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年代胡同里 第89节
第63章
隔天是周一, 罗雁早上九点才有课。
她难得睡了个短短的回笼觉,在爸爸和哥哥要出门上班的时候才起床。
女儿的课表也贴了一份在日历旁边,刘银凤没有扰她清梦, 看人出来说:“早饭在桌上,妈妈出门一趟,碗不用收, 放着我洗。”
罗雁人一歪,靠着房间的门框应声,其实也没怎么听清她妈说的是什么, 醒醒神后才意识到大家都出门了。
她打个哈欠喃喃:“居然只剩我。”
这句话没人能听见,只剩下淡淡的回声。罗雁抱着脸盆去洗漱, 跟洗衣服的李婶打招呼, 腾出手跟小狗闹着玩,一边说:“红玉去上学, 你俩是不是寂寞了?”
小狗哪里会讲话, 倒是李婶说:“别说它们,我都觉得安静。”
孙女去年是她带的,进进出出都跟着,现在乍然闲下来,心里也空落落。
罗雁顺势问:“红玉上学还适应吗?”
李婶:“高兴坏了, 到育红班门口自己跑进来的,还说‘终于可以跟大家一起上学’。”
这一条胡同里住的基本都是国棉八厂的职工, 同龄的孩子们理所当然都在同一个育红班上学,孙女只有在放学的时间才能跟大家一起玩,一直都盼着也能去学校。
得亏是去上学了,不然这话叫人听着心里都发酸。
罗雁笑:“那比我有出息,我头天上学是哭着进去哭着回来的。”
这话说得太讨人喜欢, 毕竟方圆三里地谁不想要她这样的姑娘。
李婶夸张道:“以后能有你一半,老李家祖坟都冒青烟了。”
罗雁:“肯定行,红玉一看就机灵。”
李婶拧着衣服:“不是我自夸,她现在都能数到一百了……”
她说着孙女的好,罗雁附和几句,擦把脸进屋吃早饭,顺便把收音机打开听新闻。
“今天下午,为纪念国际劳动妇女节的70周年,首都体育馆将举行军民联欢大会,届时,总书记胡……”
妇女节居然有70周年了,罗雁以前还以为是建国后才有的节日,她往回数,自言自语道:“那就是1910年的事。”
她算出这个也没当回事,没想到上课的时候老师居然提问:“有哪位同学知道妇女节是什么时候设立的?”
罗雁从小到大都是积极回答问题,务求在老师眼里落下好表现,脱口而出:“1910年。”
老师很是满意:“没错,在过去的70年里,妇女的地位大大提高,多数人从家庭走到工作岗位上,我希望在座的女同学们也能……”
后面还有好长一串,罗雁都听进去了,以至于下课在走廊看到周修和,有一种“我在学校谈什么情情爱爱的”无地自容之感。
周修和看她神色淡淡也没多想,只当是在学校要避嫌,偏过一点头跟同学说话。
罗雁要去厕所,跟他擦肩而过,回来的时候遇见陈劲红,停下来说:“初八那天我在王府井看到一个很像你的人,但一眨眼就不见了。”
陈劲红回忆:“真就是我,我姨婆家在附近。”
罗雁:“我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陈劲红:“没错。”
两个人在走廊上唠几分钟,上课铃就敲响了。
她们分别进教室,目睹全程的周修和顺势跟上,掩耳盗铃问:“班长,刚刚那女生是谁啊?”
陈劲红:“我小学同学。”
周修和没话找话:“小学同学还能考到一个大学,好巧。”
巧归巧,但他这话说得好突兀,陈劲红警惕起来:“你打听她干嘛?”
周修和:“我就问问。”
罗雁生得多漂亮,看一眼就对她好奇实在正常,陈劲红可以理解,举起手摆摆:“无可奉告。”
她眼里都写着“没看出来你居然是个见色起意的货色”这句话,周修和也不好解释,只能尴尬地笑笑。
还知道尴尬就好,陈劲红点到为止,坐下来翻开书。
老师进来了,周修和更说不了什么,轻轻拍一下自己的嘴:“就不该问。”
罗雁不知道他已经被人当成“流氓”了,仍旧好好地听着课,放学后到食堂去吃饭,然后抓紧午休的这点时间到图书馆。
周修和也在图书馆,看到她眼睛一亮,但左右看看就发现好几个熟悉的同学,抬起的脚又收回去,假装不经意地跟着。
罗雁倒没看到他,只在几个书架里来回转着,伸长手想要够高处的书,踮起脚尖。
周修和忽然出声:“我帮你拿。”
罗雁最不禁吓,肩膀一抖,拳头都捏紧了,眼睛睁得更大了。
真是好漂亮的一双眼睛,周修和道歉:“对不起,吓到你了?”
罗雁往后退一步,实诚道:“我胆子特别小。”
周修和在心里记下这件事,说:“下次肯定不会了。”
罗雁嗯一声,往后又退一步。
周修和也知道要避嫌,帮她把书拿下来自己找位置去了。
罗雁就是来找两本书的,填完借书登记之后在操场的台阶上边晒太阳边看,掐着点去上课。
上课、下课,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很快又是周日。
罗雁早起本来穿的是件厚棉衣,到院子里绕一圈觉得天气还不错,回房间换衣服。
刘银凤看着,调侃姑娘:“那句话怎么说着来,女什么什么容。”
罗雁当然知道是哪句,脚尖在地上碾一碾,顺顺凌乱的发丝:“我出门啦!”
刘银凤:“慢点。”
转过头一看儿子杵着,问:“你今儿不出门?”
罗鸿今天不上班,打个哈欠:“出,晚上没那么早回来。”
刘银凤只叮嘱:“你少喝点。”
罗鸿:“我一年喝的也不到十次,您回回都得来这一句。”
好似他是什么大酒鬼。
还不高兴了,刘银凤:“行行行,下回不说你。”
她伸出手虚空点点:“早晚有人管你。”
又来又来,罗鸿:“人家三方他妈就从来不说。”
他以为是什么好事啊,刘银凤:“二平到现在还没说上媳妇,你周婶火急火燎的,还有玉瑶玉瑛也到年纪了,钱紧得很,能顾得上三方?你别得便宜还卖乖,以为都跟你似的家里样样备着。”
得,说来说去自己更理不直气不壮,罗鸿把挂在架子上的毛巾扯下来:“再说我都得弯腰走路了。”
儿子这么讲,刘银凤反而不絮叨了:“不说你不说你,玩去吧。”
罗鸿:“我今天是有正事。”
正事?刘银凤:“好好好,你忙去吧。”
罗鸿今天真挺忙的,要去帮同事何侨生新分的房子里帮忙。
何侨生不会说话,看到他一顿比划。
陈娇在一旁帮丈夫翻译:“他问你怎么来了。”
罗鸿:“还说呢,不是我昨天遇见房管科的人,都不知道你们要搬新房子。嫂子,这多见外。”
陈娇把口罩往下扯:“我们寻思地方也不大,自己弄弄得了。”
罗鸿:“不大也是活。”
他捶一下何侨生的肩膀,左右找着工具,最后把陈娇手里的抢过来:“嫂子您歇着。”
何侨生憨憨笑两声,比划着让媳妇去买两瓶水回来。
陈娇解下围裙,牵上在院子里四处跑的儿子东东,说:“你刚刚有没有跟叔叔问好?”
东东还记得在亲妈和继父的婚礼上见过的人,问:“姨姨怎么没有来?”
陈娇:“那你待会问一下罗叔叔。”
东东从供销社跑回来的时候真问了,在前头还加两个字:“罗叔叔,漂亮姨姨怎么没有来?”
罗鸿双手拍拍,捏捏小孩的圆脸蛋:“哟呵,小小年纪,还知道漂亮不漂亮了。”
东东还挺会拍马屁:“你也是漂亮叔叔。”
陈娇替儿子解释一句:“他就会这一个词,夸谁都用。”
罗鸿:“那得跟你姨姨好好学学,多读书,多会几个。”
东东仰着脸:“我有上学的。”
罗鸿逗着他背两句诗,冷不丁听到陈娇说:“我也好久没见雁子了,晚上叫她,咱们一块吃个饭。”
她跟妹妹也就婚礼上见过一面,罗鸿:“不用,跟我客气什么。”
何侨生就是要客气,拽着他的手,大有他不答应不松开的架势。
还真别说,力气大得罗鸿拧不过。
他道:“行行行,再给我胳膊折了。”
何侨生这才满意,手打个圈,意思是继续干活。
分给他的是一间房,充其量不过十平方,里里外外拾掇起来快,一早上就搞定了。
何侨生夫妻俩要留他吃午饭,被他拒绝了:“我是真的有事,晚上一定到,成吗?”
陈娇给儿子使眼色,东东就拽着叔叔说:“姨姨也要来。”
这乌溜溜的眼睛转着,罗鸿摸摸他的脑袋:“成,肯定叫她。”
妹妹今天要干什么,罗鸿掌握得一清二楚,路过车行的时候停下来,从门帘中间钻进一个脑袋:“三方,雁雁来了你让她到八条胡同的川菜馆找我,有饭辙。”
说完就走,周维方嘀咕:“饭辙?那我晚上这题又没得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