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柳谷雨看向她,眼尾耷拉下来,装得可怜又害怕,连说话都打着哆嗦。
“二娘……我、我爹生前还说让您好好照顾我呢。您不是,也没听吗?”
“他对您带进来的乔牛蛋视如己出,还给他重新取了名字,教他读书写字,就连书塾也留给了他,就是想着您能真心照顾我。”
这话倒是没错。
柳秀才对原主倒是真心的,但这老秀才迂腐古板,从没有想过教原主自食其力,觉得哥儿只要嫁个好人家就能安安稳稳度过一生。
所以他给原主定了秦家这门好亲事,又施恩施惠给乔蕙兰母子,想着以德待人,他人也以德待己,能在他死后,自己独生的小哥儿也有娘家撑腰。
但这老书生还是低估了人性,他在世的时候乔蕙兰是贤妻良母,死后就原形毕露。
这话可新鲜了,惹得张二叔和那年轻男子都好奇地打量向乔蕙兰。
乔蕙兰一听就抹了眼泪,和柳谷雨对着哭。
“这孩子还记恨着我呢!可谁家娃娃没挨过打,你哥哥当初读书也是挨过手板的……都说母子没有隔夜仇,可说到底你不是我亲生的,哪里真能体谅我。”
她哭得可怜,脸上没一会儿就流满了泪水,眼睛一圈红红的,又扯了帕子擦泪,看起来很是伤心难过。
柳谷雨:嘿!遇到对手了!
不得不说,这演技可比周巧芝和余春红好多了!
柳谷雨不装可怜了,他指着乔蕙兰的帕子,小心翼翼说道:“二娘,你刚刚还拿帕子捂着嘴巴咳嗽呢,说不定有口水,现在又抹眼睛……咦,讲点儿卫生吧。”
乔蕙兰:“……”
乔蕙兰哭到一半又僵住,手里的帕子悬在眼前,继续擦也不是,收起来也不是,就那样尴尬地拿在手里。
乔蕙兰捂着脸悄悄咬了咬牙,不自觉垂了垂头,眼底闪过一抹恨恨的暗光。
下一刻她将帕子收进袖子,笑道:“这孩子……就是爱开玩笑。”
“啊,是是是,我又开玩笑了,我十万个冷笑话转世投胎的。”
柳谷雨点头嘀咕。
乔蕙兰听不懂,但总觉得这哥儿嘴里没句好话。而且这死哥儿不知发生了什么,突然变了个性子,还牙尖嘴利的,自己和他对上,就没一次能说过他的。
乔蕙兰心思一转,干脆不和柳谷雨说话了,而是同周巧芝诉起了苦,说她这个当后娘的有多么多么不容易,她一个人拉扯两个孩子有多难。
周巧芝本就在柳谷雨手上吃了几次亏,这时听乔蕙兰说起,自然跟着点头应是,两人叽里咕噜说着小话,似乎十分投缘。
不过牛车好歹朝福水镇驶了去。
第27章 山家烟火27
下了车, 柳谷雨几人也没搭理周巧芝和乔蕙兰,直接往镇上去了。
惹得周巧芝还盯着几人的背影又骂了好几句,乔蕙兰自然是装好人, 哭着劝了周巧芝。
倒是赶车的张二叔撇了撇嘴, 小声嘟囔道:“戏真多。”
柳谷雨几人又相伴去了千金堂,坐诊的还是那位姓李的大夫。
李大夫记性不错,还记得崔兰芳,看到人就捋着胡子笑道:“来了啊, 是来复诊的?”
柳谷雨冲着老大夫笑了两声,罢了扶着崔兰芳坐上椅子, 又握着她的手按到脉枕上, 最后才对李大夫说道:“是嘞, 我娘吃了您开的药,身子好了许多,这不又来找您看看。”
崔兰芳坐在一边,也跟着点头。
医者仁心,做大夫的自然喜欢听到病人说自己的身体好多了, 李大夫笑得眯起了眼睛, 一边点着脑袋, 一边伸出手指探上崔兰芳的脉搏, 细细把了起来。
一会儿后,他笑得更舒心了些, 欣然点头说道:“确实好了许多。”
这病也是心病, 能好得如此快, 还是病人的心境有了变化。
李大夫一边想,一边说:“好好好,养得不错, 再养段日子就恢复得更好了。还是之前的药方子,再去抓一个月的药,继续吃着。一月后还是再来把一次脉,我看看要不要调整药方。”
老大夫也不嫌麻烦,说得格外细心,一边说又一边提了笔写起药方子。
“身子虽然养好了,却还是不能过于操劳,做饭、扫地这样的活计可以简单做做,也当疏松筋骨。但下地、挑水、背柴这样费力气的活儿万不能做。”
药方子写完放到桌上,秦般般从小就对医药好奇,偏着脑袋往纸上瞅,发辫上的芽绿色飘带顺着晃了晃。
李大夫看了两眼,嘿嘿笑道:“小丫头,认字啊?”
听到大夫叫自己,秦般般缩了缩脖子,条件反射般往秦容时身后躲,回过神后才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李大夫继续笑着问:“看得懂不?”
他只是随便问问,哪知道秦般般还真回答道:“紫苑是润肺止咳的,甘草能养肺,也能补脾益气。”
李大夫先是一愣,下一刻才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惊得指着般般问道:“哦哦哦!我想起来了!上回这哥儿和小郎君拿了仙人脚来卖,那时就说药材是自家妹子采的,就是你吧?”
听到李大夫的话,小姑娘的脸颊微微一红,但还是点了点头。
李大夫捋着胡须爽朗笑出声,夸赞道:“好啊,好丫头……你要是个男娃,我肯定认你当徒弟!可惜了,是我没这个运气。”
秦般般歪了歪脑袋,没有答话。
崔兰芳见后头还有病人等着,连忙站起来把椅子让了出来,扭身去找小学徒抓了药。
最后,她提着药包喊了人走出医馆。
走到街上,秦般般才仰头看向柳谷雨,问道:“柳哥,只有男娃才能学医吗?”
柳谷雨一愣,立刻反驳道:“谁说的!”
秦般般仰着小脸,一字一句回答道:“所有人都这样说啊。”
其实秦般般心里也清楚,从来没有听过女孩儿学医,可她总觉得自己能在柳谷雨这儿得到不一样的答案。
果然,柳谷雨拉住秦般般,蹲下身与她双目齐平,说道:“所有人都这样说,也不代表就是对的。他们还说女子、哥儿不该抛头露面做生意呢,可你看,我和林婶子不一样也在外面摆摊赚钱吗?而且,我们比那些男人还要更厉害,赚得可不比他们少!”
“男人能学医,为什么女子就不可以呢?学东西是靠脑子,男女的脑子也都是一样的,男子学得,女子也学得。般般,只要你想,我肯定想法子送你去学医。”
柳谷雨的话让秦般般和崔兰芳都愣住了,尤其是崔兰芳,她循规蹈矩一辈子,从来没有听过这些可以被称为“狂悖”的话。
离经叛道,却惹人向往。
在场最冷静的只有秦容时。
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柳谷雨说想要送秦般般去学医了,故此也没有特别惊讶,但还是忍不住朝他看去,目光都快黏在柳谷雨的脸上了。
秦般般目露期待,但还是瘪着嘴说道:“可是……从来没有过呢。”
柳谷雨戳了戳小姑娘的脑门,笑道:“以前没有,以后总会有的。最早以前,也没有人知道长在深山里的草可以治病,不也要有人敢做第一个尝草试药的?”
“事事都在变化,说不定几千年以后,女孩儿、哥儿不但可以学医,还能读书当官呢。”
这可比女大夫还要骇人听闻了,惊得秦般般一双眼睛瞪得圆溜溜的,嘴巴也小小张开。
她惊讶道:“真的假的?!女人也能当官?”
柳谷雨笑说了最后一句话,“说不准呢!人总要有些梦想嘛,说不定有一日人还能在天上飞呢。”
说完,他就拉住秦般般的手,继续朝前走。
崔兰芳也惊得嘴巴都合不拢了,好半天才讶然道:“人在天上飞???这真是‘梦想’了……也只有做梦才敢这么想吧!”
柳谷雨不知道怎么和古人解释飞机和滑翔,只能半认真半开玩笑地笑嘻嘻说:“我开玩笑呢。”
崔兰芳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也跟着柳谷雨笑了起来。
倒是秦容时皱眉看向柳谷雨,稚气的脸上露出超出年纪的深沉。
四人又去添置了些家用,一路逛到菜市,买了些菜园子里没有的菜,再绕到肉市买了两条肉排,这才欢欢喜喜出了镇子。
这回车上没有讨嫌的人,安静许多。
柳谷雨靠着草垛子,笑眯眯说道:“今天买的莲藕新鲜,回去给你们做桂花糖藕吃。”
糖?
秦容时的耳朵动了动,不由往柳谷雨的方向看了过去,刚扭头就对上他笑成月牙的一双明亮眼睛。
就知道这小子喜欢吃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