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年代胡同里 第168节

  这玩意就是一部美国电视剧带起来的。
  罗雁头往前伸一些给哥哥看:“看见这张脸了吗?我还需要流行时尚?”
  确实, 她这样好看的眼睛,遮起来反而是掩其风华。
  周维方嗯一声说:“完全不需要。”
  问的又不是他, 还抢答上了。
  罗雁虽然向来自认生得好,但在他面前这样言之凿凿莫名地有些不好意思,眼睛微微往下垂。
  倒是罗鸿向来爱在这些事上跟妹妹唱反调,说:“比脸皮厚你倒是第一名,不对, 是光在家脸皮厚。”
  罗雁俗称窝里横,说:“那在外面别人随时都有可能打我的。”
  她打不赢吵不赢的,回头再受伤的话更加得不偿失了。
  周维方听着忽的心里一紧:“有人打你了?”
  罗雁翻起旧帐:“除了我爸妈,打过我的人都在这了。”
  打过就打过,罗鸿理直气壮:“你不欠揍吗?”
  他们兄妹一天打打闹闹三百回,次数多得数都数不清。
  但周维方是一点印象都没有,下意识否认,一脸慌张道:“不可能,我从来没有打过你?”
  他打过架的女孩只有两个姐姐。
  罗鸿也反应过来:“我也不记得有。”
  别看他小时候成天说把妹妹送给收鸡毛的换糖吃,其实最是护短,从不叫人动她一根手指头的。
  居然都说没有,罗雁非得跟他们好好掰扯,可她也对事情的起因经过有些模糊,因此尽量地想起细节:“是冬天,我穿得特别厚,你从扫帚上抽了根条子打的。”
  可说到后面她自己也没底气:“我哥也在,咦,你怎么会在。”
  这话说的,罗鸿:“你问我我问谁?”
  又道:“绝对是你记岔了。”
  罗雁对自己的记忆力十分地有信心,苦思冥想:“肯定有,为的什么来着。”
  她今儿不把这件事想出来绝不罢休,连饭都顾不上吃,喃喃道:“应该是我的错,因为我想起这件事是不生气的。”
  有这句话,周维方大大松口气,跟着陷入回忆。
  他脑子里的自己好像一直在往小时候跑,居然还真想起来,给发小一肘子提示:“老妖婆。”
  骂谁呢?罗鸿刚要回一句,怔忪之后一拍手:“原来是那次。”
  他拍自己不过瘾,给妹妹也来一下:“你差点被拐了你知不知道。”
  罗雁摸摸手背,微微地摇头:“不知道。”
  看看这无辜的样子,还好意思说别人打她。
  罗鸿现在说起来都心惊肉跳的:“要不是三方看到你跟人走,你现在都不知道被卖哪去了。”
  这样一说,好像自己是有被打的理由。
  罗雁其实也不是想跟谁“算账”,只是既然提起来,不捋清楚她今晚肯定睡不着,露出个恍然大悟的表情。
  周维方没好气地鼓捣发小:“你得先说是你让我打的。”
  他可是天大的冤枉!
  罗鸿啧一声:“她穿那么七八件衣服,团起来跟个球似的,又不疼,你拢共抽两下,不是也没打得下去。”
  他当时是觉得应该让妹妹长长记性,结果半天没狠下心,于是请发小来做坏人。没想到他说得是豪气干云,妹妹一嚎就撂挑子,跑得比被八条狗追都快。
  周维方强调:“还没动手你就哭,我压根没敢使劲。”
  以他打架的经验来看,这都不能归类到打人里,况且自己也是“盛情难却”,毕竟收了发小半根糖葫芦。
  罗雁:“我做人最讲道理,你就是真打了也没关系。”
  她可以想见哥哥当时有多么惊慌,或许自己还受到许多惊吓,才会连细枝末节都全然忘记,多年来也不见他提起一分一毫。
  周维方心下稍安,看她的表情确实不像生气的样子,心想自己在她这的“前科”还真是一抓一大把,头疼地抓抓脑瓜子。
  罗雁顿时心情颇佳,吃一口肉就欣赏一下他的抓耳挠腮,有种在动物园里看猴子的错觉。
  罗鸿觉得这事自己有点责任,帮发小打圆场说:“没事,现在你也栽她手上了。”
  他想想都觉得世间之事真是妙不可言,喝一口排骨汤:“你俩闲人慢慢吃。”
  发小一离席,周维方就蹭蹭蹭挪过来说:“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罗雁挑眉:“反正我是不会为打你道歉的。”
  周维方想起来,失笑:“除了你哥你也就敢打打我了。”
  罗雁是窝里横,一般只在哥哥头上动土。但她对外十分护短,小的时候压根分不清什么叫闹着玩,一看周维方对哥哥推推搡搡的立刻冲过去挠他。
  较真算起来,她才是应该在多年后道歉的人。
  可她看周维方现在莫名流露出一点骄傲,奇怪道:“被打你还挺得意。”
  周维方竖起大拇指往罗鸿的方向一指:“除了他,就是我。”
  这六个字就能让他喜不自胜了。
  说话就说话,眼神干嘛黏黏糊糊的。
  罗雁有几分羞恼,捶他一下:“吃你的饭,你买的你要吃完。”
  她带来的是自己和哥哥的份,本来她妈就已经把饭盒塞得满满,偏偏周维方还另外买四个菜——三荤一素。
  如此之多的分量,他哪里吃得完,大声道:“罗卜你也有责任啊,消化一下继续吃。”
  谁有责任了,罗鸿头也不回:“我跟你说的买俩菜,你自己充大头。”
  他的喉咙已经被“母爱”堵住了,多一口都吃不下。
  周维方找理由:“我以为你说的俩是那个,叫什么来着?”
  说后面五个字的时候朝向罗雁。
  罗雁:“约数。”
  没错,周维方:“你自己不说清楚。”
  罗鸿自认是文盲一个,而且是非常理直气壮的文盲。
  他道:“讲点人听得懂的话。”
  倒把周维方噎住,只能说:“那我歇一会再吃。”
  在这儿歇?这是打算赖多久。
  罗鸿:“不是,你没自己的地方吗?”
  周维方:“我本来就无家可归。”
  对他来讲阁楼只是暂住而已,还不能称之为家,而父母住的地方本就没有他的落脚处,说无家可归倒也恰当。
  他成日里把这四个字挂在嘴边,罗鸿已经听习惯,可罗雁还是第一次听,不知这么的心头一酸,还替他莫名生气。
  周维方早已接受现实,觉得他跟父母保持现在的距离就很好,只扭过头说:“不过我以后肯定会买大房子的。”
  还笑,罗雁对他也有气:“房子又不是家。”
  周维方小心翼翼地试探:“就我一个人住的话,当然不算。”
  边说话边看她的脸色。
  罗雁还没傻到听不出话音,手绕着头发丝玩,不正面搭腔,顾左右而言他:“正好,我哥也快被赶出家门了,你俩可以凑一块。”
  等会,罗鸿:“我为啥要被赶出家门?”
  敢情他虽然在干活,耳朵也一直支着。
  罗雁:“妈今天打扫房间,翻出来你床底有双不知道哪年的臭袜子,说晚上回去你等着瞧。”
  怎么可能,罗鸿:“我就三双袜子换着穿,少一双我能不知道吗?”
  罗雁:“所以说是不知道哪年。”
  那更没道理了,罗鸿:“她光今年就扫过几回。”
  这一说还真是,罗雁:“反正就是有,兴许是哪个脏鬼赖给你的。”
  说完想到现在是农历七月,赶紧捂住嘴,只露出圆溜溜的大眼睛,瞥见周维方好像在“笑话”她,哼一声。
  周维方哪里是笑话,只是觉得她十分可爱,问:“你明天还来吗?”
  罗雁:“不来,快开学了,我报告才动笔。”
  京市的大学暑假短,放假开学都很早,她满打满算光是搜集资料已经用半个多月,眼看已经不剩几天。
  天大地大,肯定是她的学业最大。
  周维方:“那我也不来。”
  谁跟他是也,罗雁:“你不是要去卖表吗?”
  表要卖,但三天两头看不见她也是抓心挠肝。
  周维方本来是打算电子表的生意要能做,自己还是多跑两趟福建,然而一是车行老托给发小也不合适,二是这种长年在外奔波的生活也不叫事,一趟路程所承受的风险比他想象的来得大。
  他心想还是琢磨点别的,说:“一天24小时,来一趟的时间还是有的。“
  罗雁双手抱臂:“那也不能拿自己当陀螺转。”
  她教育几句要爱惜身体的话,觉得他这一趟从福建回来才是真的瘦了许多:“开学前我都要在家写作业。”
  她对作业还真是全心全意,自己什么时候能混到这份上?
  周维方还待说什么,就看她蹭地站起来:“我现在就回去写。”
  才七点多,大街上正是热闹的时候,天色还没完全暗下来。罗鸿也不担心,闻言只交代一句:“慢点骑。”
  周维方趁机提出:“我送她吧,我回店里顺路。”
  跟自己说有什么用,罗鸿耸耸肩:“你俩自己商量,我说的不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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