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夫妇改造日常 第81节

  慕昭然坐在叶上,还有些发蒙,半晌,才捂住脸哀嚎一声。
  她这叶舟翻得可真是不冤。
  第78章
  这一片叶冠上还有许多和慕昭然一样翻船的人, 大家初始时都是神情怔怔,回过神来后或懊恼,或羞愧, 不一而足。
  也有人当场便振作精神,再次登上云海, 锲而不舍地继续尝试。
  渡叶这一关是可以不限次尝试的,只要青叶浮云不坠, 飘往彼岸,便算通过考核,是以会有不少人在这一关反反复复地尝试,从幻梦中认清自己的心, 最终放下执念, 得以轻身上路。
  慕昭然前世的执念,是对云霄飏的求而不得, 于是在这片云海幻梦中反复沉沦, 做着最后与他成婚的美梦,直到最后被赶出天道宫, 她都没能从这一个执念中解脱出来。
  前世未能通过的幻梦, 又何尝不是在昭示着她最后的结局?
  慕昭然今生的幻梦里, 没有了云霄飏的影子, 却又被困于和另一个男人的幻梦中,心海里的蝴蝶欢快地扇动着翅膀, 看上去吃得很快乐。
  她仔细地回想着梦中经历, 捂着脸总结自己翻船的原因——为色所迷!
  同一时刻, 问心台。
  游辜雪站在台面中心,这一座圆台呈半透明,如同以水凝成, 人入其中,每走一步便会荡出一道涟漪,涟漪散开后,那清澈的水台之下,便多了数道投影,从他的脚下绽放开。
  七道投影,七张面容上的表情皆略有不同。
  喜、怒、哀、惧、爱、恨、欲,是他的七情七魄。
  只是他的喜怒哀乐俱都是淡淡的,使得七魄的神情也并无太大的区分。
  无数的金色细线从他身周蔓延出去,如交错的蛛网,延伸至四面八方,每一个节点上都隐约点缀着一个名字,这些线或点,或深或浅,是自他出生以来,与他有过因缘牵绊的人事物。
  有的关系颇深,两人的因缘交集清晰而明确,有的仅萍水之缘,甚至连游辜雪自己都忘记了生命中曾有过这样一段缘分,是以缘线浅淡,虚而不实。
  他环视了一圈从自己身上延伸出去的密集缘线,目光在“慕昭然”这三个字上蜻蜓点水地一顿。
  那个名字闪烁了一下,一条虚虚的缘线忽地从名字里诞生,往他延伸而来。这代表着这个名字的主人,此时此刻必定在念着他。
  新生的这一条缘线虚而不实,表示这新生的一段因缘,也应当是虚幻的,很可能只是一场梦境。
  她通过了擂台赛,下一关该过蜃海渡叶,看来他出现在了她的幻梦里。
  那缘线的末梢无依无凭地漂浮着,这样虚浅的一线,若不管它,它很快就会消失。游辜雪于袖中轻轻勾动指尖,接住了它。
  一幅画面随着这缕缘线而来,在他脑海里一闪而逝。
  紫檀木的桌案,案上摆放着一张通体漆黑的七弦琴,琴上垂着长穗,慕昭然衣衫半褪,罗裙曳地,雪白的皮肤上洇着泛红的指印,右手紧紧拽着琴上墨绿色的轸穗,扯动得琴身歪斜。
  有人面覆薄银面具,环抱在她身后,一手捏着一根样式简陋的木簪,另一手在她身上放肆地揉弄,问道:“为什么不能丢?是谁送你的?”
  慕昭然咬着唇,在他手下一阵阵发颤,最后边泣边回答道:“师、师兄……”
  原来是在这种情形下,念着他。
  游辜雪垂眸看到自己脚下,七魄中有三魄都在蠢蠢欲动,他立即凝住心神,将心底着一点波澜重新压回去。
  前世,这个时间段,慕昭然并未与他生出因缘交际,她的名字亦不曾出现在这一张繁密的因缘网上。
  但现在,这个名字距离他不远不近,悬在交错的缘线当中,就像夜幕当中一颗小而明亮的星辰,代表着与他产生的因缘交集。
  她离自己还不够近,缘线还不够深刻,交集还不够紧密。
  但现在的距离,恰到好处,不近不远,不过分耀眼,淹没于天道宫众多的名字当中,甚至不如云霄飏与他的纠葛深切。
  游辜雪克制着心绪,他身处问心台上,每一丝的心念波动,都能从他脚下的七魄毫无保留地反馈出来,就像是被人剥下了肉身这一层皮囊,所有的一切,他的魂魄,他所负的因果,都完全暴露在了天光之下。
  再没有任何私密。
  游辜雪前世经历过这样赤丨裸裸的拷问,再次站在这里,已经学会了如何隐藏真实的自己。
  问心台上的空间生出波澜,有两个名字从因缘网上如星子坠落下来,游辜雪握紧行天剑,他知道,这两个人,一人生,一人便得死,决定他们谁生谁死的权力,在他手上。
  问心台要让他做选择。
  做很多个选择。
  牺牲一人,可以救一人,你如何选?
  牺牲一人,可以救百人,你如何选?
  牺牲一人,可以救万人,你又如何选?
  被牺牲的这一个人,可能是与他萍水相逢之人,亦可能是与他关系匪浅之人,还有可能是与他并无因缘交集之人。
  这看上去并不是一个多么难以抉择的问题,可他前世却偏偏执着于被牺牲的那一个人该不该被牺牲,旁人又有何权力来决定让其牺牲?
  他在这问心台上磨了一年又一年,最终也说服不了自己去遵循天道宫的治世之道,只能断剑弃道,百年苦修化为乌有。
  游辜雪知道天道宫想要一个什么样的执剑人,为了能更往上一步,今生,他可以违背自己的道心,成为那样的人。
  第五层,蜃海渡叶。
  慕昭然第二次陷入同一场幻梦中,同样的场景,同样的墨绿色轸穗。
  浸入了能克制阎罗蛊虫的药髓,一条她亲手送出的,能杀死他的礼物。
  慕昭然依然在送出轸穗之前后悔了,偏另一个人非要上赶着找死,不管怎么样都能从她手里拿走轸穗。
  慕昭然见他又要将轸穗系上琴身,扑过去抢夺:“我觉得不好!你还给我,你要是喜欢,我再给你做一条就是。”
  阎罗道:“一条就够了,别把头发剪坏了,它们只有留在你身上,才足够动人,我还是喜欢看你披散开头发,从你肩头抚摸它们。”
  慕昭然听到这句话,眼眶忽然发红,落下泪来。
  阎罗俯身过来,指尖接住她下颌滴落的一颗泪珠,难得有些局促,问道:“怎么哭了?”
  慕昭然趁着他低头来舔她脸上泪痕时,跳起来抢走了轸穗,将它丢进了火炉里。
  火舌瞬间吞没流苏,将她编在里面的长发也一并烧化成灰,她紧绷的心弦松懈,浑身一松。
  然后……
  又从云海翻船了。
  慕昭然抚着心口振翅的蝴蝶,脑袋发蒙地望着头顶那片蜃气云海,想不明白这是为什么,这一次她和阎罗清清白白的,除了最后他舔自己那一下,连嘴都没来得及亲上,怎么就翻船了呢?
  所以,让她沉船的并不是色欲迷心?
  慕昭然不死心,第三次攀上云海,跳上一片青叶,坠入同一场幻梦。
  在连续翻船七八次后,慕昭然终于认清,自己可能渡不过这一片云海了。
  许是她翻船翻了太多次,被哪个大嘴巴子传扬了出去,慕昭然第九次登上云海之时,还没坐上叶舟,就被人架了下来。
  莫银安抱着手臂道:“小师妹,你这是在蜃海里玩呢?你再翻几次船,就破了天道宫的翻船记录了,夫子们的胡子都要被你气歪了。”
  不然也不会传讯给他们,让他们把她捉下来。
  望舒也道:“你老是这样一遍遍地尝试,是没有用的,你得弄清楚,导致你陷入幻梦翻船的原因是什么,不再执着于它,你才能渡过那一片云海。”
  慕昭然垂头丧气地踢着地面的一块凸起的木疤,翻了这么多次船,她就算再愚钝,也明白过来令自己翻船的原因是什么。
  前世送给阎罗的那条轸穗,成了她的心结,可她没办法不执着于它,她心知肚明,不管幻梦中发生什么,就算那条轸穗落入阎罗手里,再一次杀死他,她只要置身事外,不为梦境中所发生的事扰乱心神就能渡过那一片云海。
  可是,哪怕她知晓这些,只要一入幻梦,她还是会控制不住地去干预幻梦的走向,生出强烈的心念,去毁了那一条轸穗。
  是她自己把自己困在这一条轸穗里,走不出来。
  望舒拍着她的肩安慰道:“没关系,这才是你第一年考核,能走到这里已经很厉害了,与其继续尝试,不如先解开心结才是正道。”
  慕昭然仰头往神木上层看去,她现在的进展确实早已远远超过了前世,可因为她的改变,今生的一切也都在改变,在拿到承天鉴之前,她都无法彻底安心。
  正当惆怅之际,高空之上忽然爆发出一声尖啸,紧接着,一道刺眼的雷光猛然撕裂苍穹,从天而降,劈落至神木之巅。
  所有人都被那一道雷光激动,下意识地寻找掩体躲避。
  慕昭然想到什么,心中一紧,急忙转身跑到更为空旷的地方,心惊胆战地仰头往上张望,雷光接连而下,一道连着一道,刺眼的光芒几乎盖过了日头,在白日里也显出了令人畏惧的雷柱枝蔓。
  慕昭然瞳孔被雷光刺得紧缩,只是这么遥遥望着,都有种快要喘不上气来的沉重压迫感。
  为什么会有雷?难道,游辜雪还是失败了吗?难道,他还是逃不过前世的命运,又要再次陨落在问心台上?
  “小师妹愣着干什么,快找地方躲一下!”
  身后传来惊呼声,听不太清晰,慕昭然被人一把拽住,踉跄地不知道往什么地方跑,她心脏咚咚地狂跳,耳中嗡鸣,不住地回头望向高空。
  雷光交织之下,只听锵然一声剑鸣,撕开她耳中嗡嗡作响的震鸣,慕昭然耳畔霎时一清,周围的声响才入潮水一样涌入耳中。
  “快看,是行天剑!”
  “行天君在问心台上合剑了?”
  “这雷好吓人啊,万一他挡不住劫雷,这雷光会不会顺着神木一路窜下来?”
  神木顶上,一柄庞大的剑影倏地拔地而起,直插天际,交织的雷光都被那柄大剑吸纳入剑身,劫雷的威压被阻隔在神木顶上,让下方的众人都松了口气,不再仓促躲避。
  望舒也松开了慕昭然的手,停下来。
  “这不是断剑的雷?”慕昭然喃喃道,这是才分辨出来,这雷确实和前世所见的不一样,也远比她那日结丹的雷劫要浩大得多。
  莫银安好笑道:“断剑?怎么可能?这是合剑的劫雷,剑修修炼的至高境界,就是人剑合一,能达到这一境界剑修屈指可数,天道宫中也就只剑尊他老人家能达此境界。”
  行天剑的剑影矗立在神木顶上,在密集的雷光之下岿然不动,越是吸纳劫雷,行天剑的剑势反而越盛,没有丝毫崩陨的迹象。
  非常令人安心。
  慕昭然悬着的心放下来,四肢都有些发软——原来是合剑,师兄还真是厉害,竟然在问心台上合剑,总之,不是断剑就好。
  她随即又听到旁边弟子的小声议论,“你们看,行天剑的剑格上是不是有朵花?”
  因为行天剑放大了无数倍,矗立在顶上,它剑格之上那一朵细小的红色霜花也随之变得格外明显,即便是在雷光交织下,都能让人一眼瞧见。
  有人应和道:“还真有啊,以前有么?”
  “谁知道呢?以前行天君唤剑出来的时候,你敢直盯着看么?”
  “这个标记看上去……”有人喃喃道,琢磨了许久,一抚掌道,“我听说,剑修不是会有那种标记嘛,就那个,道侣标记!”
  所有人都朝那说话之人看去,好似他说了什么荒诞之言,就连莫银安和望舒都不由侧目。
  那人说完之后,立即挨了身边同伴的一巴掌,嘲笑道:“怎么可能,那可是行天剑。”
  慕昭然眼神闪烁,默默在心里嘀咕道,怎么不可能?行天剑比你们想象的,可随便多了,就是能被她标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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