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崔越留在了四川,再后来苏敏的二哥和三哥也都来了。
  三哥也是来找自己的师父崔越,而二哥则是送来了嫁妆,同行的还有二舅李奎善,他如今自己单独开了个镖局,这一趟既是护镖,更是顺道来看望苏敏的。
  家里给苏敏预备了不少嫁妆,不过苏敏让他们把大半的东西留在了京城,苏敏出宫的时候皇帝给她留了一个三进的宅子,正好放到那边去。
  因为苏敏知道,很快三藩之乱就要开始了,到时候第一个遭殃的就是四川,所以他们在这里待不了多久,而且嫁妆太多,在路上惹眼,很容易引出事情来。
  二舅等人看着苏敏在这里挺好就都回去了,唯有三哥留了下来,他一直都是无所事事,自然要跟着自己的师父。
  这两年都在四川过的年,这一年自然要回来,所以苏敏和扬古泰就走上了返程的路,扬古泰骑马在马车左右,前面引路的则是三哥
  苏东峰和崔越。
  “阿敏,冷不冷?”车帘被轻轻掀开一角,扬古泰的声音带着雪后的清冽,他穿着青布袄子,腰间束着素色麻布带,连平日里常戴的玉扳指都换成了素银的,一身孝服规制分明。
  去年初,原本是两个人成亲的日子,他的祖母在京城猝然过世,他们原定的婚期,便被这突如其来的丧事彻底打断,清礼制里,祖父母亡故需守制二十七个月。
  苏敏摇摇头,将暖炉往怀里又拢了拢,她穿了件银鼠毛里子的素色袄裙,外罩浅白狐裘披风,白色毛领衬得苏敏的脸色愈发白皙秀丽,“还好,手炉还暖着。”她抬眼望他,见他墨色的发梢落了层白霜,忍不住补充,“你骑马久了,要不进车歇会儿?”
  扬古泰轻轻摆手,指尖碰了碰车辕上的积雪,“不用,坐马车憋得慌。”他顿了顿,声音放柔了些,“岳母那边派人递了信,说已从江苏启程,该比我们晚两日到京。”
  苏敏露出笑容来,她已经有二年多没见过父母了,也不知道他们如何?不过平日来信,都说身体健康,也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扬古泰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递给苏敏,她接过,倒是仔细的读了起来,这是父母寄给扬古泰的,自从两个人订了婚事,扬古泰倒是时常跟父母来往书信,跟他们提一提这边的生活。
  倒也是让苏敏的父母放心了许多。
  崔越骑马过来,笑着说道,“前面就是驿站了,咱们去歇会儿,吃一口羊汤,暖和暖和。”又对扬古泰打趣的说道,“你别老在这里晃了,我瞧着你舅兄,一直往这里看,脖子都要看歪了。”
  自从一行人上路,扬古泰总是下意识的就跟在苏敏的马车旁边,听了这话,赧然的红了脸,说道,“阿敏,我去前面,要是无聊就喊了宝瓶来叫我。”
  崔越笑着跟苏敏打了招呼,策马也往前去了。
  后面还有剂量马车,装的都是四川的土仪,有片薄如纸的火边子牛肉,是用牛后腿肉经十余道工序制成的,红亮透明,装在油纸包里,还有几封毛牛肉,棕黄松脆,是扬古泰特意选的佐酒佳品,最金贵的是两坛牛佛烘肘,用陶坛密封着,肉质粑嫩。
  到了腊月二十三日,他们终于抵京了。
  雪势渐小,护城河结着厚冰,进了城来,路上有小贩支起年货摊,卖糖瓜、春联的吆喝声混着马蹄声传来,倒有了几分年味儿。
  “阿敏,到了。”
  苏敏掀开车帘,朱漆大门前,上次见过一面的管家张嬷嬷正带着仆从候着。
  扬古泰想扶着她下车,苏三哥一下早就挤了过来,直接把妹妹抱了下来,说道,“有我在呢,就不劳烦你了。”
  苏敏无可奈何,朝着扬古泰笑了笑,他也不介意,一行人进屋去,等着看里面安排妥当,扬古泰就对苏敏说道,“我先回府了,明日再过来。”
  “好,你路上小心些。”
  这话可是把扬古泰高兴的不行,咧嘴笑,眼神明亮如星,说道,“我晓得。”
  苏敏看着,也忍不住笑出来。
  ***
  养心殿东暖阁的地龙烧的很暖和,宫女太监们都行色匆匆,显得气氛凝重,皇帝倚在铺着貂皮褥子椅子上,依然腰背挺直,威严不减,却仍掩不住他泛青的面色。
  他忽然一弯腰,手抵着额角,刚熬过一阵寒栗,鬓角的冷汗还没干,两日一发的间日疟病缠了他整月,另一只握着扶手的手都带着轻颤。
  “万岁爷,再试试新药方?”梁九功弓着腰上前,穿着青色绸缎的太监服,脸上也都是担忧。
  他手里捧着太医刚拟的方子,这一月来,太医院的院判换了三张方子,从青蒿煎剂到柴胡饮,药汁喝了无数,却只让皇上的寒热发作稍稍缓了些而已。
  皇帝抬了下眼皮,“不必。”他还能走动,那不适感一过,倒也能扛得住,他起身走到了次间,看着堆起来的奏折,他向来都是当日事当日毕,这一次病情确实让他延误了不少事情。
  梁九功看着心疼,但也知道劝不住,这时候又忍不住想想起苏敏来,要是苏姑娘还在就好了。
  以前在时候没发现,自从苏敏走了之后,梁九功才发现,太难了,倒不是他吃不了苦,就是心疼皇帝,但是如今谁敢劝他?
  他记得那苏敏可是惯会拍马屁,只哄的陛下高高兴兴的,哎,说不定今日这个状况,也能劝他不要看折子了。
  正想着,外面传来太监高唱,“太皇太后驾到。”
  太皇太后披着石青色绣团龙纹的貂裘披风,由苏麻喇姑扶着进了东暖阁,目光扫过皇帝,眉头几不可查地蹙起。
  “怎地这个时候还在看折子?”
  皇帝要给太皇太和行礼,却是被拦住了,“快去坐着,这个时候还跟祖母客气什么。
  皇帝一向守礼,还是坚持行了礼这才坐在下座,把上位让出来给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后面跟着皇后赫舍里氏,钮钴禄氏,乌雅氏,还有张氏,这些有体面的后妃也都跟了过来,一下子整个东暖阁都显得有些拥挤了。
  等着按照位分全部落座,宫女就上了茶水来。
  太皇太后扫了一眼几个妃子,说道,“皇上身子这样,后宫总得有人近身伺候。”太皇太后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皇后睫毛低垂,攥紧手里的帕子,说道,“大阿哥近来夜啼不止.……”
  大家自然知道这是皇后的推托之词了,她大概是怕这疟病传到阿哥身上,但是谁都没有说破。
  张氏向来沉默寡言,倒也没做这个出头鸟,她一个汉军旗的身份,也比不上旁人,要不是诞下小公主,恐怕太皇太后也不会让她过来。
  虽然,皇帝时常说什么满汉一家,但实际上,有些东西是看不见的。
  如果太皇太后点名她伺候,她自然是尽心尽力,但如果是没人喊她,她也不会主动站出来。
  乌雅氏有些跃跃欲试,但是她从来没伺候过病人,一时有些不知道怎么办,刚要起身,一旁的钮钴禄氏率先起身说道,
  “太皇太后,臣妾愿伺候皇上。”
  她穿一身紫色绣玉兰花纹的旗装,语调平静却清晰。
  皇帝抬眼瞥她,说道,“祖母,朕不用旁人伺候。”他素来不喜后妃来乾清宫,更何况这病磨人得很,不想让旁人看见自己虚弱的模样。
  太皇太后却说道,“陛下,你是大清天子,太祖太宗创下的基业,系于你一身,天下民耕织所托的生计,望于你一人,不可以如此轻忽。”
  然后对着钮钴禄氏说道,“好孩子,要辛劳你了。”又对一旁的梁九功说道,“传我的话,让钮祜禄氏进来奉药,日夜照料。”
  皇帝无奈,点头说道,“就依祖母。”
  两个人又说了一会儿话,都是再问病情的事情,最后太皇太后说道,“皇上龙体违和,原定除夕的宫宴暂缓为宜,待痊愈再补不迟。”
  皇帝刚想争辩,一时痛感袭来,只强忍着没有说话,只是脸色又白了几分,冒出细密的汗珠子来。
  太皇太后看着心疼,又让人喊了太医来询问,这一折腾,倒是过了一个时辰才回去。
  钮钴禄氏留了下来,帮着皇帝喂药,斟茶,一副极为认真的模样。
  太皇太后见了,自然暗暗点头,乌雅氏却是气的不行,不过她知道自己晚了一步,倒也只能等着下次机会了。
  皇后赫舍里氏却是有种逃过一劫的感觉,不是她不想伺候皇帝,虽说疟病不会轻易染上,但是万一呢?
  一时大家各有心思,等着太皇太后的凤撵消失在雪夜中后,就各自散去了。
  皇帝重新
  喝了药,躺在炕上,却对钮钴禄氏摆了摆手,说道,“夜深了,你也回去吧,明日晚些过来。”
  钮钴禄氏是个聪慧的,她虽很想趁着机会和皇帝亲近,但是也知道,自己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让皇帝高兴,既然他不想让她太早过来,自然是要听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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