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年代胡同里 第204节

  周维方一怔:“没有那么累,不然我能就请嫂子一个人嘛。”
  到底是钱的事,他压低声音凑得更近一点:“一斤的毛利也就三分钱,但买的人多,你想,一个梨都得多重了。”
  他这几句还算有道理,罗雁:“我知道挣钱要紧,但是……我会心疼嘛。”
  周维方就是百炼成钢都化了,握着她的手:“你看我壮得跟牛似的,能不好嘛?”
  这儿都是人,罗雁抽出手拍他一下:“好好吃饭。”
  周维方是好好吃饭了,但一进电影院就蠢蠢欲动,还没来得及实施,罗雁就先牵住他的手:“怎么这么黑,吓人。”
  电影还没开始,放映厅里黑漆漆的。
  罗雁用包挡住两个人交叠的手,视线一直看着幕布。
  周维方手指在她掌心划拉着,被踩了一脚才消停。
  至于电影放的什么,他也没怎么在意。
  倒是罗雁看得挺认真的,出来的时候说:“不好看,怪不得人家拿这个抵账。”
  周维方两只空落落的手相互摩挲:“那下回我们来看你想看的。”
  罗雁哼一声:“你最好是想看电影。”
  周维方坦然:“我就想跟你一块,干什么都行。”
  他好听话倒是一串一串的,罗雁扔着钥匙玩:“走吧,去溜达溜达。”
  离得最近的陶然亭公园是本城男女约会的胜地,与之相对的是紫竹院——据说去那约会的人容易分手。
  罗雁是后来才知道这件事的,头一回觉得这种坊间流传兴许是有一些缘由的,因为紫竹院就在市图隔壁,她跟周修和去过好几次。
  想到这,她心虚地看周维方一眼。
  周维方本来就一直在看她,没错过一点点的表情变化,问:“怎么了?”
  罗雁摸摸脸,生硬地转移话题:“哇,好大的鸭子。”
  公园的池子里怎么会有鸭子,周维方陪着她“指鹿为马”:“是挺肥的。”
  “鸭子”大概不喜欢被这么说,用力地扇动着翅膀,溅起一阵水花。
  罗雁下意识往周维方身后一躲,有种拿他当挡箭牌的意思。
  周维方脸上被洒两滴水,好笑道:“不是,你不是说心疼我嘛?”
  罗雁理直气壮:“你不应该更心疼我嘛!”
  应该应该,周维方指腹划过她的脸:“我们宝贝没事吧?”
  罗雁心口突突跳,有些不好意思看他:“你不要这么叫。”
  正话反话周维方还是听得出来的,小声说:“我下次没人的时候再叫。”
  罗雁没说好还是不好,只叫他的名字。
  一般的连名带姓,好像总有种正儿八经的生分。但这三个字在她嘴里好像平仄都不一样了,更像是撒娇。
  周维方哄她:“要不要喝酸奶?”
  公园里有几个小摊,他买了之后罗雁边喝边走路,说不清是谁主使的,又拐到了前后不见人的僻静处。
  周维方牵着她问:“好喝吗?”
  满大街都是的酸奶,他又不是没喝过。
  罗雁低头看眼自己碰过的瓶口,恍然道:“怪不得你就买一瓶。”
  周维方上半身微微前倾:“雁雁,分我尝一口吧。”
  行行行,罗雁耳朵受不了,总觉得像是私语喃喃,浑身都有些不对劲。
  她道:“给你给你。”
  周维方按住她的手,靠得更近一些:“不是这个。”
  那是哪个?罗雁下意识地闭上眼,又忍不住想偷偷看看。
  她头一次发现周维方的睫毛很长,不自觉地屏住呼吸。
  周维方扫过她的唇,快得自己都没什么知觉,看她没反应又亲一口,手无师自通地放在她脑后。
  罗雁这下是真的喘不上气,用力地攥着酸奶瓶子,好像是溺水之人抓住浮木,实在扛不住,偏过头小口小口地呼吸。
  周维方的唇顺势划过她的脸,落在她的耳边:“雁雁。”
  罗雁真的形容不出现在的感受,放在胸前的那只手抓住他的衣服领口:“你,我……”也不知道要说点什么好。
  周维方小狗一样蹭蹭她的脸:“酸奶好甜。”
  这说的是酸奶吗,罗雁推开他的脑袋:“我看你是早有预谋。”
  周维方又凑过去:“雁雁。”
  别叫了别叫了,罗雁抿抿嘴:“你站好啦。”
  周维方站得特别标准,双脚合拢,两只手垂在裤缝边。
  罗雁轻轻舒口气,那颗狂跳的心平复许多,但站在这儿仿佛刚刚的感觉仍在,叫她视线不知道放在哪比较合适,索性看着地上。
  周维方手碰一碰自己的唇,刚叫一声她的名字就被瞪了。
  罗雁两只手给自己扇扇风,正好看到手表的时间,说:“我差不多要回家了。”
  时间真是如流水,周维方老觉得这才过去没多久,不过还是说:“我送你。”
  大白天的,胡同口堆满了人。
  罗雁想想:“送到灵境胡同你就往右拐吧,我自己回去。”
  周维方腻腻歪歪:“又要后天才能见。”
  罗雁踮起一点脚尖,在他脸上碰一下:“现在行了吗?”
  周维方两只手搓搓她的脸:“更舍不得了。”
  罗雁口齿不清道:“我的脸又不是面团!”
  周维方:“面团哪有你可爱。”
  罗雁以前觉得自己的嘴已经很甜了,现在发现他哄人更是一套一套的,皱皱鼻子,拉着长音倒数:“三~二~一~”
  周维方卡着一的那个数撒开手,一本正经道:“走吧。”
  两个人出公园的门还一起并排骑车,只是到灵境胡同后各走各的。
  罗雁继续向前,拐进丰收胡同没多久就看到她爸在路边下棋,晃荡两下喇叭打招呼。
  罗新民侧过头看:“雁雁带钥匙没有,妈妈不在家。”
  罗雁那句“带啦带啦”留在空气里,跟着风一起跑远。
  这丫头,有时候也真是风风火火,罗新民重新把注意力挪到棋盘上,没多久就被将一军。
  他道:“我这臭手。”
  罗雁不知道爸爸已经连输好几盘,把自行车停在门前掏钥匙,开门后进厨房看看,发现炉子上蒸着米饭,一看边上洗好的菜还在往下滴水,心想:那不用我做什么了。
  她心安理得回房间看书,过会听到有人回来的动静探出头:“妈,您去哪啦?”
  刘银凤:“去你秀娟阿姨家吃花生了,是不是饿啦,我炒个菜很快。”
  罗雁:“不饿,我就是撒个娇。”
  这孩子,刘银凤系上围裙:“多大人了。”
  “多大我也是您女儿。”
  这倒没错,刘银凤:“行啦,写作业去吧,妈给你做好吃的。”
  晚饭确实很丰盛,只有一家三口居然做了四个菜。
  罗雁自打开学后几乎没在家吃过晚饭,说:“妈,咱现在天天都是这个伙食标准吗?”
  刘银凤:“现在菜市场什么都不要票,是吃得好一点。”
  罗雁夸张地吸溜口水:“以后我也要多回来吃。”
  刘银凤揶揄:“三方送的饭不好吃了?”
  罗雁拉着长音叫妈妈,扭得跟天津大麻花似的。
  罗新民也跟着“笑话”:“再扭该掉凳了。”
  罗雁接着扭着叫爸爸,过会觉得晃得自己头晕,摸摸脑袋稳住。
  光女儿一个在家,就已经够热闹的了。
  刘银凤笑,想起件正事:“你有没有不穿的衣服?”
  罗雁:“应该有几件,怎么啦?”
  刘银凤一说这个就生气:“我看秀草那穿的都不像样,我改一改给她拿过去。”
  秀草家有后娘就有后爹,衣食住行自然样样都不好。罗雁最讨厌这种父母,说:“我待会就去找。”
  刘银凤:“也不用太新,不然扣起来不让她穿。”
  她顺着这个说些东家长西家短的事情,跟丈夫絮絮叨叨说起谁家的谁。
  罗雁其实都不太认识,只是听得多有点印象而已,偶尔才能插上那么两句话,吃过饭就回屋接着看书了。
  --
  三天之后就是1980年的国庆节,京市作为首都有很多大规模的活动。
  罗雁早起就听到不知哪在放鞭炮,说:“不知道的以为过年了。”
  刚买完菜回来的刘银凤说:“也跟过年差不多了,今天菜市场人人山人海。”
  罗雁:“那应该叫我哥去,他不怕挤。”
  儿子今天难得闭店一天,刘银凤:“让他睡晚一些吧。”
  罗雁告状:“昨晚又看小说到很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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