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兔子:“我不怕,我就喜欢他厉害。”
  “行吧,”这一切太离谱,魏顺早就意识到是在梦里了,他还那样坐着,靠着那只兔子的脊背,说,“我就说我脑子出问题了吧,居然来到一本书里了。”
  话音落,魏顺忽然发现月亮没刚才亮了,还逐渐远去,整个儿缩得很小;魏顺喊“兔子”,却没人回应,猛地转过身去。
  身后是尽入眼底的京城夜色,辰星撒落,别的什么都没有。
  魏顺再次高喊:“兔子!”
  这时,他从家里的书桌上惊醒了,近处的油灯还在闪烁,样子与方才远去的那团月亮没差。
  “兔子……”魏顺坐了起来,低声喃喃着,夜里不热,他却睡得满头是汗,于是跳下桌子光着脚找水,抱怨,“心太乱,净做些乱七八糟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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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近来魏顺不忙,徐目也就闲着,他嘴硬说不去药铺吃饭,可这天无聊的时候还是去了。
  见他来,柯五巧特意出去买了些鸡杂碎,让林无量拿去卤上,还带回来两坛子酒,说:“这几日要帮您办的事儿少了,我们天天想着吃了。”
  太阳很好,午后了,照进这处时常黑洞洞的铺子里,徐目抱着胳膊坐在凳子上,摸出些银子给五巧,嘱咐:“再去买点儿别的,想吃什么就买什么。”
  柯五巧推拒:“大人,我不要,身上还有钱。”
  徐目:“快拿着,主子他习惯现在的生活了,我也是,你们都一样,挣钱、勾心斗角、打打杀杀,这些都是外物,也该抽空歇歇。”
  柯五巧强调:“您今儿可要留下喝酒!”
  “留,那天你家伙计特意跟我说了,说他现在给你们做饭呢,我得过来尝尝。”
  “别说尝,您天天来都行,”柯五巧拿着徐目给的银子,提着两坛子酒,说,“无量他总惦记你,想报答你。”
  徐目站起来,端了一笸箩干杜仲。
  然后把笸箩放在柜台上,学五巧的样子挑拣:“你去忙吧,你娘不在家,我今天帮你看铺子。”
  柯五巧笑:“那敢情好,我先进去了,看看无量还要买什么,我再出去一趟。”
  徐目摆摆手:“去吧去吧。”
  林无量以前是个念书的,后来成了个卖身的,做饭谈不上好吃,只算是勉强会做,他把新鲜杂碎洗干净,卤在小锅里,然后洗莲藕,炸盒子,柯五巧进来问他还要什么,他望向姑娘手里的坛子,迟疑,接着从身上摸出钱来:“再去买壶好酒,这个咱俩喝,好的给徐大人喝。”
  柯五巧不解,皱了皱眉,道:“别那么客气,他又不是外人,你更不用给我钱,快自己揣着吧,徐大人给过银子了。”
  执拗的林无量还是把钱往姑娘手里塞:“那就称些火腿,再买点儿月盛斋的酱羊肉,家里没有好菜,万一他吃不习惯……”
  “他吃得习惯,”柯五巧就不听他的,觉得他太矫情恭敬,反倒弄得人不舒服,她把手里东西放下,说,“他最喜欢吃些小菜了,那什么山珍海味,早就吃腻了。”
  林无量叹气,后来只好把钱揣回去,说:“成吧,你随便买点儿小菜吧,我没什么嘱咐的。”
  柯五巧要走了,又忽然停下脚,她轻轻把厨屋的门关上,靠在门后盯着林无量看。
  小声地问:“你不会是……对徐大人有那意思吧?”
  林无量:“什么?”
  柯五巧:“我天天跟窑子里的人打交道,我什么都看得出来。”
  林无量微怒:“没有。”
  柯五巧:“他已经有家室了,而且……算了,你想怎么着就怎么着,我不劝你。”
  “而且什么?”林无量问。
  “没什么,我去买菜了,一会儿就回来。”
  柯五巧说着一半憋着一半,弄得神神秘秘,致使林无量心里直痒痒,他把莲藕切开,打算塞肉馅进去。
  厨屋的门又开了,这回不是五巧,而是徐目,他说:“大热天的关着门做饭,不怕热晕过去?”
  “两个窗户,有穿堂风。”
  林无量袖子挽着,把塞了肉馅的藕盒子放在空碟子里,徐目碰那干杜仲了,浑身沾了药气,一进来就能闻得见。
  林无量抬头看他,问:“你娘子的事儿怎么样了?我是不是没骗你?”
  “就知道挑拨离间,”徐目清清嗓子说了真话,“我没看出什么,也就没特意去查,更不能去问,因为我没有证据。”
  林无量:“你是舍不得揭穿她。”
  徐目:“不是,真不是。”
  第53章
  桌上菜是林无量东拼西凑出来的,柯五巧节省,到最后也没同意单独给徐目买壶好酒。
  林无量有些生气。
  徐目倒不在乎,今天晚上来这儿,他心里松快,比在家高兴,一坐下就提了酒盅和俩人碰。
  柯五巧买的酒不烈,林无量只端起来抿了一口,然后忙着给徐目夹菜,非要他先尝尝自己炸的藕盒子。
  夹完了觉得不大合适,忙转过身去,给五巧也夹了一个。
  柯五巧却说自己待会儿要走了。
  “我娘去给人接生了,现在还不回来,大概是情况不好,她嘱咐过了,我得去看看,顺便送些药。”
  林无量举着筷子愣住,轻声说:“你吃了再走。”
  柯五巧:“你们吃,别管我,我吃两口菜,把这窝头带上,不能多耽搁,不然要出人命了。”
  “这么严重……”
  林无量一下子站起来,心里怪自己不是个得力的伙计,没提前帮着做点儿准备。
  他去找片干净的手绢,打算给柯五巧包俩窝头,还把白天买来的桃儿给她装上一个。
  柯五巧站着把碗里的藕盒子吃了,说:“别管啊,你们吃,我习惯了,我们老这样,忙起来就对付几口。”
  徐目皱皱眉,问:“你怎么不提前说呢?”
  “因为得看我娘按不按时回来,”柯五巧把平日出诊带的布包挂在了身上,让林无量帮着把吃的装进来,说,“大人你们慢慢吃吧,不用急,我这边儿能应付,生孩子的是个窑子里的姐儿,这种情况,在韩家潭只能找咱家。”
  徐目自己斟酒:“那行,去吧,要是铺子里来人了,就让他给抓药。”
  徐目视线飘过去,“他”不指别人,指的是林无量。
  林无量:“抓药我行,别的不行。”
  “那就够了,晚上没什么人,待着吧,我走了啊。”
  柯五巧离开得突兀又果断,林无量一直没察觉别的,直到她要出门去,忽然伸手拍了他的肩膀。
  林无量断定:接生的事儿没那么急,这姑娘就是忽然故意要走的。
  他跟她到门外,吞吞吐吐问出:“你是……有意?”
  “你俩……我待着不合适,不自在。”
  天已经黑了,柯五巧快步离开,认为自己确是做了个正确的选择,她是个市井里混迹的人,什么都见过,也几乎什么都能接受。她觉得林无量有时候太娇气、太矫情,也知道徐目是个太监,可她还是不想插手旁人的因果。
  所以就找了送药的借口,趁着气氛还行的时候走了。
  撂下了林无量独自陪着徐目。
  已经过了打烊的时间,送走了柯五巧,林无量进来把铺子门关上,进了屋问徐目:“你晚上不回去真可以吗?”
  徐目:“回去?你指回哪儿?回我主子家?”
  林无量坐下,答:“回你自己家。”
  徐目:“没关系,按你说的,我娘子都跟别人在一起了,我不回去正是便宜了她。”
  “是真的,又不是我编的,”林无量听出徐目语气里淡淡的讽刺,自己夹了片菜叶子来吃,叮嘱,“你快吃你碗里的,再不吃该冰凉了。”
  徐目拾起筷子:“大热天的,不烫就谢天谢地吧。”
  林无量:“你近来……好不好?”
  这么问,结合徐目主子的境遇,似乎是意有所指的,可实际上林无量什么都不知道,他每天都待在这个地方,出门的次数不多,实在有空才去水磨胡同,看看徐目在不在。
  “就这样,谈不上好不好的,”徐目说,“我是个跟随主子的人,人家怎样我就怎样。”
  “大人,我……我心疼你。”
  不知道从哪儿来了风,油灯上的火光刹那间飘忽了一下,徐目没来得及夹菜,又把筷子放下了,他没有说不出口的心眼,当然不会害臊,所以抬起眼睛,直勾勾将林无量的眼睛看着。
  对他说:“我有时候搞不懂你,我和柯掌柜的给你赎了身,按道理,你不该再有别的要求了。”
  林无量摇头,道:“没别的,就是那女人对你那样,我心里不舒坦。”
  徐目:“可这些天了,我根本没发现她跟下人之间有什么。”
  “我不知道,反正我就是看见了。”
  亲眼所见的事,林无量还是有自信的,他其实对彩珠找谁并不关心,只是不甘徐目的真心错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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