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年代胡同里 第184节
早上货一到,周维方就先挑出六个长得特别平头整脸,特意给她带过来的,洗一个说:“我皮削得可好了。”
他还真没吹牛,用刀子削皮居然一点都没断开。
罗雁捏着一整条的皮说:“好厉害,我不会。”
周维方切小块把碗放她面前:“会吃就行。”
罗雁可太会吃了,笑得眉眼弯弯的:“今天的也好甜,上次那个杏我妈也说好吃。”
周维方:“那下次我再给婶儿带。”
罗雁其实说完就知道失言了,悄悄地啊哦一声。
周维方多会看脸色,人情世故拿捏得当,知道长辈们其实是不希望有太多的礼物——到底没到要谈婚论嫁的时候,又在一个胡同里住着,将来万一再掰扯不清,小孩们自己来往是一回事,大人们就别往里头掺和。
他道:“中秋的时候送,到底是过节,去年我不是也送了饼,还是跟以前一样走动。”
真好,罗雁觉得自己都没有什么弦外之音他就懂了,忽然上下打量他。
周维方低头看自己:“怎么了?”
罗雁:“忽然发现你好聪明,就是那种,大人的样子。”
什么叫忽然发现,周维方:“难道我在你眼里一直笨笨的?”
“听课的时候嘛……”罗雁故意拉长音,转折后,“也挺聪明的。”
周维方夸张地长舒口气:“那就好。”
两个人又说会话,就到罗雁上课的点。她把下午要用的书带上,临走前强调:“后天见,不许红着眼睛来。”
周维方敬个礼表示知道,等她走在发小这找到一小块镜子残片左右照,心想这眼睛也不怎么红啊。
罗鸿收回来一辆行走不便的旧飞鸽,哼哧哼哧地推进店里,看发小全无搭把手的善良,说:“不是,你臭美什么呢?”
周维方啧啧摇头:“你不懂。”
毕竟人为悦己者容。
罗鸿不懂,也不想懂,挥挥手叫他快点滚。
周维方事情也多,从发小这顺走包烟,说:“办点事,忘带了。”
要不是这辆破破烂烂的车无法独自“站稳”,罗鸿早追上去打他了。
可他撒不开手,只能在后面骂:“你大爷的去找玉皇大帝吗还抽大前门!”
周维方其实就是随便拿的,经他提醒才发现,背对着人比划一个挑衅的手势。
罗鸿又骂一句,心想:行,等哪天你管我叫哥的时候咱走着瞧。
到时候,可就不是一包大前门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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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晚安!
第134章
揣着从发小那顺来的烟, 在半路上买盒点心,周维方骑着车到柳条胡同找人,喊着“陈哥在不在”进院门。
被称为陈哥的人正蹲在院子里啃黄瓜, 看他脸生问:“您哪位?”
周维方:“瘦猴儿让我来的,他跟您提过吧。”
提过提过,陈哥手在裤子上擦擦:“小周是吧, 来来来,屋里坐。”
周维方跟着他进屋,先把礼物送上, 又给人递烟。
陈哥理所当然要客气:“来就来,还带什么东西, 你坐, 我烧个水。”
大家是初次见面,寒暄总是避不开的, 两个人几杯茶下肚才说起正事。
周维方:“哥, 我就直说了,我来就是想问问您东西打算卖个什么价?”
陈哥是卖炒货的,什么瓜子花生核桃仁都有,不过以前都是自家做好拿去摆摊卖,干批发还是头一次。
他道:“你跟猴儿是好哥们, 我也不唬你。我们自己卖瓜子一斤是一块七,你要得多的话就一块六。”
周维方当然是打听过的, 没怎么讨价还价,只说:“那就先来二百斤,不过得你们帮我送到店里。”
三轮车两脚的事,陈哥:“行。”
看他表情就知道是不好意思提要点定金,周维方:“我今天出门钱带得不多, 定金我先给一百,剩下的到时候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行吗?
当然行,陈哥给他写一个收款的条子,一边打包票:“后天准给你拿过去。”
谈好,周维方才走,顺手还捎了两袋瓜子,进店之后放柜台上。
周玉瑛正在看自己带来的连环画,看弟弟回来问:“这是买的什么?”
周维方:“瓜子,尝尝。”
不年不节的,买这玩意做什么。
周玉瑛抓一把在手上,嗑一口:“还挺香,哪儿买的?”
周维方解释完,知道她有疑问,说:“到十一月就没什么新鲜水果了,不正好是卖炒货的季节吗?我先摆出来试试。”
还挺未雨绸缪,周玉瑛点点头,忽的视线在弟弟身上上下扫。
周维方真是怕了她洞察力,往后退一步:“我又怎么了。”
周玉瑛拍拍边上那几本厚厚的诗集:“你这张脸不错,手里也有几个钱,想追小姑娘得用自己的优势,你临时抱这种佛脚有什么用。”
她说句扎耳朵的:“人家要是真爱好古诗词,你念到哪天才够入眼的?”
真要说起来有些复杂,周维方不好意思地抓着后脖颈:“我是想借鉴借鉴,给人家写点东西。”
那看这些更没意义,周玉瑛:“咱们没文化的人,越是咬文嚼字越是容易出错。什么叫情书,那都是真情实感。”
周维方啪啪啪啪给他二姐鼓掌:“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
有道理是吧,周玉瑛换上另一副表情:“那跟我说说是谁?我认识吗?”
周维方比个手势:“打住,以后能说我肯定第一个告诉你。”
周玉瑛是真的十分好奇,把瓜子皮扔进垃圾桶,看里面有仨烂果子,说:“你这摆出来让人家挑,一天损耗得有多少,怪不得一说让妈来看店你不吱声,我看着都心疼。”
她开业前一天临时来不了,本来是跟弟弟推荐了亲妈的,心想反正她闲着是闲着,在胡同也是有名的勤快人,过个称些许小事,总能帮着照应照应。
但周维方当时就没接茬,这会说:“挑肯定要让人家挑的,反正货损都在成本里,只要算起来能挣钱,当没看见就行,做生意嘛。咱妈可忍不了,弄不好还跟人干起来,我供不起这尊佛。”
心思够细的,周玉瑛:“后来大姐也说我不该提,说请神容易送神难。”
亲妈就落下这么一句话,为人子女的说起来总是悻悻。
周维方摇摇头:“不说她,大姐怎么样?”
周玉瑛:“暂时没什么不舒服,就是姐夫比较紧张。”
紧张好过不紧张,周维方:“以后家家就一个孩子,可不得宝贝着。”
以前是提倡只要一个孩子,这个月开始就变成只许,政策以首都为试点城市,街上的标语们都焕然一新。
周玉瑛:“宝贝得大姐都嫌他烦。”
虽然说出来是嫌弃的话,但看得出她还是挺高兴的,毕竟姐妹俩从小感情最好。
周维方掰着手指头数:“十个月,那就是明年六月生?”
周玉瑛说他没常识:“人家怀胎十月是个大概的意思,预产期在劳动节后。”
还说别人,周维方:“你也是才知道吧?”
周玉瑛最近恶补好多怀孕知识,什么科学的不科学的都有,说:“那我也是比你早知道。”
周维方无言以对,打个哈欠:“你难得休息一天,不去哪玩玩?”
周玉瑛说不,看他困得上下眼皮都在打架:“你去睡吧。”
周维方也没跟她客气,在阁楼躺一下午,精神抖擞地起床后,到水果店:“晚上吃顿好的,我请你。”
周玉瑛:“附近随便买点就行。”
附近也有几家不错的馆子,周维方骑车去去就回。
周玉瑛看着菜色:“你平常也是这伙食?”
这看着一点也不随便啊。
周维方:“我平常能吃上就不错了。”
那就好,周玉瑛:“挣钱也别瞎花,我看家里也不剩几个子,以后你结婚有孩子都要靠自己。”
周维方嘶一声:“这不太像你会说的话。”
周玉瑛:“大姐让我委婉告诉你的。”
可她说话向来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觉得弟弟大概也无所谓,于是这么顺带嘴一提。
就说嘛,周维方:“放心,我在给买房攒钱了。”
是该有个房,还有件事……周玉瑛:“老大有来跟你借钱吗?”
周维方眉头一蹙:“他去找你们了?够不要脸的。”
周家老大周维亮没有下乡,工作已经十几年,夫妻俩都是职工,因为那些年父母身边只有他们好事占尽,家底可见的不少,一有事却做缩头乌龟。
诚然,顾小家可以理解,但人心里也有一杆秤。
周玉瑛:“看来真是只找我了,大姐说他是欺软怕硬。”
自家大姐的脾气,估摸着上门能给他打出去。
周维方笑,不过也想起来:“等建红也结婚就剩你一个人住,能行吗?”
周玉瑛:“能,院儿里都是知根知底的人,姐夫也跟街道的人说过,还有你那个朋友也挺关照的。”
周维方有个哥们就住二姐租房子的那条胡同,说:“那还行,不然你一个女孩子住外头。”
周玉瑛胆子其实挺大的,但到底是女孩子,吃过饭趁天色未晚,说:“走啦,明天早上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