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年代胡同里 第218节
余下诸如讨价还价,和工人们吵架, 拉电线办施工证等需要走关系拉交情的,到她这里都剩下办好了这个结果。
以至于隔天吃早饭的时候父母说起要挑个搬家的黄道吉日,她都惊讶道:“这就能搬了?”
刘银凤:“也就月底的事, 总得选个好日子。”
罗雁对老黄历更没什么研究了,从包子里掐出一点馅给黄来顺吃,一边问:“那能挑到星期天吗?”
刘银凤:“肯定能, 怎么着一家人都得在。”
罗雁倒觉得有点难,说:“没事, 我也可以请假。”
这孩子, 几时请过假。
刘银凤:“且得通风呢,不着急。”
罗雁看哥哥一眼:“我着急, 他晚上打呼。”
兄妹俩现在的房间中间只有一块薄薄的木板, 隔音这种东西当然是不存在的,但这回装修新家,父母觉得孩子都大了,以后结婚哪怕搬出去,说不好是小两口一起回来, 特地在中间砌一堵墙。
罗鸿捏捏自己的鼻子:“我打呼的次数还没有你说梦话的时候多。”
罗雁自己是不清楚的,但据说她确实从小就有这个毛病, 睡觉的时候会含糊不清地嚷嚷。
从前破四旧,刘银凤顶多在院里给客厅里姑娘喊喊魂,不过现在很多东西又都讲究起来,她道:“咱这次好好拜拜床头娘娘,一准保佑。”
罗雁怎么记得:“我听说只有那种小孩夜里老睡不好才拜的。”
欸, 罗鸿插一句:“你这不就算是了吗。”
罗雁掷地有声:“我二十一了!”
罗鸿:“我还二十四呢,就你年纪大。”
二十出头,算什么年纪大。
仔细想想真是好时候啊,刘银凤莫名地看看自己的手,说:“雁雁再不走要迟到了。”
罗雁给哥哥一拳才蹦蹦跳跳走的,罗鸿早上要在新家干点活,快到午饭的点才拎着妈妈做的饭去开店。
罗雁放学一来就能吃上,跟哥哥分享学校里好玩的事:“布告栏又贴了新的打油诗,吵得好热闹。”
就一个舞会,值当这么闹吗?
罗鸿:“你之前不是也去,没投个赞成票。”
市里原来是有四个舞厅的,但之前只开放给华侨和外宾,去年开始慢慢解除限制,高考后罗雁让哥哥带自己去过一次,想看看是什么样的。
可那地方是跳交谊舞的,灯光极暗,渲染出无数的暧昧气息,兄妹俩在里头坐了两分钟就浑身刺挠,立刻落荒而逃。
罗雁现在一回忆,汗毛都竖起来,摸着手臂:“我那是好奇,没见过才想去的。”
罗鸿冷笑:“你的好奇心值十块钱呢。”
一个人的门票就要五块,进去几分钟都是这么个价。
罗雁心虚笑笑,眼睛悄悄地动动,转移话题:“今天又降温了,你穿这么少不冷吗?”
十一月初的京市,已经能闻到冬天的味道,她前天都把围巾翻出来洗一洗晒一晒,做好充足的准备。
罗鸿也知道,说:“以为都跟你似的。”
这人,好赖话都不会听。
罗雁哼两声表达自己的不满,发现哥哥盯着外面的大马路似笑非笑的样子回头看。
周维方把手上的饭盒举高一些说:“看来我来晚了。”
他带的是三个人的份,一摆上就显得太多。
罗鸿倒是不客气,说:“放着又不会坏,热热我晚上还能吃。”
妹妹一直觉得热过的饭菜里就是有股子说不出来的味道,每次都是硬着头皮吃的,倒是他年夜饭好歹能热到初三才吃不下。
他这么自觉主动,罗雁笑嘻嘻:“我给你多带一个馒头配菜吃。”
抠搜的,就一个。
罗鸿懒得理她,搬着自己的小板凳在门口边吃饭边晒太阳。
中午这日头倒是挺好的,不像坐在店里都凉飕飕的。
周维方问:“你要不要晒晒,暖和暖和。”
罗雁微微摇头,问他:“今天怎么有空?”
周维方:“早上去圆明园办点事,本来以为会拖得晚一点,没想到还挺快的。”
怎么跑那么远去了,罗雁:“什么事啊?”
周维方:“不是要重修嘛,里面住的人都要迁出,原来种的树啊草啊不都得挪嘛。有一片小核桃林,老陈想要树,托我去问问。”
老陈是给他店里供核桃的人,老实巴交的性子,怕自己谈得不好,来送货的时候专门提过。
迁出?罗雁咂舌:“那得是多大的工程。”
这座历史上赫赫有名的皇家园林已经变为废墟很久,里面除了几个小厂,还有几千人在居住,大部分地方都改为耕地,养猪的养鸡的养鸭的都有,哪是说搬走就能搬的。
周维方小时候常在福海里游泳,在芦苇荡里摸鸟蛋。他道:“现在已经恢复一小部分了,干得热火朝天的,但肯定没那么快,最少得要十年八年。”
十年八年,对二十刚出头的罗雁来说久得像是一辈子。她咂舌道:“那人家同意卖树吗?”
周维方挑挑眉:“我去还能有谈不成的?”
给他厉害坏了,不过罗雁也这么觉得,说:“我猜也是。”
看看心上人这双带一点崇拜的大眼睛,周维方一颗心美得找不到东南西北,略有些失神。
罗雁要跟他说正经事,结果叫他两声都没答应,用手指甲在他手背摁一下:“你想什么呢?”
周维方回过神来:“什么什么?”
“这是我问你的。”
周维方压低声音:“我在看你今天好漂亮。”
就知道说不出什么正经话,罗雁现在被糖衣炮弹轰得都有些习以为常了,说:“我是问你门好了没。”
周维方:“下午我亲自去盯着,绝对能好。”
他也就是前阵子太忙,没能事事都亲自过一手,这才叫这个师傅错漏百出。
他怎么都有点咬着牙的劲,罗雁提醒:“跟人好好说话,只吵吵别动手。”
周维方乖巧答应,但下午面对装门的师傅的时候可不是这种态度。
世道就是这样,讲文明讲礼貌偶尔会带来更多的麻烦。
他少做一天的生意就差好几十的进账,跟这些人耗得一点脾气都没有,看旁边有根木棍,双手拿着用膝盖一顶就折成两半,在柜台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今儿必须得弄好,能明白吗?师傅。”
师傅哪敢说不明白,心想:看他这样就像是土流氓,算了算了惹不起。
他匆匆干完活就走,根本没花多少时间。
明明利利索索就能干好的事,非得这样返工,差点把周维方气得倒仰。
这要换他从前的脾气,肯定跟人干起来。
但他现在确实没有那么冲动,一是想到罗雁,二是……怂了。
毕竟他现在生意做得好好的,不大不小是份家业,真为这种打架斗殴被判了,所有心血都白费不说,将来流落街头都未可知。
怪不得他小时候老觉得大人胆子小,原来人长大都是如此。
周维方自觉是很好的心得体会,专门修书一封给“罗鸿”。
郑三妹也是个妙人。
她心里当然是有数的,但每次来都是说:“婶儿,罗鸿的信,我给放这了。”
刘银凤自然更当作不知道,只从桌上抓一把花生:“来来来,坐着吃,我今天刚买的。”
李红玉现在对黄来顺的兴趣最大,从妈妈怀里扑腾着要下来,蹲着跟它大眼瞪小眼。
黄来顺悄悄地后退两步,趴在主人的旁边。
这怂狗,真是没法儿说了。
刘银凤批评它:“我将来怎么指望你看家护院你说。”
郑三妹半坐在椅子上,顺势问起:“你们哪天搬家?我让建军过来搭把手。”
远亲不如近邻嘛,这种大日子谁家不来人才会被诟病,刘银凤也没推脱:“到时候肯定跟你们说。”
两个人聊了一会,各自去做饭。
刘银凤一进厨房,黄来顺就很有眼力见地跟上,转来转去指望能捞着点什么吃。
这小狗,心眼儿真不少。
刘银凤跟它说人话:“知道知道,出锅先给你一口,外头玩去,再给烫着。”
黄来顺也不笨,知道煤球炉子是烫的,跑来跑去也知道避开。
刘银凤看着好笑,不过嘴里念叨着:“还是得用煤气,一打就着,多方便。”
说起这事她就看向外头,正看见丈夫迈进家门。
罗新民知道她心里急,先说:“成了。”
他从口袋里拿出煤气本:“真是费老鼻子劲,跟当年买奶粉也差不多。”
刘银凤拿着这个小本左右看:“哎呀我这有几天没摸到这种供应本,还觉得挺好的。”
往年到这个月份,家家户户都得开始准备过年的东西,吃穿用多少都是各种票证说的算,今年眼看是都取消了。
罗新民太了解媳妇了,说:“等不够用的时候,你又该烦了。”
反正刘银凤现在是高兴的,她翻动两下锅里的菜,说:“也不知道咱们什么时候能装上煤气管。”
京市现在部分地区是有管道入户的,早一些的就是石景山地区,人家钢厂有这条件。市区的话在焦化厂建成以后,沿着长街也有管道,两边的居民住户早早用上这种方便,那可是不限量使用的。
不像煤气本,一年多少是有定数的。
刘银凤虽然还没用过,但她常年当家,心里自然有一本帐,说:“回头还是得买一车煤,炉子得继续烧。”
卸煤可是个大活,年年都得忙活一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