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嫁给失明反派后 第15节

  暗卫拱手道:“王妃今日并无异动,倒是那个叫香琴的陪嫁丫鬟回了趟池府,却不是去见其母郑妈妈,而是去见了殷夫人。二人交谈隐蔽,殷夫人还屏退了屋内所有的丫鬟,属下只依稀听得殷夫人似对王妃十分不满,生怕王妃惹怒您,累及整个伯府,又让王妃不要接近您,以免丢了性命……”
  晏雪摧眉梢挑起,倒有些意外。
  暗卫微微一顿,“还有一句,属下清清楚楚地听到,那殷夫人告诫香琴,说‘别忘了你主子是谁’,至于其他,属下也不曾听得分明。”
  元德抚了抚手肘的拂尘,掂量道:“这香琴倒像是殷夫人的心腹丫鬟,王妃反倒像个外人。”
  晏雪摧:“是么,本王怎么听说,王妃在家中备受宠爱,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他唇边笑意微敛,吩咐那暗卫:“继续盯着殷氏。”
  暗卫当即领命告退。
  案几旁,支摘窗撑起一角,凉风携着春日草木的气息吹进来,拂过晏雪摧覆在眼前的雪纱,将发髻后的系带轻轻吹起,龙井和桃花的香气丝丝缕缕氤氲在鼻尖。
  他握住竹简的手指微不可察地动了下,可自始至终没碰那些点心。
  元德眼看着点心慢慢放凉,直到金乌西坠,那上面一层酥皮都软塌下去,他确定自家殿下不会用了,正准备端下去,晏雪摧却在此时伸手,捏起一块龙井酥,缓缓放入口中。
  龙井茶香霎时溢满口腔,酥皮甜而不腻,内馅口感细腻绵软,茶香温醇,余味悠长。
  晏雪摧唇边噙笑:“王妃手艺倒是不错。”
  元德也笑着附和:“王妃用心,这龙井茶酥用的是今春最早的明前龙井,这桃花酥也是今日才到园中采摘的新鲜桃花,听说还给寿春堂送去了一份。”
  “是用心了,不过……”晏雪摧取来巾帕,慢条斯理地擦拭指节,“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贵女会有这等厨艺吗?”
  元德怔了怔,思忖道:“暗卫先前只说王妃略通琴棋书画,倒不曾提及厨艺,不过庖厨虽不及书画风雅,但也不乏有大家闺秀喜好自己下厨,能有几道擅长的点心也算是锦上添花。”
  晏雪摧语气淡淡:“嗯,你说得不错。”
  元德忽觉背脊凉飕飕的,斟酌许久,终于大着胆子问道:“殿下疑心王妃有问题?”
  晏雪摧指尖轻触案面,有一搭没一搭地叩击着,没有正面回答,反而问道:“她入府也快一个月了,你同我说说,她是个怎样的女子?”
  元德谨记先前的教训,不敢妄议王妃容貌,也不掺杂任何个人偏向,只说自己眼睛看到的:“王妃端方娴静,柔嘉淑慎,倒是一改往昔骄纵,行止柔顺,教人如沐春风。”
  晏雪摧却道:“不对。”
  元德的笑容僵在嘴角。
  不对,哪里不对?
  难道昨夜发生了什么,王妃表里不一,在床笫间暴露了本性,有谋害殿下之心?
  偏偏殿下话只说一半,叫人抓耳挠腮。
  他自诩有几分察言观色的本事,却看不清王妃为人,更猜不准殿下对王妃的态度。
  昨夜见殿下在漱玉斋沐浴歇下,他几乎都以为殿下不会再回雁归楼住了,谁知殿下夜半回来,满脸阴沉之气,还去地牢严刑拷问了两名刺客,那满身浴血的模样,元德到现在还有些发怵。
  可王妃若当真有问题,昨夜受刑的就不该是那两个刺客了,依照殿下的行事作风,管她心中有无鬼祟,轮番酷刑下去,再硬的嘴都能撬开。
  可现在他还气定神闲地吃着人家送来的点心……
  说到这里,便有盯着漱玉斋的下人来禀,说王妃正用晚膳,被寿春堂派人请了过去。
  “来的是寿春堂的双喜姑娘,说庄妃娘娘醒来,看到王妃派人送去的点心,又有些神志不清,忘记您上月成了亲,兴致勃勃地要见王妃,琼林姑姑没法,只能让王妃去哄着,陪庄妃娘娘说说话。”
  晏雪摧敛下唇边笑意,不动声色地收紧掌心。
  元德忧心忡忡地看过来,“上回娘娘癔症发作,原本只是叫错身边丫鬟的名字,您过去看望,她却将您当成了荣王,举起烛台刺伤了您……”
  晏雪摧沉默片刻,起身解了眼前的雪纱,取过竹杖道:“去看看母妃。”
  ……
  池萤给寿春堂送点心,其实也带着几分讨好意味,叫昭王听起来,她也是惦记着婆母的。
  只是没想到,遇上庄妃癔症发作的时候。
  庄妃要见她,池萤自然不会推脱,反倒是芳春姑姑比她更忐忑,一路上嘱咐了好些事情,无外乎癔症发作时喜怒无定,会说些胡话,让她留意着庄妃的情绪,又说屋里丫鬟和武婢众多,叫她不必担心。
  池萤其实不太担心,糊涂的良善人与那些心肠狠毒之人相比,实在算不得什么。
  何况这对她来说是个机会,安抚好庄妃的情绪,也能给阖府上下留个不错的印象。
  廊下灯火通明,池萤跟着双喜进门,没想到庄妃甫一见她,原本坐在榻上的人霍然站起身,苍白平静的面容微微扭曲,怒目切齿地指向她:“是你……你还敢来?”
  饶是做足心理准备,池萤也不由得心中一紧,怔然看着这一切。
  琼林姑姑见状,当即上前好言安抚:“娘娘,这是王妃呀,您方才不是说要见王妃吗?”
  庄妃神情惊恐,浑身抖若筛糠,此时哪里听得进去,“什么王妃,她分明就是宁贵妃,是她的儿子害死了我的雪霁!如今她还要给我下毒!”
  池萤才知,庄妃竟是把她当成了荣王的母亲宁贵妃。
  琼林充满歉意地看眼池萤,眼神示意芳春,先将王妃请出去,以免娘娘误伤人。
  池萤却没有立刻离开,微微平复下心绪,走到庄妃近前来,柔声道:“母妃,是我颖月啊,您忘了我上个月刚嫁过来,昨日我还同殿下一起来拜见您呢。”
  庄妃赤红的眼底恨意翻滚,喉间发出声嘶力竭的吼叫:“胡说,你就是宁青禾这个毒妇!我儿守土开疆护佑黎民,满身血汗舍生忘死,你们在京中坐享太平,却为一己之私置骨肉兄弟于死地,你们屠戮功臣残害将士,简直豺狼贼子!奸佞小人!你们猪狗不如!”
  池萤知她饱受丧子之痛,只能任由她将心中苦痛发泄出来。
  庄妃说到痛处,扑上前要朝她动手,这自然是被琼林和两个身形高挑利落的武婢拦着,可庄妃毕竟身份尊贵又羸弱多病,武婢们也不敢用力钳制,以免弄伤了她。
  庄妃整个人被仇恨裹挟,全然失了理智,冲撞间推翻了身边的花架和灯架,花瓶瓷器、琉璃灯盏顷时噼里啪啦碎了一地,又将妆台、案几上一应物事尽数往池萤身上摔去。
  池萤被芳春搀扶着,不得已往后退了几步。
  琼林心急看着她问:“王妃可有伤到?”
  池萤摇摇头,有武婢护着,且庄妃癔症之下多是胡乱抛撒,首饰、茶盏、围棋落一地,倒没怎么伤到她,只脚踝被茶盖砸了一下,隐隐有些疼。
  本想让琼林将庄妃搀远些,以免不小心踩到地上的碎瓷,庄妃却又在此时砸来一只颇为贵重的描金檀木嵌宝匣,“啪嗒”一声,匣身摔裂,正落她脚畔,里头还摔出了庄妃时常不离手的一串佛珠,池萤见过,有些印象,正要弯身去捡,手腕倏忽传来一道分量。
  抬起眼,昭王清隽的面容撞入眼帘,池萤心头微微一跳,想起昨夜,心中有种说不清的涩重感。
  晏雪摧垂眸“看”她,“没事吧?”
  池萤抿了抿唇,低声道:“我没事。”
  晏雪摧淡淡颔首,听到庄妃嗓音渐弱,屋内打砸声也停了下来,这才吩咐琼林道:“扶母妃回床休息,林院判已经在路上了。”
  琼林赶忙应是。
  庄妃额头青筋凸起,面色透着异样的潮红,此时已精疲力尽地晕了过去。
  琼林替她擦拭过额头的冷汗,两个武婢便将人扶回床榻。
  丫鬟们赶忙收拾屋内的狼藉,池萤这才弯腰去捡地上的佛珠,免得沾染脏污,
  却无意间看到那匣子摔裂的榫卯处,竟滚出了几颗绿豆大小的漆黑丸药。
  池萤好奇,顺手捡起两枚丸药放到鼻尖闻了闻,可许是年久日深,已经沾染了紫檀木的香气,闻不出特别。
  晏雪摧听到她鼻子翕动,似在嗅什么,开口问道:“怎么了?”
  池萤便将手里的丸药递给他。
  少女柔软指尖不经意碰到他掌心,那里仿佛有电流细细划过,晏雪摧手背青筋一跳,暗夜里那些灼热的记忆涌上脑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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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章
  晏雪摧逼着自己不去想,把那些荒唐和不堪从颅内驱除,注意力转移到掌心的丸药。
  他双目失明,嗅觉却比寻常人敏锐,的确在这丸药中嗅到了除檀木香之外,一股淡到几乎可以被忽略的苦涩药味。
  直觉告诉他,这丸药有异。
  池萤怕他以为是庄妃内服的药,及时解释道:“是从母妃放佛珠的木匣底板下滚出来的,大约七八颗。”
  琼林姑姑从屏风内出来,看到那丸药也觉得好奇,赶忙上前捡起檀木匣,掀开匣底的蜀锦内垫,果不其然看到其下断裂的榫卯,可榫头卯眼并非用檀木打造得严丝合缝,而是用八颗与卯眼大小契合的丸药充塞在内,方才宝匣摔裂,才让这些藏得极深的丸药滚了出来。
  琼林想到什么,背脊隐隐发冷:“这串佛珠是五年前皇后娘娘所赐,说是请崇圣寺的高僧开过光,当日装在这匣内一起送来的,娘娘平日诵经念佛几乎不离手,没想到里头竟还暗藏玄机……”
  此言一出,屋内骤然静了下来。
  池萤小心翼翼看向昭王,他面上竟是从未有过的冷意,淡漠灰寂的眼瞳寒戾摄人。
  琼林与芳春相视一眼,彼此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一丝不安,仿佛有她们从未发现的隐秘即将水落石出。
  林院判抱着药箱星夜赶来,只觉得今日寿春堂内气氛较往常更显森冷压抑,他不敢多言,径直入内,替庄妃把脉,开了副镇静安神的方子,又在神门、百会等几个穴位施针治疗。
  一切忙完之后,晏雪摧才将那匣内丸药交给他,“你看看,可有异常?”
  林院判不敢大意,立刻伸手接过仔细查看,又用尖刃刀将丸药切开查看内里,几经确认后,面色也愈发凝重起来。
  “敢问殿下,这丸药是从何处而来?”
  琼林抹去皇后的存在,只说这药藏于佛珠匣中多年,今日才发现。
  林院判满脸肃重,甚至有一丝惊惧:“这丸药乃是离魂草的汁液研磨而成,服之可令人精神错乱,幻听幻视,行为疯癫,最后因癫狂自残而亡。”
  话音落下,屋内几人面面相觑,都露出惊恐后怕的表情。
  竟然是致人癫狂的毒药!
  琼林语调发颤:“您是说,我们娘娘的癔症极有可能就是这离魂丹所致?”
  林院判:“离魂丹虽是藏于匣内,可长年累月下来,匣中珠串也会沾染离魂丹的气味,致使佩戴之人狂躁不安,言行失常,记忆混乱,噩梦不断,这些……似与庄妃娘娘的癔症几乎吻合?”
  芳春:“娘娘的确都有这些症状……”
  甚至有几回,娘娘都有自残自尽的倾向。
  琼林嘴唇发抖,泪流满面:“这匣子五年前便在了,每回娘娘念过经或是入寝后,我都会把佛珠放回匣内,竟一直不曾发觉……”
  林院判叹口气:“离魂草本身只有淡淡的苦味,又被檀木香掩盖,自然不易发觉,且这么多年过去,药味早已挥散大半,若非木匣破裂,任谁也无从察觉。”
  琼林恨声道:“我们娘娘是被奸人所害!”
  事关重大,她没敢说出那个名字。
  也实在想不通,皇后素来仁厚,与娘娘并无过节,膝下又无子嗣,因此从不掺和储位之争,她又为何要毒害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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