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电梯门缓缓关上,电梯里只剩下殊无己一个人。
  鸿雁滩寸土寸金,快闪酒吧占不了多少地,电梯更是狭小异常,且上头的灯忽亮忽暗,更添几分阴抑。
  殊无己站在里面浑身难受,他想到老银杏巷子里的老楼似乎也有这种叫电梯的房子,但秦不赦送他回家时从来没有用过。
  “叮”的一声响后,电梯门打开,他面前出现了一条深红色的走廊,扑面涌来浓郁的熏香味和酒气。
  他颇像一个误入盘丝洞的苦行僧,拧着眉头往前走,直到找到那间名叫“水云间”的屋子。他还没来得及推开门,里头就传来“一、二、三”的吆喝声和大笑,听起来都是年轻男女。
  他礼貌地敲了敲门,那群醉汉显然没有听到,他又敲了两下,虚掩的门自己打开了。
  “叨扰了。”他一边迈进门内一边开口,“贫道……”
  屋内的景象让他哑然失声。
  桌上堆满了啤酒瓶,地上放了好几副扑克牌,横七竖八地躺着几个人,卡拉ok屏幕里还在放“出卖我的爱背着我离开”,正在歇斯底里唱歌的那个人和他穿的一模一样,头戴金冠,身披金袍,一头白发,手里拿着拂尘在乱甩。
  除此之外,做殊无己打扮的起码还有五六个,其他也有打扮得像静海方丈的、像秦万恩的、或者像人鱼的,穿着主角入门弟子服的也有那么两三个。
  就在他目瞪口呆的时候,一双热烘烘的手凑上来抓着他的手臂,把他拉向了酒桌。
  “我说你怎么喝了两杯就说不舒服要回家。”那个穿得和他一模一样的“殊无己”说,“你这个绿茶,原来是回家补妆了。”
  第31章 亚文化
  殊掌门修炼五百多年没遇到过这等群魔乱舞的景象。
  他后背紧紧贴着门板, 手里掐着清心诀,偏过头躲开那只拧向自己脸颊的手。
  “这到底是什么定妆, 这么好用,都给你定成水光肌了。”那个假殊无己嘴里嘀嘀咕咕地念个不停,“——你刚才是不想跟我们玩儿,怕惩罚,所以故意装醉是吧?嘿嘿,我跟你说你逃不掉的。”
  说着她像霸道总裁惩罚落跑的娇妻一样, 单手锁住殊掌门的两只手腕,把人往酒桌最正中间的位置拖, 又抬手甩出一本《大上感应篇》,说:“愿赌服输啊,刚才说好了谁喝到最后一杯酒就要念这个的。”
  殊掌门无奈地任人抓着,拉扯间他已意识到这姑娘并非修道之人,手无缚鸡之力,他倒是怕自己一动手就把人两条胳膊给卸下来。
  “姑娘若想听太上感应篇,贫道背给你听就是了。”殊道长诚恳道,“太上曰:祸福无门, 惟人自召;善恶之报,如影随形……”
  coser愣了一下, 接着爆笑出声。
  “操了,你入戏太深了吧。”她再次把本子摊开塞到殊无己面前, “你看这是《大上感应篇》,不是《太上感应篇》。”
  殊无己:“……”
  其他几个穿得人模狗样的coser也围了上来,起哄说:“你装傻也是没用的,上一轮喝醉的时候你已经暴露黑历史了,这是你初中的时候语擦殊无己的记录。”
  殊无己:“……”
  他一个字也没听懂, 但仍然感到了毛骨悚然。
  “你别耍赖啊,说好了赌注是当众念语c记录的。”一个假秦万恩把麦克风塞到了他手里,“你看你妆都画好了,粉墨登场,来一个来一个。”
  众人跟着喊:“来一个来一个。”
  殊无己:!!!
  他颤颤巍巍地接过《大上感应篇》,翻开第一页,就觉得自己的眼睛受到了冲击。
  《大上感应篇》第1页云:
  (寒夜观星,松风入袖)
  殊无己:【皓腕一番,拂去手背上落了梅花点点,唇角微勾,态生两靥之姿,笑容却冷若冰霜。拂尘轻掩着身前的春色。】秦郎,你我一别已多年……我从未想过你还能活着回来。【嗓音如浸了冰的瓷,银须忽地后撤,扫过枯枝积雪,露出遮挡在宽袍大袖厚的一身春色,如凝脂般的雪肤上竟夜落着点点玫红】
  【雪花落下,嘴角的笑容转为凄然,三分委屈,三分哀怨,三分别离苦,竟有一分别后重逢的喜悦。】你怎敢将我留在这群豺狼虎豹之间,任人欺辱?【眼眶急转微红,双腮粉如牡丹,似有似无的泪珠如芙蓉泣露般,露出一副任君采撷的姿态来。】
  殊无己“啪”一声把书合上,闭上眼睛捏了个太极印,念了声“福生无量天尊”。
  这群嘻嘻哈哈的同人女和coser说什么也不放过他,一边推搡一边说他现在这副样子完美诠释了什么叫“贞洁烈女”,表面冰清玉洁,实际欲迎还拒。
  殊无己被这群乱用词语的语c人骇得不轻,他觉得这群人都欠渡,但又不知道这是不是千年后的常态,该改一改性子入乡随俗的是不是应该是他自己。
  三四支麦克风一起对着他的嘴,好像他不念这个炸裂的台词就不准备放过他似的。
  他实在没办法,才对着话筒苦口婆心地劝导:“诸位沉迷酒色,又耽溺于口舌之快,实在不利于修身养性,未免太仗着年轻肆意造作了——”
  包厢里诡异得沉默了两秒钟。
  殊无己以为他的劝解有用,便提起精神,接着点拨道:“——若他日气亏神散,那便为时已晚,还需趁早克己修身,戒骄戒躁。”
  众人:“……”
  “噢——”
  为首的同人女突然发出一声恍然大悟的惊叹。
  “长进了啊,宝贝。”她夸张地说,“你现在已经完全入戏了,台词进步好大,再也不是那个为了草来草去而ooc的语擦女了。”
  殊无己:“……?”
  他有点脱力。
  “而且还带上点演技了。”另外一个cos血影教徒的少女道,“你这是不是练过唱戏呀,你看这小挥手小步子迈的,还带了点身段在身上的。”
  殊无己决定不再忍受这一切,他艰难地往旁边走了两步,用拂尘挑起窗帘,打算不管三七二十一跳窗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然而在他迈步之前,那群妖魔鬼怪又大叫起来。
  “对对对,就是这样,就是这个姿势,把拂尘再举起来45度,然后表演一下那个——”
  殊无己:“?”
  “对,那个名场面,难得你今天状态这么好,不要浪费了。”另外有人掏出手机准备拍摄,“就是那个,表演一下那个。”
  殊无己:“?”
  “哎呀,这个这么重要的词你怎么能忘呢?我演示一遍哈。”假殊无己干咳一声,动作浮夸地甩起了拂尘,爆喝一声,“孽徒!”
  殊无己被她的声音震得后退了半步。
  那人显然演上了头,摇头晃脑地继续喊道:“我一心为你着想,你怎么又敢以身试法?你跪下,为师给你两个大耳刮子尝尝!”
  “不是不是,哪有大耳刮子,你自由发挥得太多了。”另一个假殊无己拦住了他,“原台词是:我命令你立刻动手,再退一步,从此我们恩义断尽,别怪我对你不留情面!”
  殊无己猛地感到心里震颤了一下,紧接着又是一阵莫名其妙。
  ——他确信自己从未说过这样的话,即便说过,也不可能浮夸至此。
  另外一边cos弟子的几个人也来了劲,过来凑热闹接戏。
  “师傅!!”该弟子发出哭丧一般的嚎声,“你什么时候要赶我走都行,只有现在不可以,师傅——离开你我该怎么活呀!!”
  “停停停停停,ooc得妈都不认识了,咔!”一开始提议的同人女道,“不知道串戏串到哪里去了——还是你来。”
  她又伸手指向殊无己:“念语c和表演名场面,你总得选一个吧。”
  殊无己面无人色。
  他没打算在念语c和表演名场面中选一个,他打算念个诀,把所有人打晕,然后大奏三天清心静念曲,给这一屋子年纪轻轻就误入歧途的妖魔鬼怪驱邪。
  然而没等他施咒,又一阵酒劲涌上脑门。
  江北野给他的酒后劲实在太足了。
  殊无己伸手按了按太阳穴,忽然意识到这倒也是个脱身的好机会。他干脆任由自己膝盖一软,倒在一旁的沙发里,昏昏沉沉地进入了假寐的状态。
  几个coser立刻走过来试图摇醒他,他只当不知道。紧接着,她们开始摸他的头发,捏他的脸。
  “这好像是真醉了。”
  “本来就差不多醉了,还回去补妆。”另一人道,“你看这都入戏入疯魔了。”
  装醉中的殊无己:“......”
  “可怜的妹妹。”假殊无己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脸,又惊讶地道,“唉,这个定妆实在太好了,持妆效果一流,你看我手上都没粘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