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年代胡同里 第226节

  罗鸿拆着自行车的零件一边说:“那我要说早知道不花家里那么多钱回城?”
  再扛两年,也就没有上山下乡这回事了。
  也不能这么比,罗雁:“肯定是早早回城的好。”
  插队的苦,即便她只是耳闻都觉得沉重,更别提父母成日里挂在心头。
  罗鸿不爱跟妹妹讲些道理之类的东西,耸耸肩:“那不就对了。”
  知道知道,罗雁戳戳哥哥的背不说话。
  罗鸿偏过头看她一眼:“没事做就去把外头的地扫了。”
  中午的日头正好,罗雁把车行和连着的保卫科值班室的门口卫生都做了。
  她这会一点都不嫌太阳烦,忙活完还搬着小凳子坐在外头看书,看见同学还活泼开朗地跟人家打招呼,生怕人家不知道她哥哥是干个体的。
  受前些年姓资姓社的理论影响,现在干个体属于舆论风评不太好,家家户户以工人阶级为荣,尤其是像妹妹这样的读书人,说起来好像天生就应该站在个体户的反面。
  罗鸿记得快开店那阵他偶尔跟人提起地方选在交大门口,十个里有五个劝他:“要不换个地方吧,对罗雁影响不好。”
  毕竟唯成分论的阴霾还没散去,经历过的的人有隐忧是正常的。
  连他自己其实心里都是犹豫的,只有妹妹一直怂恿:“开嘛开嘛,我们可以一起吃饭一起走。”
  虽然听上去有种小朋友们上厕所都要手拉手的感觉,但罗鸿内心仍旧泛起波澜,不过也没必要说些肉麻的话。
  他自顾自地干活,罗雁认认真真地看书,等时间差不多进学校好好上课。
  晚上八点半,她才放学,一边把头发散开又重新梳好,一边往外走。
  这种细节周维方哪里看得出来,不过看得出她见到自己心情不错,还朝前蹦了一步。
  他只有更高兴的理,说:“买了羊杂,吃一口再送你回去。”
  这种北风呼呼吹的日子里,能吃口热乎的再好不过。
  罗雁那份还放了多多的辣子,她喝两口汤就觉得浑身都烧起来,呼呼地吹着气。
  罗鸿说她:“慢点,没人跟你抢。”
  罗雁把围巾扯开一点:“我是冷的,晚上上课这间教室跟进了鬼似的,特别凉飕飕。”
  说完她自己害怕,缩着脖子看外头黑漆漆的一片。
  这丫头,真是打小就怂,罗鸿上下瞥她:“你恨不得棉被套身上了,还冷?”
  哪有这么夸张,罗雁竖起手指:“我才穿三件衣服。”
  在十一月底不算多,可她对面的俩人明显的都衣着单薄,笑笑摇摇头。
  罗雁认为是嘲笑,各踩他们一脚,大声道:“一直坐着就是冷。”
  又说:“马上我们学校也要开始供暖了。”
  现在全京市最暖和的学校是清大,据说水汀烧得比京市饭店还暖和,交大目前在建的宿舍楼和教学楼也会引入管道,但他们这届学生能不能赶上就是未知数了。
  周维方觉得马不马上的都是其次,说:“好歹教室里烧个炉子。”
  罗雁:“说以后新教学楼会有的,让我们克服克服。”
  以后以后,周维方啧一声:“那都是放屁。”
  这一句罗雁没说不文明,因为她心里也偷偷这么想,即便有很多客观原因,到底现在受罪的是他们。
  她道:“还是教室太大太空了,宿舍楼也不烧水汀,但我同学说里面连寒气都挤不进去,没那么冷。”
  听上去真是苦中作乐,罗鸿插一句:“我那天听一个来修车的男生说,一屋十二个人。”
  一说男生,罗雁难得很是偏见道:“男生宿舍更吓人,本来就什么味儿都有,天冷还不敢开窗。”
  罗鸿也是男人,自然要说:“你又没去过,你怎么知道。”
  罗雁脱口而出:“人家跟我说的!”
  说完眼神闪了闪,垂着头搅和着羊汤。
  本来这句话实属正常不过,她再跟男同学不太熟,平常肯定也会聊两句天,可她偏偏自己先摆出此地无银的架势。
  罗鸿跟周维方学习上没她灵,这种时候脑子都转得很快,同时想到一个人——周修和。
  周维方自认是个洒脱之人,他固然有羡慕别人的时刻,叫他曾生出嫉妒之心的却唯有周修和,因为他是罗雁第一个喜欢的人。
  罗鸿不去细猜都知道发小是怎么想的,找个话题转移大家的注意力。
  罗雁附和着哥哥的话,不自在地看一眼周维方,心想:自己怎么下意识反应这么快。
  又有一点委屈:他难道是生我气了?
  还没等她思量出来,周维方很快收敛掉那一点点郁卒,加入新的话题里。
  表现看上去还好,心里怎么想的又有谁知道?
  罗雁是个憋不住的性子,她不喜欢把太多不舒服的事情藏在心里,尤其是在亲密的人面前。
  因此吃过宵夜,在回家的路上她就问:“你是不是生气了?”
  大家都心知肚明指的是什么,周维方停下来看着她:“雁雁,我是气自己。”
  他苦笑:“如果大家知道你跟他在一起,大概都会觉得很登对。可是跟我,说不般配的声音一定很多。我老是跟你说以后以后,好像也等于一个屁。”
  罗雁把手盖在他手背上:“如果你光说不做,那确实是,但你这不是在朝着万元户努力嘛。”
  周维方扣住她的手指,此刻很想证明自己也很厉害,难得狂妄道:“我现在要是只想做万元户,那叫没出息。”
  他年前就能实现这三个字。
  罗雁左右看看确定没有人,大着胆子亲他一口,说:“忽然觉得你长得好好看。”
  周维方摸摸自己的脸又摸摸她的:“咱俩长相起码是一双璧人。”
  没见过这么夸自己的,罗雁笑出声,下一秒正儿八经道:“如果你因为我跟周修和处过对象觉得不舒服,我们……”
  周维方总觉得她这个语气后面要讲出什么能吓死自己的话,赶紧说:“我没有不舒服,我就是想到你第一个喜欢的人是他,有点嫉妒。”
  总归是很不好的两个字,说出来都怕罗雁觉得自己特别小人,垂头丧气的。
  叫他这么一打断,罗雁都忘了自己本来要说的是什么,接着他的话:“那,你争取做我最后一个喜欢的人?”
  那怎么能只叫争取,周维方:“这个位置我死也不会让给别人的。”
  大晚上,什么死不死的。
  罗雁斜他一眼:“好好说话。”
  周维方赔着小心,到底是在大马路上不好腻歪,说:“明天中午想吃什么?”
  罗雁:“想吃热乎的。”
  “那就涮羊肉?”
  京市一到冬天,最热乎的莫过于此。
  罗雁点点头表示可以,眼尾正好扫过手表,说:“走吧,我今天的单词还没背。”
  自打她没考上口语班,对英语的热情程度与日俱增。
  周维方哪敢耽误她的时间,马不停蹄把人送到胡同口。
  罗雁自己往里拐,习惯性地停在旧家院门口。下一秒她反应过来,踩着脚蹬继续前行,到家后跟父母分享这一段趣事。
  只是语气多少惆怅,毕竟那是她二十年的回忆。
  -
  作者有话说:晚安!
  第159章
  也许是感慨颇多, 罗雁这一晚梦到很多小时候的事情。
  她醒来倒是记不太清楚细节,只知道一整夜都是小小的自己、哥哥还有周维方在跑来跑去。
  罗雁都不知道自己原来这么能跑,猛地掀开被子起身后坐在床沿缓一缓。
  下一秒她又缩回被子里, 借着一点余温换好衣服才出房间。
  黄来顺现在就住在客厅里。
  它是一只讲究的小狗,要尿要拉都会到院子里的固定位置,今天大概是很急了, 罗雁一开客厅门它就往外冲,在墙角刨来刨去。
  人其实也想去个厕所,就是一看狗这样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罗雁想想还是先洗漱, 在脸盆里兑热水,结果一不小心放太多, 被烫得甩甩手。
  刘银凤不清楚前因, 只看得到女儿在院子里跟跳舞似的手脚动来动去,还以为她是在活动身体, 自顾自进厨房做早饭。
  自打有了煤气, 她起床的时间也晚一些,毕竟现在一打开关就有熊熊燃烧的火,几分钟这水就能咕噜咕噜地滚起来。
  趁烧水的功夫,她出门去上厕所。
  罗雁跟在妈妈后面走,一边撒娇:“我刚刚烫到了。”
  刘银凤仔细一看, 连点儿红都看不到,好笑道:“哟, 好大一个包。”
  罗雁也嘻嘻笑,但眼角余光瞥到有只老鼠蹿过去,吓得叫起来。
  刘银凤拍拍女儿的手:“没事没事,过去了。”
  罗雁长舒口气,一边说:“我们学校也有, 还是在食堂里,您说多吓人。”
  刘银凤哪会怕这种,就是担心:“再给学生们吃出好歹来,我跟你说,吃饭的钱是最不能省的,吃好才有力气学习。”
  罗雁连声说好,到家之后又跟刚起床的爸爸说:“我看黄来顺天天惦记那几根菜。”
  罗新民自己都笑:“我以前还寻思以后退休了种种地,现在一看,真是草盛豆苗稀。”
  罗雁扑哧一声:“我哥昨天还说大冬天的 哪来的杂草,险些给拔了。”
  罗鸿喝口水批评妹妹:“有你这么当面告状的吗?”
  罗雁吐吐舌头,进厨房去帮忙端早饭,把一大盆饺子放餐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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