第102章
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这还没到三个呢,她俩人就唱上了。
若是只说说自己,柳谷雨也没那么在意,可这说来说去还说到秦家头上了。
他冷了脸,叉手问道:“二娘一直都和村里人说自己对我好,那我问你,我的嫁妆呢?”
乔蕙兰一愣,忙说道:“你、你不到十五就去了秦家,当时说好了办亲事的时候再给嫁妆的!”
那时候是秦家瞧柳哥儿一个人在柳家呆着可怜,亲爹也死了,后娘、继兄都不是亲生的,哪里会真心待他,于是打着亲事的借口把人接到家里照顾。
乔蕙兰当时并不愿意,少了一个人,家里就少了一个分担家务的,她自然不愿意。可她一向装得大方和善,也说不出拒绝的话,尤其秦家在柳老秀才去后,帮衬她家不少。
柳老秀才是秦容时的开蒙先生,他重视秦容时,一心想着要培养一个得意门生,对他倾囊相授,比私塾里其他学生都要用心十倍、百倍。
天地君亲师,师恩如海,再加上两家还有一层姻亲关系,所以在柳老秀才去后,秦家人记着这些情意,对柳家的孤儿寡母多有照顾,暗地里也贴补过不少。
乔蕙兰显然也想到这些旧事,生怕柳谷雨突然提起。
可是想什么来什么,柳谷雨果然开口说道:
“说起来我爹死后,秦家人可给你贴补了不少银子,就连我爹的后事都是我公爹帮着办的。怎么我公爹重伤后,却不见二娘您也上门贴补一二呢,村里不都说您是最良善心慈的吗?”
说到这儿的时候,小流山上又下来几个人,是花婶子带着儿媳妇到山里挖野菜,还有两个稍年轻些的小夫郎。
几人篮子里的野菜不少,也有紫苏,显然不像周巧芝所说的“把满山的紫苏都摘空了”。
花婶子还问:“说啥嘞!咋都堵在这儿不走哩?”
她是最好热闹的,其实刚刚都听得一清二楚,偏还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好奇地盯着几人看,眼睛滴溜溜转着。
花婶子拉着儿媳妇站住,不愿意走了,后头两个小夫郎也停下来,全都好奇观望。
乔蕙兰是个能耐人,她只是慌了一瞬,下一刻又苦着脸解释道:“你这孩子,这些事儿还翻出来说。你爹去了,家里没有顶梁柱,日子哪里还如从前啊!我倒是想帮,可我这孤儿寡母,自己的日子也紧巴着……实在拿不出来啊。”
她红着脸低头,作出羞窘的表情。
柳谷雨抄着手,问道:“我要是没记错牛蛋大哥那年都二十六七了吧?那有些不争气了,还让您过苦日子呢!”
乔蕙兰:“……”
乔蕙兰一时找不到话回答,说自家没钱吧,就相当于承认了儿子是个不争气;要说自家有钱吧,哪又无情无义,对亲家见死不救。
就在她沉默的空挡,柳谷雨又直截了当说道:“因为没钱,所以连探望都没有探望过?啧啧啧,知道的说您是没脸见秦家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您这心比石头还硬呢。”
乔蕙兰低头咬牙:“……我确实是没脸见人。”
柳谷雨恍然大悟:“果然是这样呢!那我家二郎还在读书呢,家里没钱可有书啊,我记得我爹的书房里放着不少书呢,咋不见借出来几本?全给牛蛋看了?哎哟,他长了几双眼睛啊?”
乔蕙兰紧紧攥着手里的篮子,咬牙苦涩笑道:“我一个妇道人家,又不认字,这些事儿真是没考虑到!诶,谷雨既然提起,那不如去家里拿几本书回去吧!二郎也要科考,就拿几本科考的书!”
此时,站在柳谷雨身旁的秦容时突然发了声,他嗓音清悦,引得所有人都看了过去:“多谢婶子的好意。不过雪中送炭最美,可这时候家里已经不缺书看了。”
“……至于孝顺。”
秦容时顿了顿,沉默片刻才说道:“哥夫对我娘很孝顺,若没有他,只怕娘亲的病难治。当然了,哥夫也不曾有一日忘记夫子和师娘,前头清明才去祭拜过。”
“说起这事……我倒想起二老的坟茔很是破旧,野草长得茂盛,都把墓碑挡住了,封土也被雨水冲开许多,险些冲塌坟头。瞧着是许久没有修整过……”
“柳秀才虽不是夫子亲子,可蒙夫子教诲,又在夫子病逝后继承了他的私塾得以谋生。如此大恩大情,却为何不尽为人子的责任?让我夫子、师娘在地下不得安宁啊?”
这事儿还得说回几个月前了。
原主的生父、生母早死,柳谷雨没有和他们相处过,自然也没什么感情可言。但人住在上河村,还是要顾几分面子,免得有人说他不祭拜父母。
柳老秀才又是秦容时的开蒙先生,他更该去祭拜。
过年去过一次,那草长得如蛛网,将大半坟茔封住,柳谷雨和秦容时收拾了许久。
清明又去过一次,想来是春日雨水太多,这回不止荒草长得茂盛,坟土还被雨水冲开,两人又收拾了许久。
这话一出,花婶子几人都面露狐疑,就连和乔蕙兰站在一起的周巧芝都忍不住开始皱眉,奇怪地打量了乔蕙兰一眼。
乔蕙兰搓了搓手,下一刻又大惊失色喊了起来:“哎呀!竟有这样的事?!谷雨,你早些咋不告诉我们呢!”
“哎哟,都怨我!都怨我!你爹在世的时候就盼着家里能出个举人,那时候也快到你大哥乡试的日子,想着读书要紧,在家里烧了纸就罢了!都怪我,都怪我,我该去看一眼的!”
古人以孝为天,柳在文又有秀才的功名在身,若这不孝顺的名声传了出去,那严重了革他功名都是有的!
乔蕙兰这些分寸还是有,知道这罪过万不能认下来,对她儿子百害而无一利。
她连忙想了借口,可这话哄哄花婶子这些村人倒行,可哄不住秦容时。
他立即说:“乡试又叫秋试,是在八月。考秀才才在春天。怎么?柳秀才考不中举人,就想着多考几个秀才?”
八月……如今才五月呢。
挺听闹的几人终于忍不住了,捂着嘴开始偷笑。
乔蕙兰也待不住了,她总觉得再待下去只会说错更多,甚至会把她脸上这张良善假皮扯下来。
这都还是轻的,要是真害了她儿子的名声才是大事!
她干笑两声,支吾道:“那、那可能是我记错了,我一个妇道人家,读书的事儿我也不懂啊,我就想着在文要用心读书,考个功名出来,让他爹在地下也能瞑目了!”
“哪知道……”
说到这儿她眼圈就红了,竟哽咽着哭了出来,自言自语般念叨:“柳哥啊,是我对不住你,对不住姐姐!让你们在地下也不安生!我……”
她哭了一通,最后狠狠抹了泪,眼睛也被帕子揉得通红。
“哎呀,不说了不说了,还是这事儿要紧,我还是先回去和在文商量商量,得把坟重新修一修!”
说罢,她紫苏也不摘了撒开周巧芝的手就要回去。
周巧芝:“诶……”
周巧芝想拉没拉住,只能看着人走远,心里还是觉得奇怪。
岂止她觉得奇怪,就连花婶子几人也觉得奇怪。
这秀才娘子好像也不像从前村里人说得那样好啊!
花婶子看几眼乔蕙兰离开的背影,又看被落下的周巧芝,奇怪问道:“你们到底说啥呢?咋就说到这上头了?”
不等周巧芝回答,秦般般忙瞅准机会,举手说道:“是周婶子说我家把山里的紫苏都挖空了!还说我们不给村里人留活路!我想应该是周婶子眼神不好,找不准位置!婶子您摘了好多紫苏,肯定知道位置,您行行好帮帮她,告诉她山里的紫苏都长在什么地方!”
要不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呢?
秦般般从前一个说话都慢吞吞,不敢太大声的小姑娘,现在都能阴阳怪气讽刺人了!
一听这话,花婶子哪里还不清楚,她睨了周巧芝一眼,说道:“哪能啊!紫苏长得多快!今儿摘了一篮子,过几天就长得满山都是了!哪能被一家摘空!”
“要说丁二家的每年都卖酸笋呢!山上的笋子就数他们挖得最多!也没听谁说他家把山里的笋子掰完了!”
“还有巧姑姐妹俩做什么棉胭脂1卖钱,一大家子人天天上山摘红蓝花、紫草,也没见人抱怨啊!”
言下之意,咋就你事多!
周巧芝觉得脸上一阵火辣,又狠狠剜了柳谷雨一眼,然后提着篮子急急匆匆往山上去了。
“我、我摘紫苏去了!”
她走了,柳谷雨摆着笑脸对花婶子道了谢,最后才喊上秦容时和秦般般一块儿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