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第64章 滚外面去
  秦不赦没有被激怒。
  他用沉默代替了一切答复, 深黑色的眼睛在背着光的地方,如同不能透光的石墨一般。
  从很久以前开始, 秦汨不再能理解这个儿子的想法。
  “如果我答应你。”秦不赦拿起一只小酒杯,不疾不徐地用自己的口袋巾擦去杯壁上的毒粉,慢吞吞地喝了一口,“你犯下的那些事情,我该怎么向我老师交代?”
  秦汨差点被气笑了,显然没想到这逆子深沉了半天就问了句这个。
  “小畜生, 你这么奸猾,还要我教你撒谎?”高圣帝尊笑骂道, “编个理由,说你手下无能,找不到我,不行吗?殊无己手机都玩不明白呢,你让他自己出马第二天就给人骗到缅北去,还怕瞒不过他?”
  秦不赦没搭理,听到“手机”两个字才低头摸了一下口袋,发现手机没带, 他微不可觉地挑了挑眉,然后从另一只口袋里掏出一只备用机, 开始看股票。
  秦汨:“……”
  看了一会看无聊了,他又打开了自己建的主题乐园官网, 到返图区刷了会今日repo,给几个cos得比较像的殊无己coser点赞,用的大号。
  他老父亲继续眼巴巴地拿眼睛瞅他。
  他叹了口气,关掉了屏幕。
  “我深思熟虑过了,父亲。”他彬彬有礼地说, “要不我还是杀了你吧——这样糊弄我师父,会被他打死的。”
  秦汨的脸猛地一冷。
  “杀了你,你也还是会靠甲子骰复活,师父那边我就说我尽力了,实在不知道怎么毁掉那个东西——只要甲子骰还在,他也就不会有事。”秦不赦看起来像是在认真地考虑,“同样是撒谎,这么说可信度高得多吧?”
  高圣帝尊闻言,筷子一扔,冷声道:“看来这顿饭是没必要往下吃了。亏我还挑了这么久的馆子。”
  他借着桌布的遮掩,伸手握向桌子底下的刀把。
  然而,在他抽刀之前,整张桌面都如翘板一般被掀了起来,浓油热汤锅碗瓢盆下雨似的往他身上砸,紧跟着的是破开桌面刺来的一截寒锋!
  秦不赦单手举着踏雪惊风刺向他的父亲,另一只手轻轻一挥,脚下的地板被两只巨大的手掌撕开,正是三千石甲卫中最庞大的那只“崖盾士”,这尊石像身长足十米,面如金刚,手持双杵,双手举起重逾千斤的兵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主人剑刃指往的方向挥去。
  “好家伙……”秦汨啧了一声,施了个看起来及其狼狈的矮身术从崖盾士双腿之间钻过,身形灵活如闪电幽灵,双指夹着一个指诀,就往秦不赦额头点去。
  秦不赦避也不避,踏雪剑一招白虹贯日当胸刺去,便是拼着两败俱伤的局面,也要再一次了断眼前之人的性命。
  转眼间,风云聚变,这边正是你死我活之势,那边楼下农家乐老板娘还乐呵呵地戴着耳机爆炒鸡杂,嘴里咕哝着刚才领客人上楼的老伴怎么还不下来。
  秦汨迫不得已收掌拔刀回防,双刃交接之时,他轻声问他的儿子:“你真要杀我?杀了我,你的线索就断了。”
  秦不赦这才第一次正眼看他,眼睛里杀气腾腾不似作伪。
  二人一招过完,第二招便紧随其后,秦老板面上云淡风轻,手里使出的仍然是弃自己性命于不顾的狠厉杀招。
  门口传来“咔哒”一声,似乎是木质门栓被里头的你来我往的剑气震断了,秦汨脚步一顿,忽然猛一收势,任由眼前夹霜带雪的重刃向颈口斩来。
  就在此时,一柄金光灿灿的细身剑忽然斜斜刺出,横亘于二人之间,一道韧劲如一张铺天盖地的细网般罩了上来,就这么四两拨千斤地挑开了秦不赦手里的重剑。
  秦家父子齐齐回头,只见洞开的木门前,无己真人长身玉立,雪发流辉,手里那杆虚虚平举的银叶明光剑好像没出什么力,却如能斩开天堑鸿沟一般,势定山河。
  秦汨自当年事发之日起就再未见老友,如今沧海桑田、时过境迁,眼前之人却如千年前一般目色澄明,俊秀如昔。自己与之相比,实在有些相形见绌了。
  他略有些晃神,双目定定盯着对方看了会,那人却一眼不看他,而是转头看向一旁的秦不赦。
  殊掌门的眼睛平静如秋水,无怒无喜,秦不赦却是硬生生往后退了半步,像是本能反应一般。
  农家乐老板被殊无己护在身后,这时候已经被吓晕了,殊无己没打招呼,先把人抱起来,找了张长椅安顿。
  “好久不见,殊师弟。”秦汨率先开口,“什么时候来的,怎么刚才不进来喝一杯?也没给你添两道菜。”
  殊无己闻言回头,不冷不热地说:“你们讨论怎么撒谎的时候。”
  秦汨干笑了一声。
  “殊渺——”
  “秦昭。”殊无己罕少这么无礼地打断人说话,他剑锋一转指向屋外,接下来说出的话更是让人大跌眼镜,“滚外面去等着。”
  秦汨:“……”
  秦不赦:“……”
  殊真人吃花瓣喝露水似的活了五百一十八年,口齿是不是芬芳暂且不论,气出脏字来还真是这辈子头一次。
  昭帝陛下哪里还敢说话,佩剑也不要了,往地上一扔,转身就往门外走。
  路过殊无己时,对方扫了他一眼,又颇为吝惜地赏了他一句话:
  “下次再喊这两个字。”殊掌门说,“这辈子你就这样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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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不赦靠着门站了一会儿,包厢里才传来桌椅碰撞的声音。
  他倒是不担心秦汨能把殊掌门怎么样,跟这个老奸巨猾的父亲斗了这么多年,他对对方的手段也摸了个八九不离十——但凡能耍诈玩心计,绝对不会硬碰硬。
  以他的本事,要听清里面的对话易如反掌,但既然师父让他退出来了,便是不让听的意思。
  他安静地找了张椅子坐下,掏出手机,继续看股票,看了会又打开工作群,@了一下肖紫烟,发了条空白消息。
  紫蝴蝶:……干嘛?
  紫蝴蝶:冤枉啊。
  紫蝴蝶:真不是我。
  紫蝴蝶:……等等,你还活着么?你是我老板本人吗?
  秦不赦笑了声,关掉对话框,也没回,任人在那自己瞎着急。
  他看了看表,估摸着师父谈话的效率,干脆提前叫好了回老银杏街道的车。
  司机刚给他弹提示,身后的门就打开了。
  秦汨不在里面,出来的只有殊无己一个人。
  他马上站直了,欠了欠身。
  殊无己这次看都没看他,径直就走楼梯下了楼,到收银台前时才停步等了他,示意他帮人把店里的损失赔了。
  “外面停着的车是我叫的,您可以先上去。”秦不赦低头摸卡,想了想不放心,又说,“请在车上等我一下。”
  殊无己这才看了他一眼,也不回答,转头上了车。
  他没刻意嘱咐什么,倒是司机有眼力见儿,远远看到付钱那个好像还在结账,就继续熄着火等着。
  秦不赦松了一口气,匆匆忙忙地整理了一下大衣才上车。
  铁盒子“嗡嗡”一声后,缓慢地行驶起来。
  殊无己闭着眼睛靠着右侧车窗,仍然没有开口的意思。
  秦不赦抿了抿嘴唇。
  他试图回忆起前段时间自己是怎么和师父自然如亲友般相处的,又努力追忆了一下三千多年前犯了大错后该怎么向师父讨饶,思虑半天,开口说出来的话却是很老套,没有任何帮助。
  “你们刚才都谈了些什么?”他问。
  殊无己没有睁开眼睛,但也没彻底不理他,只淡淡地道:“没谈什么能瞒过陛下您的事。”
  秦不赦被噎得闭上了嘴。
  司机神色古怪地看了眼后视镜,怀疑这次拉到神经病了。
  一路上两个人再没说什么话。
  殊无己仍然闭着眼睛调息,秦不赦拿着手机有一搭没一搭地点着,只觉得股票不好看了,逗肖紫烟也不好玩了,看coser更是兴致缺缺,毕竟本尊现在就在眼前,眼神都懒得给他一个。
  农家乐离他们住的地方不远,四十多分钟车程,熟悉的老银杏树就出现在视野中,黑夜里依旧一片流金,像一盏苟延残喘的暗灯。
  秦不赦替师父开车门的时候,感觉夜风有点冷,便把自己的围巾解了下来,展开了,当做披肩拢在了师父的肩膀上。
  对方没拒绝。
  他心里稍微安宁了点,跟在人身后,爬着台阶上了阁楼,眼看着殊无己已经能颇为熟练地找钥匙开防盗门,然后指纹解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