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年代胡同里 第153节

  罗雁已经习惯,率先动筷子说:“吃吧吃吧,不管他。”
  人家亲妹妹都这么说,陈劲红也不再讲客套话,转而聊起些杂七杂八的事情。
  什么物理老师的对象在财务局上班,女生宿舍楼有人丢了两双袜子,讲得那叫一个津津有味。
  罗鸿跟着听了半耳朵,忙完洗洗手过来,端起妹妹给自己留出来的那份,挪到门口坐着吃。
  其实陈劲红也没聊什么隐私,倒不介意别人能够听见,但这样一来她确实自在不少,心领地冲他笑笑。
  还真别说,妹妹交的朋友个个都人情练达,为人处事从来叫人挑不出毛病。
  罗鸿寻思也许是她就喜欢这样的人,脑子里莫名跳出周维方,赶紧甩甩头赶走杂念。
  罗雁以为哥哥是在驱蚊,从架子上拿一片蚊香点上,一边说着话。
  两个女生在这坐一中午,下午携手去上课,看背影倒是一对好朋友。
  罗鸿感慨之余也嘀咕:“怎么换一个学校就只交一个朋友,倒是多交两个啊。”
  他心里着实觉得奇怪,晚上妹妹来的时候就问她。
  罗雁竖起两根手指,又把中指往下弯,说:“我在大学是有一个半的。”
  她觉得季宁人也挺好,就是大家没怎么深交。
  罗鸿真是为她操碎心,无奈道:“我现在就是在马路上晃一圈,都不止交两个朋友回来。”
  罗雁理直气壮:“那我就是这样,有什么办法。”
  人和人的性格,哪怕是一母同胞都千差万别。
  要什么办法,罗鸿敲一下妹妹拍在桌上的手:“你开心就好。”
  罗雁龇着牙冲哥哥,不过眉心慢慢地蹙起,问:“他怎么还没来?”
  她都放学十分钟了,周维方还不见踪影。
  罗鸿也正嘀咕呢,伸长脖子往外看:“不会路上出什么事吧。”
  说得罗雁心里一咯噔,不安地抿着唇。
  好在下一秒周维方就出现,说:“真是打雁的叫雁啄了眼,我这车轱辘坏半路。”
  他总不能把自行车丢半道上,只得推着走过来。
  原来是车坏了,罗鸿:“你再不来,我都得找你去。”
  周维方先把晚饭递给他,偏过头看罗雁说:“我特别有时间观念,从来不迟到的,今天是意外。”
  爱迟不迟,罗雁虽然偷偷松口气,但板着脸挑刺:“你说你是打雁的。”
  周维方:“不是我说,这不俗话,俗话说嘛。”
  罗雁“胡搅蛮缠”:“俗话在哪?谁是俗话?我只听见你说了。”
  难得地把周维方噎住,一时不知怎么替自己辩解,余光瞥见发小已经要开始吃,说:“你等会,雁雁那个多放了辣子的。”
  罗鸿本来以为都是火烧没什么区别,已经放到嘴边了,说:“我口水都滴上去你才说,她心领就行。”
  也只能是心领了,罗雁嫌弃道:“不许再给我。”
  现在讲究起来,罗鸿:“我小时候嗦一半的冰棍你都吃。”
  罗雁坚决否认这件事,恶狠狠咬一口辣子不多的驴肉火烧,忽的上下打量周维方。
  周维方心里一紧,问:“怎么了?”
  罗雁就是觉得他这么站着有些奇怪,吃相好像也格外的秀气,左看右看没憋住:“你不对劲。”
  周维方下意识往后退一步:“没有啊。”
  此地无银三百两,罗雁只拿大眼睛瞪他,迫使他慢慢地往前挪。
  这下连罗鸿也发现不对劲,一副看热闹的样子:“闯祸了,肯定是闯祸了。”
  周维方咬牙切齿:“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还敢说别人,罗雁:“交代你自己的问题。”
  周维方老老实实伸出屈起手肘给她看:“就是蹭了一下。”
  车坏的时候他刹车捏得太急,整辆车往左歪,他没能稳住摔的。
  要按罗鸿来看,压根都不是什么大事,回头结痂就好了。
  但罗雁不这么认为,放下晚饭:“你这要消毒。”
  她其实不怎么敢见血,小时候掉层油皮都哭得稀里哗啦的,周维方把手放身后:“消毒,肯定消毒,我待会就去卫生所。”
  罗雁才不信:“你什么德性我还不知道,最多涂点口水。”
  不是,周维方得为自己澄清:“那是小时候。”
  甭管是什么伤,大家都放嘴里舔舔,也不光他这么干。
  罗雁才不管是什么时候,说:“你自己冲冲,给你上点红药水。”
  周维方哪敢不听话,垂眉搭眼的别提多乖巧。
  罗鸿阴阳怪气他:“现在真是金贵起来了哈。”
  周维方还没说什么,罗雁已经把哥哥说一顿:“不上药是什么英雄好汉吗?有一次出点事都不够后悔的,你俩一个德行。”
  得,早知道不在老虎头上拔毛了。
  罗鸿哪敢跟妹妹对着干,心想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倒让周维方看上“热闹”,就是也没敢挂着笑,生怕自己也被削一顿。
  罗雁现在看他俩都不太顺眼,但上药的时候动作还是尽量放轻,带着不知在哪养成的习惯,说:“疼的话忍着点啊。”
  跟哄小孩似的。
  周维方一颗心化得像是块加水的黄泥,任人搓扁揉圆,嗓子莫名地夹起来:“没事的,我不怕疼。”
  罗鸿二十年来都没听过发小这么说话,摸着手臂:“我这浑身都掉鸡皮疙瘩。”
  周维方没忍住斜他一眼,心想还是应该早点让发小有个归宿,不然就让他一直杵着也不叫事。
  罗鸿哪知道他想“发嫁”自己,还在一边说着风凉话。
  周维方忍了又忍,上完药终于憋不住要“揍”人。
  他手刚抬起来,罗雁就喊:“不许动,好好吃饭。”
  罗鸿顺势往妹妹身后一站,摆足“我上头有人”的架势。
  周维方卖出三分的可怜:“他刚刚一直说我。”
  这种委屈的语气让罗雁想起院子里的一帮小朋友们,好声好气:“他不对,我批评他。”
  转念一想觉得自己太温柔,迟一步又板着脸。
  她只顾着转换自己的情绪,没注意到周维方冲哥哥挑挑眉,两个人仗着个高,以她的头顶为轴线在无声对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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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晚安!
  第112章
  吃过饭, 周维方才腾出手修他的自行车。罗鸿也有活要干,两个人各自蹲着,占据店里的一方小天地。
  罗雁晚上没有课, 在哥哥店里复习期末考。
  她看书的时候向来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入定一样能坐老半天。
  看着看着罗鸿要提醒她:“头抬高,眼睛不要啦, 起来走两步,你看你年纪轻轻腰也不好。”
  难得有哥哥可以说教的时候,语调高得特别的理直气壮, 罗雁哦一声起来晃晃手脚,溜达到他俩中间的位置左看右看, 忽然有一种一览众山小的感觉, 伸出手在哥哥的脑袋摁一下。
  罗鸿扳手在地上敲两下:“是不是找揍?”
  罗雁才不怕他,在哥哥背后挑衅地扬扬眉, 把手背在身后, 得意抬着下巴,眼风一扫发现周维方仰着脸看自己。
  也许是这种一上一下的姿态,他看着有点可怜巴巴的,要是有尾巴估计都耷拉着垂在地上,就差呜咽两声。
  也没人欺负他啊, 怎么一副委屈样。
  罗雁定定看他眨两下眼,犹豫着要不要问。
  周维方见缝插针, 手指在自己头顶点一点。
  什么意思?罗雁好像懂了:旺财跟来福也这样,撒娇的时候就蹭过来非要摸摸头才行。
  只是小狗可以随便摸,人摸了估计就赖上来,更何况她刚刚是拿哥哥的脑袋当西瓜皮敲的,怎么着他也想挨打吗?
  这是什么毛病?罗雁虽然不太理解, 但不想惯着他,摇摇头没说话,还瞪他一眼。
  如果说自己和罗雁的关系有具体分数的话,周维方觉得大概是80分左右——看上去很高,仔细一想也不多,尤其是这个阶段每多一分的难度,都堪比从0到60。
  因此他不意外会被拒绝,低头把螺丝给拧上说:“我得走了,还有点事。”
  干活的罗鸿多问一句:“什么事?”
  周维方:“去剪个头发。”
  他马上要出门,总得收拾得干净利落点。
  罗鸿哦一声表示知道,也没说什么让他慢走的话。
  倒是罗雁觉得他看上去垂头丧气的,忽的心软,摆摆手跟他说再见。
  周维方洗着手:“明天想吃什么?”
  罗雁照旧不答,坐下来翻开书,两只手压在桌面上。
  这一受力,桌子腿忽然断开,她在惯性驱使下往前倾,想制止自己又没办法,呀呀呀地叫唤。
  周维方离她就两步远,眼疾手快拽着她胳膊,把人往自己的方向带,劲猛地没收住,罗雁一脑门就砸在他肋骨上。
  他倒吸口气,先问:“疼不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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