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殊无己却摇了摇头:“天帝即位, 非同小可,必是众望归心, 六道所服。若真有此事,必然会天降祥瑞, 昭告三界,不可能无人知觉。”
  “这么说来,难道就只能是……”
  “我还有个想法。”坐在下手的陈修德忽然哆哆嗦嗦地举了举手,“与其怀疑师尊杀人——不如换个角度想,万一是秦万恩没死呢?话本里不都这样写吗?这种尸体的脸被烧毁的一般都是假死, 伪造的尸首,真凶躲在背后害人呢。”
  他恨不得化身为说书人的激昂表情倒是缓和了严肃的氛围,李修齐笑着骂他:“太山顶上的魂灯都熄灭了,还能有假?况且秦掌门入殓前是四大掌门一起验过的尸,瞒过那几个和尚尼姑倒也罢了,你觉得他能骗得过师尊吗?”
  “况且秦掌门没有害我们的理由。”张望山道,“否则何必在危亡之时,将他的独子托付至三清?”
  “可是他那个夫人不是说他的血书是藏头的吗?”
  “呸!她那是伤心过度疯了吧——谁会让儿子拿着藏头诗去找自己的仇人啊?”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始终得不出一个像样的答案,最终目光仍然落到了殊无己的脸上。
  “师弟,此番你救我们脱困,可见你才智不凡。你可有什么看法?”姚望清最终看向了这个不知何时起一言不发的白衣道人。
  殊无己始终只是安静地听着,至此才缓缓开口:“你们心中已有答案。”
  几人沉默了下去,脸上因方才讨论燃起的亮色又渐渐地暗了下去。
  这世界上能杀死五岳血影掌门后全身而退的人本就屈指可数,更何况用的功夫是玄阳功和明光剑,所有人心中,都已隐隐有了七八分笃定。
  “不怪你们。”殊无己忽然淡淡地说,转头看向远处,“殊无己确实最像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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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传送阵停止前,没人再开口。
  或许是因为离三清山越来越近,没有人知道该如何面对那位始终站在山顶、安静平和到似乎没有任何欲念的殊掌门——没有一个三清弟子敢怀着对殊无己的怨怼和猜忌站在他的面前。
  然而阵法消散的一瞬间,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凉气。
  眼前的布景根本就不属于三清门。
  “这里是?”
  “张师叔?哎哟!”
  脚下的地面忽然一颠,李修齐一屁股坐倒在了地上。
  “这是什么地方?”
  殊无己皱着眉头挑开了一旁的杏色纱帘,紧接着映入众人眼帘的景象更是令人大惊失色。
  “海……海上?”
  “为什么?”
  “望山。”殊无己问道,“是谁启动的阵法?”
  “姚师弟?”
  “是我,是我弄的,但我没有——”姚望清百口莫辩,眼睛都红了。
  “安心。”殊无己转头看向他温声道,“知道你不至于犯此错误。”
  他一句话就定了调子,几个弟子都省了互相责怪的念头。
  就在此时,门帘被人撩开,一个艄公打扮的汉子急咻咻地走了进来。
  “几位久等了。”那艄公又矮又瘦,皮肤黝黑,一双眼睛却是精亮,“刚有人说有几个客官在船上等着出海,想来就是几位道爷。道爷们要去哪里?”
  张望山的目光一下子锐利起来:“谁?他在哪里?”
  “不知道啊,是一个戴着斗篷的人,看不到长相。”艄公被他突如其来的质问唬了一跳,“说来也怪,他给你们付完船钱,就腾云驾雾地往海上飞去了,像个仙人似的,飞得快得很,船都追不上!”
  殊无己闻言立刻提着剑走到船头,转头看向三清众弟子道:“你们先回三清,我有要事要做。”
  他架起轻功就要往海上追去,不料听到“扑通”一声,他整个人跌进了海里。
  殊无己:?
  【当前处于剧情模式,您无法使用技能哦。】
  许久没有出现的系统音不合时宜地提示了他。
  殊无己:……
  姚望清和李修齐双双趴在船舷上把他拉了上来,两个人都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殊无己颇为丢人地低下头拧起了袖子上的水。
  “师弟,你冷静一点,你想去哪儿啊?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就往海里跳啊?”李修齐挠了挠脑袋,转头又看向艄公,“你说的那个黑衣人又是谁?想把我们送去哪里?”
  像一只落水鸟一样的殊无己闻言抬头看了他一眼,只是湿漉漉的雪发黏了满脸满身,这一眼也带着潮水汽,实在没有多少威慑力。
  艄公的表情比李修齐还奇怪:“我也想知道你们要去哪儿啊?那人只付了钱让我送一群道爷出海,可没说把你们送去哪儿。你们来西海渡口都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吗?”
  “去春芳岛。”殊无己冷冰冰地插了话。左袖子的水拧干了,他开始拧右边的袖子,几个弟子凑上来想帮他,被他用眼神指挥着,在他身后跪坐了一排,一绺绺拧着他的头发。
  艄公道:“好嘞,还好有个话事的。”
  “师弟,为什么要去春芳岛?”姚望清虚心请教。
  殊无己道:“此人变动了传送阵法,将我们送来此处,必有其目的。与近来几位掌门之死联系在一起,你能想到什么?”
  张望山骇然:“莫非这人就是杀害几位掌门的凶手?他是冲着珠沫派来的?”
  “可他为什么要把我们也送过来?”姚望清仍然不解道。
  殊无己没有回答,眉头微微蹙着,开口却是另一番说辞:“适才叫你们回三清,为何不听?”
  脑袋灵活的李修齐忽然反应过来:“小师叔的意思是,这是个陷阱。”
  他猛一拍手:“非但是个陷阱,还要我们自己跳进去,亲口说出要去春芳岛的话。这人怎能如此恶劣奸猾!?”
  姚望清也恍然大悟道:“他自然是料定了我们——如果不跟着他前去,恐怕再难有离真相这么近的时候。此人心机深沉,实在可怕。”
  众弟子互相看了眼,均有些骇然,想到此行目的通往何处,不免各自忐忑不安起来。
  “原路折返,时犹未晚。”殊无己轻叹一声,“你们师尊不会怪你们的。”
  几人沉默片刻。
  “师弟,你是铁了心要去的是不是?”姚望清忽然开口,“那我们岂有让你一人去的道理。”
  “是啊小师叔,这是我们三清派存亡攸关的大事,哪能让你一个人去啊。”
  殊无己垂下了眼睛,心中却隐隐猜到此行的结局,然而剧情并没有给他阻止这些徒弟的选项,说明三千多年前的秦昭并没能拒绝这份善意。
  这时候年纪最大、安静了最久的张望山再次开口道:“师弟,你入门最晚,却天分最高,智识胆略远胜过我们——然而我们终是早几年比你入门,其实无论如何……我们都比你更想相信师尊。”
  他的声音越说越轻,好像仍然在猜忌和愧疚之间挣扎。
  殊无己看着他过去的弟子们,最终没有再说话。
  就在这个时候,他的意识又一次被推出了躯体,他不再能够控制这艘小船的航向,又一次被迫从旁观者的视角看起了秦昭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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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路果然没有见到什么黑衣人的踪影,甚至风平浪静得超乎寻常。
  春芳岛上,四季如春,远看便是一片粉霞绿云。
  小船靠岸之时,张望山刚想上前请人通报,却猛然止住了脚步。
  只见埠头上的木板七零八落,如茵的芳草地上血淋淋地踩着不少脚印。
  秦昭抬手拦住了张望山,走在最前面,疾步追着脚印而去。
  “这里发生了什么?珠沫派弟子呢?”李修齐颤颤巍巍地问,“不会是……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
  “你看那里躺着的是什么?”陈修德低声道,“这里不会已经……”
  “不可能啊,就算是师尊,又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姚望清几乎不敢把话说完。
  其人尚处于不可置信的震悚之中,只有秦昭始终安静地查看着地面。
  他忽然转过头:“东南角有声音。”
  其他弟子还没来得及发问,脚下土地发出的一阵震颤便已经让他们察觉到了异常。
  “这个功夫是——”
  “是菩提门的般若莲花掌!”李修齐笃定道。
  “是莲花掌,但是这内功不对。这内功是……”张望山脸上仍然不可置信。
  秦昭双眉紧皱,冲在最前面,已经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赶去。
  他太清楚这个内功来自于谁了——那种泛着金光、令人通体暖热的功法,正是三清最负盛名的内劲玄阳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