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秦昭:“……”
  他无言地牵过师父的手,领着人离开这间临时寄居的老楼,沿着金叶遍地的街道,往自己家的方向走去。
  殊无己照旧惯着他,也不觉得两个成年人在凌晨两点的大街上手牵着手踩蚂蚁有什么问题。
  秦昭一间间给他介绍周边的店面,有意无意地总暗示要给他买点什么,看得出来秦老板彻底摊牌之前已经忍很久了。他没太当回事,然而看到秦昭那只宝贝似得佩在腰间的草扎小狗时,又觉亏欠起来。
  作为师长,他从没赏过秦昭什么像样的东西——唯一送的那把剑,也硬逼着人拿来捅了自己,从此再没见对方用过。
  “昭儿,”他忽然打断了对方,温声道,“我孑然一身,轻便惯了。倒是你,可有什么想要的,师父给你买,好不好?”
  秦昭猛然失语,手指都因为这句话麻得蜷缩了起来。
  昭帝陛下心想,师父就算今天要打死他,他也认了。
  第66章 软肋
  见他久久没有回话, 殊无己不解地问道:“怎么了?”
  秦昭笑了笑,道:“没事。”
  又说:“不用送我什么, 你在便足够了。”
  这话说得俗套,殊掌门也没当真,仍自顾自用目光搜捡着道路两旁的灯火,琳琅满目的店名他也弄不明白,金店倒是认识,于是便转头问徒弟:“要不要进去给你打个长命锁。”
  秦昭:“……”
  太土了, 太丑了。他面无表情地想,这是要给他办满月酒吗?
  “师父, ”他决定摊牌,“你的钱都是我给你的。我每个月偷偷给你转生活费。”
  殊无己:“?”
  他好像以为自己还在做三清掌门,想要什么就能进店里拿了,身后跟着一群香客排着队给他奉贽。
  秦昭把他从珠光宝气的橱窗前扯远了点,略低了头,靠在人耳边轻声说:“您不会玩手机,脾气又不好,还喜欢跟人结仇, 我不给你钱,你就把自己饿死了。”
  殊无己转过头, 目光震撼地看着他仅剩的这个徒弟——这人好像生怕自己打不死他。
  秦昭说着自己也低笑了一声,垂着眼帘, 目光深邃柔和,却浑然是一副很幸福的样子。
  殊无己盯着他看了会,便也笑了,很浅地抬了一下嘴角,斥了句:“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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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昭在沿江路的住所是套带花园的小洋房, 带一个有池塘的小花园,不贪好看,池子里头没有锦鲤,养的是肖紫烟喜欢吃的虾子和文修华喜欢的鳗鱼。
  洋房有三层,中西结合的布置,底楼满铺了白色的厚地毯,沙发又大又软,吊顶却是中式木制,仿宣纸材质的灯罩,桌上的摆台又有几分巴洛克极奢风,混搭得光怪陆离。
  殊无己看了会那尊鎏金镶钻的天使雕塑,揉了揉眼睛才看清楚那是两个抱在一起的光屁股小孩,不觉挑着眉头移开视线。
  “解厄星君从地中海那边买回来的伴手礼。”秦昭解释道,“戴黑墨镜那个。”
  殊无己了然地点点头,也明白了这种混搭风的成因:“都是你那些玩得好的小朋友。”
  秦昭:“……”
  他老师重归师位后辈分意识感突然变得很强,这让他有点头疼。
  他轻叹了一声,转身拉着师父在壁炉边的扶手椅前坐下,自己去厨房泡了杯熟悉的老君茶。
  殊真人安静地坐在椅子上,他的注意力很珍贵,新鲜花哨的布置并不能让他欣赏太久,剩下的时间,他一直沉静地注视着他徒弟忙碌的背影。
  茶被递到手边的时候,他并不渴,但仍然接过来喝了一口,像是在弥补很多年前缺失的拜师礼。
  这一系列动作做完后,他意识到不得不谈正事了。
  殊掌门垂下眼帘,随手指了指脚边,他的徒弟就轻车熟路地跪了下去。
  殊真人没看对方,而是打开手机,点开了——提醒事项——他居然学会了用提醒事项!
  “有点毒发。”殊无己解释道,“怕忘事。”
  秦昭忙去看他的手指,然而那些手指都被有意无意地半拢在衣袖里,刻意地不让他瞧见。
  “您——”
  “还没让你说话。”殊无己淡淡地说,“挺疼的,你也行行好,别再叫我烦心了。”
  昭帝陛下无奈地闭上了嘴。
  “秦汨跟我说了些事,他说的话我自然不会全信。”殊无己道,“当然,你说的我也不会全信。你二人如今在我心中半斤八两,拼一块儿许是有几句能捡来听听的。”
  “——先问你头一件事,”他顿了顿,声音忽然冷肃起来,“秦汨为什么还活着?”
  一上来就是问责。
  这也确实是他师父的作风,三千多年前殊真人赔上性命也只让他做着一件事:杀秦汨,绝后患,他至今未能做成——单这一件,也够他狠狠地挨一顿抽了。
  “我无法做到。”秦昭低下头,如实认错,“在您回来前,我已试了三十多次。但每次杀死他后,他都会从某个角落卷土重来。”
  “原因?”
  “甲子骰。”秦昭道,“那不是件普通的灵器,六十年一个轮回,两枚六十面骰子,起落一次,便是将一个轮回的命数借到自己身上,如此他便能再活一次。”
  殊无己眉间拧紧了,显然这个东西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
  “纪望春当年死而复生,也是这个原因。”秦昭补充道,“但不论是纪望春、白千秋、鹿角笔仙、任千帆,或者其他人,借用的都是秦汨的命数。他们的复生都不完整,很难看。”
  “任千帆。”殊无己喃喃念出了这个名字。
  秦昭点了点头。“是。”
  “布血煞阵,同时向您和静海方丈求救,在启动阵法后在阵中以极其残忍的方法自杀。”他简短地说,“任千帆从一开始就是秦汨的人。”
  殊无己低头看向自己的手。
  “师父,不是您的错。”秦昭抬起眼睛,温声道,“那种情况下,静海方丈又猝然发难,任谁都会怀疑他的。”
  “这不是借口。”殊掌门打断了他,“我心中自有论断。你接着说。”
  “我尝试了很多方法杀死秦汨,但这只是浪费时间。”秦昭道,“他每一次复活都会消失在茫茫人海之中,要重新找到他反而变得更困难,他利用这些时间修炼,布局,算计,同样也尝试用各种办法来结果我的性命。”
  “他伤到你没有?”殊无己突然问。
  秦昭一愣,继而微笑了一下,“我身上师傅都看过了。没有新伤。”
  殊无己点点头:“撒谎就掌嘴。”
  秦昭:“……”
  秦昭:“都治好了——您刚走那会我是躲躲藏藏了几百年,一千年后就只有他躲的份。他现在不是我对手,我也不会再给师父丢人了。”
  殊掌门道:“你倒是厉害。”
  这话也不知是褒是贬,秦昭便全当补药吃了,得寸进尺地要求道:“师父,先让我看看您的手——”
  殊无己没理他,只是盯着他问:“你和他僵持了许多年,竟无寸进之功?”
  “不毁去甲子骰,就无法打败秦汨,即便杀满三千六百次,这灵器也可能会认旁人做主,如此更难搜寻。”秦昭只得回答道,“毁去甲子骰的方法,我已有一些眉目,只是尚有待验证,还请师父再给我一些时间。”
  殊无己没有回答。
  “甲子骰究竟是什么?”过了一会,他才问,“跟海尽天劫有关?”
  秦昭苦笑:“什么也瞒不过您。其中缘由三言两语无法说清——眼下还是先让我为您解毒吧。”
  殊无己仍然没有理会他的请求,却不再遮掩自己的手指,他低头看了眼彻底化为漆黑的指尖,缓慢开口道:“和我也有关?”
  秦昭没有说话。
  “也是说不清,是么?”殊掌门轻声问,“留你这张嘴,除了油腔滑调、欺上瞒下,还有什么用?”
  他闭上双眼,靠着椅背,神情间确然有了几分疲倦之色。
  “师父,明日我把大家都叫来,与您仔细解释。”秦昭终于松了口,“只是你的伤还是不要等了——”
  他说着就站起来去握殊无己的手腕。
  修长挺拔的黑影将白发道人笼罩在其中,殊无己抬头冷眼看着他,心知这孽障演了这么久的好徒儿,这下终于是原形毕露了。
  他没有动,任人拿住了自己的手,靠到眼前近看。
  昭帝陛下露出了全然无奈的表情,自言自语般道:“……怎么忍这么久了?”
  “再回答我一个问题。”殊无己突然把手抽了回来,拿拂尘敲了敲人的肩膀,示意他跪回去,“如果万不得已,又发生当年那样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