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柳谷雨动作迅速,拎了鱼剖肚去腮,再掏去内脏,哐哐两下把鱼鳞刮干净。
  锅里还煮着米,秦家没有天天吃米饭的,一个月能吃上六七回就算不容易了。
  柳谷雨今天打算箜个洋芋饭,滚圆的土豆已经洗干净切好。煮熟的米也沥了出来,拿竹编筲箕装着,底下搁一个大盆用来装米汤。
  趁这会儿功夫,柳谷雨热锅烧油,将处理好的鲫鱼煎得两面金黄,再加入足量的开水、葱姜,合盖炖煮一阵,熬出奶白的汤色再加进白嫩豆腐,煮得入味才取了大碗盛出。
  “好香啊!”
  秦般般忍不住说道。
  柳谷雨扬了扬脑袋,自得道:“那肯定!”
  “好了,端到旁边去吧,我再炒个野菜。”
  说罢,他涮了锅,又重新烧油炒菜。
  野菜炒起来就简单多了,先用热油将葱蒜炒香,再加入野菜翻炒,撒一把盐就可以出锅了。
  菜都准备齐全柳谷雨才开始箜饭。
  这会功夫,柳谷雨和秦般般出去将晒在外面的桂花、薜荔籽收了进来,用细竹编的小簸箕装着,放在堂屋,等着第二天再晒一趟就可以彻底收起来了。
  村外青山与西边天际的一片红云挨在一起,暖彤彤的彩霞映上万顷青绿,仿佛给大山镀上了一层鎏金。
  柳谷雨敲了敲腰,进屋寻个小板凳坐下,然后开始使唤秦容时和秦般般舀饭、拿筷。
  不过暂时没人吃饭,秦容时端了四个空碗到桌子上,一人先喝了一碗鲫鱼豆腐汤。
  鱼汤用最不起眼的大陶碗装着,边上还豁了一个口子,但半点儿不影响这汤的模样,可谓是色香味俱全。
  汤色奶白,只表面浮了一层淡淡的金澄油星,鲫鱼炖得软烂,内里的鱼肉雪白雪白的,浸在鲜美的汤汁中,切成小丁的嫩豆腐也入了味,最后撒上一把翠嫩的葱花,勾得人馋虫都出来了。
  四人都喝了一碗汤,肚子里暖烘烘的,这才去添了洋芋饭。
  “嚯……这个也好香啊!都有锅巴了!”
  秦般般兴冲冲地盯着锅里的箜饭,然后提着饭铲开始舀饭,靠近锅底的米饭、洋芋都焖出了金黄焦脆的锅巴,闻起来喷香。
  这样好吃的饭,就是没菜也能吃两大碗!
  秦般般喜滋滋,心里想着要是日日都能吃白米饭就好了。但她知道家里的情况,不敢说出来,怕惹得娘亲难过。
  吃着饭,柳谷雨突然对着秦容时说道:“二郎,明天陪我去山里砍几根竹子吧。”
  砍竹子是力气活,他自然不好再拉着般般一个小姑娘去,只能喊了家里唯一一个小汉子。
  秦容时话不多,一边埋头吃饭,一边闷闷“嗯”了一声。
  要砍竹子做些竹筒,挑小的用来做钵仔糕,大的用来装冰粉,还得削些竹签、竹勺,都是耗时间的活儿。
  次日清晨,天刚亮柳谷雨就和秦容时出了门。
  正午日头还辣,柳谷雨想着早些出门也凉快些。
  福水镇地处偏南,一年下来热的时间比较长,在原主的记忆中,约莫再有一个月才能凉快下来。
  不过也好,这天气热,冰粉、钵仔糕都更好卖些。
  两人上了小流山,挑着好竹子砍了几棵。
  柳谷雨数了数砍下来的竹子,大概估了数,庙会有五天,至少这五天的量该是够了。就是竹子多,只怕得来回好几趟才能拖回去。
  正想着,旁边秦容时那头突然传来一道吸气的声音,像是吃痛后“嘶”了一声。
  柳谷雨立刻扭头看,见秦容时的手掌心上突然多了一条一寸长的伤口,汩汩冒着血。
  “哎呀!这是咋回事?”
  伤口不长,却有些深,血流不止,没一会儿就淌得满手都是。
  秦容时只有最开始轻哼了一声,很快就镇定下来,还面不改色地挽起了袖子,生怕衣裳被血弄脏。
  他说道:“柴刀的木把脱了出来,不小心划了手。”
  柳谷雨这才看向掉在地上的柴刀,刀是铁器,铁贵,所以很多铁匠只在刀身上用铁,把手处则用木头,便宜许多,也不耽误使用。
  但秦家这把柴刀或许是用了多年,原来牢牢嵌合的木把手磨得松了,今天就不小心脱了出来。
  柳谷雨急得踱步,嘴里嘀咕:“一直流血可不成!”
  他想了想,然后竟然直接伸手扯下额头上的抹额,将其绑在秦容时的伤口上。
  秦容时:“你做什么?!”
  一直冷静从容的秦容时骤然慌了神,连声音也不自觉拔高了些,他先是下意识看了柳谷雨一眼,瞧见他额心一点明亮的红色,犹如一粒朱砂痣。
  仿佛那红点不是痣,而是太阳,灼得他眼睛立刻疼,立刻又移开视线。
  “你干什么?!你……这……”
  秦容时挣扎着想要抽手,却被柳谷雨按住,三两下的功夫就把布带绑好了。
  他还乐道:“闹什么呢!小孩子家家的,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柳谷雨又想起那天晚上闹贼,秦容时看到自己没有带抹额的样子,也是像这样。
  他觉得好笑,不由想再逗弄两句。
  柳谷雨:“你怕什么?这儿又没外人,只有你一个人看见了,旁人又不知道!你还能说出去不成?”
  秦容时:“……那也不行。”
  柳谷雨知道对于这个时代的哥儿而言,抹额的重要性,但他到底不是土生土长的哥儿,知道归知道,却还是很难切身体会。
  他逗够了,又正经说道:“有什么不行的。我们是一家人,一家人有什么好忌讳的,你的伤更要紧!你一个小孩儿,怎么心思这么重?”
  秦容时:“……”
  该怎么说呢?
  说他俩名义上还是哥夫和小叔子的关系,比起普通人,才是更要避嫌的。
  他又悄悄偏头看了柳谷雨一眼,见他手里拖着两杆竹子,另一只胳膊横在上半张脸上,用袖子挡住额头,似乎就打算以这样的姿势下山回家。
  柳谷雨不怕秦容时看到额头上的红痣,但这一路下山保不齐遇到其他人,还是得躲着些。
  秦容时:“……”
  秦容时低低叹了一口气,然后解下头上的发带,朝着柳谷雨递了过去。
  语气干巴巴的,“遮好。”
  柳谷雨看他,少年的头发全散了下来,披垂在身后,清晨的阳光漏过竹叶间的罅隙照了下来,斑斓光点在他的长发上晃动。
  柳谷雨逗人的心思又起了,贱兮兮问道:“哟,小童生,不是都说君子正衣冠吗?”
  秦容时瞪他,没好气道:“我不是君子,我是小孩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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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章 山家烟火14
  柳谷雨前头还笑话秦容时是“小孩儿”,哪知道这么快他就把这句话还了回来,堵得柳谷雨哑口无言。
  他麻利将发带系在额头上,还扯弄着朝秦容时问道:“帮我看看,歪了没?”
  秦容时的手上还裹着柳谷雨的抹额,那是一条灰白的长布条,洗得干干净净,但此刻已经被自己的血液浸得全红了。
  他只觉得手心的伤口很热,覆在掌心的布条像个烫手山芋。
  听到柳谷雨的话,秦容时匆匆看了一眼就赶忙移开视线,敷衍道:“没歪。”
  柳谷雨也没计较他的敷衍,又蹲下身用草绳将几根竹子绑在一起,想着拖起来省力些。
  可竹子太多了,他只怕还是要多跑两趟才行。
  正想着,柳谷雨突然看见落叶丛里藏着一朵白嫩嫩的菇子,小小一个缩在脱落的笋衣下,像一个穿着白纱裙的小精灵。
  “诶!竹荪?!”
  柳谷雨哐一声丢下手里的竹子,然后大步朝着竹荪的方向跑了过去,一把摘了下来,又举给秦容时看,兴奋地喊道:“二郎!快看!真是竹荪!”
  柳谷雨笑得灿烂,眼底浮起极为灼目的光亮,阳光落在他身上,金灿灿的,但秦容时对上他的眸子,此刻竟莫名觉得他比阳光还要耀眼。
  秦容时下意识弯了弯唇,对着柳谷雨点了点头。
  柳谷雨激动地大笑,然后扭头奔进竹林,蹲在地上继续找起了竹荪。也是他运气好,竟然还真被他又找到几朵,兴高采烈地全摘了下来,脸上的笑就没消过。
  他用衣裳兜着竹荪,再反手拖了几杆竹子,招呼着秦容时下山。
  秦容时左手虽然受了伤,但剩下的右手也跟着拖了竹子,跟在柳谷雨后面走。
  回去的路上柳谷雨还看见田里有农户在收苞谷,柳谷雨突然想到了什么,扭头对着秦容时问道:“二郎,咱家的田呢?”
  秦容时顿了顿,随后回答道:“租出去了。”
  秦家家里还剩两亩地,崔兰芳的身体不好,秦容时和秦般般也不会种地,那田地总不好荒着,就租给了村里一户姓陈的人家。
  这户人家是家乡遭了灾,逃难到上河村的,不是本地人,所以没有田地,只能靠租田过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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