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年代胡同里 第173节
罗雁耸耸肩表示和自己没关系,拉着长音:“我好渴啊。”
罗鸿撬开盖子放她面前,也没追问这一茬,只说:“你下午还去百货大楼卖表?”
周维方:“卖。”
那正好,罗鸿:“你要是看到陈老四在趴活,让他到店里找我。”
陈老四也住丰收胡同,他有辆三轮车,平常就是跑跑货运,没接到活的时候都在百货大楼门口等着。
周维方嗯一声,把刚端上来的两个菜换个位置。
罗鸿翻个小小的白眼:“她有手,夹得到。”
周维方不理她,自顾自:“这家的小炒肉一般,等你有时间我们去外头吃。”
罗鸿忍无可忍,化悲愤为食欲,想到店里还有一堆事,大口地扒拉着,风卷残云之后,看着慢条斯理吃饭的妹妹说:“我走啦,雁雁你待会自己回家。”
罗雁在背后喊:“你吃饱慢点骑车,当心肚子疼。”
看哥哥全然没听进去的背影,说:“你俩都是一个毛病。”
周维方都想把发小逮回来让她好好骂一骂,手在脸上挠挠不敢回嘴,反应过来:“他骑你的车?他的呢?”
罗雁:“建军哥借走了。”
借个车也不是什么值得刨根问底的事,周维方听过就算,只关心她:“作业写得怎么样?”
罗雁被青椒籽辣得吸气,说:“在写第二版了。”
周维方:“这写得手该多累。”
罗雁手上有写字磨出来的茧子,想给他也看看,竖着中指往前一戳,自己愣住,都有点不知所措:“我不是骂你,我是想给你看。”
她可不是不讲文明的人。
周维方其实第二秒也反应过来了,还注意到:“怎么有道疤。”
罗雁不像他们成天磕磕碰碰的,每道伤口的来历基本一清二楚:“削铅笔的时候蹭到的。”
周维方诧异:“你还自己削铅笔?”
他会这么说是有原因的,因为罗雁小时候一直觉得小刀也属于危险物品,尤其是家里还有个更会制造危险的哥哥,深觉得这玩意应该被列为违禁物品。
她道:“我那时候快上初中啦,肯定是自己削。”
语气还挺骄傲,周维方忍俊不禁。
罗雁踩他一脚,用眼神威胁“再笑你给我等着”,说:“我吃饱了。”
周维方付完钱送她去搭公交,等她上车才自己骑着自行车去摆摊。
这年头,京市交通堵的,四个轮子也不比两个轮子快到哪,他骑得快一点就能追上公交。
罗雁坐在窗边的位置看到他,不知怎么有点不好意思叫他的名字,含蓄笑笑。
两个人就这样隔窗相望到下一个路口,才各走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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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晚安!决定来开始明天的强迫自己更新计划。
第126章
周维方今天还是在百货大楼前头摆摊, 到之后先把发小交代的事情办了,在一堆等活的三轮车中找陈老四。
他视线绕半圈,看见陈老四在几个人凑一块打牌, 过去喊一声:“四儿。”
陈老四还当是谁,扭过头一看:“哟,三方来啦。”
他把牌塞给别人, 过来先给人递根烟。
周维方推一下:“不抽不抽,罗卜让你去店里拿单子。”
到自行车厂取货得凭交钱的单子。
陈老四顺手把烟别耳朵上,说:“成, 我现在就去。”
他反正也要骑一回,喊两句“交大有没有人走”才不甘心地空着车出发。
一走, 边上的三轮车师傅过来打听:“同志, 咱还有别的活吗?”
周维方说没有,在自行车上摆两个手表和价格牌子, 一边跟师傅闲唠嗑——虽然大家原来是陌生人, 但现在反正都在闲着等生意,说说话是打发时间的好方法。
也许是这样,这个下午过得特别快。
周维方表也卖得不错,一直到日落时分,回店里看看有没有什么事。
他店里有三个人, 大多数事情都能应付得过去,看到老板依旧各忙各的。
周维方寻思自己闲着也是闲着, 溜达着去水果店。
他的车行挨着医院,因此附近有一家还挺大的水果店,生意一直非常好,营业员们也是出名的态度差,往柜台前一站好像谁都欠钱了。
尤其这个点是人家要下班的时候, 剩下的都是品相差的,周维方看着不太行,问一句:“同志,这无花果还有别的吗?”
营业员:“就这些了,您以为我们这是果园,那么好挑挑拣。”
什么态度,周维方跟人家呛呛两句,大概是看他脾气差又人高马大的样子,营业员在经理的主持下不情不愿地道歉。
就这种国营店里,能有个道歉都已经算胜利。
周维方只能想着以后再不来这家店,寻思要是买不到的话就去找那位卖自行车的大哥,吃个饭又去摆摊。
下午那位跟他唠嗑的三轮车吴师傅还在,两个人现在混个脸熟,热络地搭腔。
说着说着周维方提及在水果店的 事,本来也就是做个谈资。
吴师傅兴奋:“我们家院里就有一颗树,甜得很,你要不?”
周维方:“行啊,明天下午我还来,你带三五斤就行,我看水果店是一斤两毛,咱该多少是多少。”
人家都主动提钱了,自己更没有推的道理,毕竟本来就是想着能挣一点算一点。吴师傅也不怕人家赖掉,反正实在不行还能拿回家吃。
他家在郊区,第二天天不亮还得进城送菜,又聊几句先走了。
周维方一直摆摊到九点多,倒数着还剩几块表回店里,洗过澡才开始交接。
张宏民给老板看账本,看他点完钱之后说:“哥,我下礼拜二要请一天假。”
周维方:“那不叫请假,是该给你们放假了,哪天想休都直接说。”
后面这半句也是跟另一边的两个徒弟说的。
不算请假就不扣钱,张宏民藏不住的喜意。
周维方让他们都下班,看一眼“24小时营业”的牌子还在不在才从里面栓上门,慢腾腾地爬上阁楼,被扑面而来的热气一熏,心想这秋老虎的威力也够惊人的,把风扇拧到最大,倒也还睡得着。
就是睡不踏实,一晚上得起来三五趟。
说实话,要不是干了这行,周维方都不知道半夜有这么多人需要修车。
尤其是天快亮各厂下夜班的点,热闹程度堪比白天。
所以周维方开门早。
他洗漱后去买六个肉包,才咬第一口就有客人,匆匆咽下去开始干活,瞥到对面的水果店在上货。
这年头,地里长出来的一切东西都是统购统销,每个大队种什么要根据安排,收成的时候卖给粮站和蔬果公司,再统一发往市内的各个销售点。
在供应最紧张的那几年,和食物有关的店铺总是掌握着很大的“权利”,因此很多营业员们也比一般地方的傲气,恨不得拿鼻孔看人。
像昨天那种事,每个城镇居民都屡见不鲜。
周维方现在想起来倒不是生气,只是觉得这种日子很快就会过去的——诚然他不懂政治,不懂什么叫社会发展大趋势,但作为一个聪明人对事物发展有基本判断,心想:一旦全国都开始搞家庭联产承包,原来建立在大集体环境下的这一套收购制度很快就会随之瓦解,到时候……
到时候……
周维方咂摸着这三个字,忽的生出一个念头,下午出门摆摊的时候顺路到工商局问一嘴,到百货大楼付完无花果的钱跟吴师傅打听:“我记得你们玉柳是种樱桃的吧?”
京市现在的水果种类其实挺丰富的,什么平谷大桃、密云小枣的,几乎一年四季都有不同的东西。而吴师傅家所在的玉柳,就是以种樱桃闻名。
他以为周维方是一个热爱吃水果的人,说:“有,我们家就有,可惜过季了,明年给你留着。”
周维方现在心里想的这事要是真成了,明年说不准真得找人家去。
他记下人家家里的地址,继续问:“你们村分田的时候是每家分的树?”
那怎么可能,吴师傅:“那些树可值大钱了,一帮什么搞农业的专家、大学问的人种七八年才倒腾出这么一片林子,肯定还是归政府,我们村分的就是耕地,不过几乎家家都有两颗樱桃树。”
周维方:“自家产的也是一定要卖给蔬果公司?”
吴师傅:“那倒不用,水果现在不在统购统销的单子上。但这玩意我们村里人人都有,吃也吃不完。村里倒是有人 收了拉到城里卖,价格也不高。”
但又不是家家都买得起三轮车,进城一趟挺费劲的,这样做更省事。
跟他聊一下午,周维方大概心里已经都有数,就是还缺个人帮自己参谋参谋,收摊的时候往交大的方向拐。
罗鸿一看他就奇怪:“你怎么知道雁雁在这?”
周维方比他还惊讶:“她不是在家写作业吗?”
得,居然是赶巧了。
罗鸿:“说要去图书馆找个什么东西,刚进去。”
周维方一喜:“那正好,我给她新买的无花果。”
又看发小像是要骂人的样子,说:“忙不忙,跟你说个事。”
罗鸿抬起肩膀擦额头的汗,把风扇换个方向,坐下来喝口水:“有屁快放。”
周维方大概说了一下,问:“你觉得能成吗?”
罗鸿反复念叨着水果店三个字,说:“我给你捋捋。第一,你能办下来营业执照吗?”
周维方:“能。”
“店你要开在哪?”
“我店里往右三间的裁缝铺不开了。”
“进货你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