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0章

  水天一色,风月同行。
  宋凛生的指尖自腰间那块青苏玉玦上反复抚过,那点点青蓝的星芒忽明忽暗一如他起伏不定的内心。
  哗的一声响起,四溅的水花自那豁口中喷涌而出。
  宋凛生一惊,赶忙应声寻过去,当即便认出了来人。
  小玉!
  文玉两手打横抱着郁昶,或者说是抱着她的阿姊文荇,似一尾游鱼般自水面钻出来,而后很是灵活地朝着岸边游过来。
  小玉,当心。
  宋凛生匆匆上前,也顾不得什么便整个人趴在潮湿的地面上,伸手将文玉和郁昶拉上岸。
  呼文玉双手穿过郁昶的腋窝将他拖上岸安置好,回身同宋凛生答道,我没事。
  你和文荇阿姊怎么
  你怎么弄成这样?
  四目相对,宋凛生和文玉竟一同开了口,而后又同时顿住,两人眼中的讶异随即化为了然。
  文玉不由得失笑,她看着宋凛生衣角沾上的草叶和露水,更有甚至还别到了宋凛生袖间。
  宋凛生顺着文玉的目光看去,见自己一身狼狈,也是笑出了声。
  小玉,委屈你了。
  宋凛生解开外袍,将上头的草叶一一摘去,而后将其披在了文玉肩头。
  不过,文荇阿姊这是怎么一回事?
  文玉摆摆手,不知从何说起。
  许是呛了水罢
  方才在水里,原本一切都好好的,可她一说起蛟龙的事,郁昶似乎是想接话的。
  可尚未等他开口,竟忽然晕了过去。
  文玉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处置,便只能先将他拖上岸。
  她不是有意瞒着宋凛生,可是这中间太过复杂,她还没想好怎么同宋凛生解释。
  没事,我们先回府,再请些郎中来瞧瞧。
  言罢,宋凛生似乎想起什么,探寻的目光向文玉投去,紧接着询问道:郎中能请吗?
  能,这有什么不能。文玉起身一把将郁昶拽起来,你放心罢,不会有事。
  她知道宋凛生的意思。
  凡人的法子对郁昶不一定有用,但也不能说全无用处,总要尽力一试。
  好,就依小玉所言。宋凛生抬手将郁昶从文玉手中接过。
  可在想要摆弄郁昶的手臂之时,又不由得有一丝犹豫。
  看着眼前女子打扮的文荇阿姊,宋凛生紧了紧掌心,而后将其架在了自己肩上
  总好过让小玉劳累。
  小玉,车架就停在不远处,我们宋凛生朝前看了一眼,同文玉示意。
  走。文玉颔首,从一面搀着郁昶。
  尚未走出几步,一人影便忽然窜出来横在文玉身前。
  荇荇姑娘!荇荇姑娘没事罢?
  文玉冷不丁叫他骇了一跳,猛地收住脚,待她定睛一看才发现来人竟是洗砚。
  洗砚文玉眉心直突突,忍不住扶额,不是让你送沈绰阿姊他们回去吗?
  荇荇姑娘这是怎么了?还有气吗?
  洗砚躬身低头去查看郁昶的面容,甚至向伸手去探他的鼻息,至于文玉问他的话,他是浑然不觉、置若罔闻。
  洗砚将沈绰阿姊和兄长送回府之后,才又驾车过来的。宋凛生无奈地摇摇头,解释道。
  文玉扯扯唇角,看着洗砚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不知该怎么劝他。
  她还真想一把推开洗砚,同他说行了行了。。
  这能说吗?
  文玉一把拍在额角,颇有些无奈,要是郁昶醒来看见洗砚这幅样子,不知会不会一掌将他拍飞。
  到那时,她该怎么做才能拦住郁昶。
  洗砚掏出帕子将掌心擦了又擦,而后小心翼翼地托住郁昶的左手,同宋凛生说道:公子,我来罢。
  等等
  没事的公子,还是我来,你照看好文娘子便好。洗砚兀自说着,全然没察觉宋凛生的沉默。
  洗砚。宋凛生眉心一动,抬眼望向身侧好一顿忙活的某人,我没说话。
  此言一出,文玉心中警铃大作,转眼过去果然瞧见洗砚仍呆呆愣愣地看着宋凛生。
  公子?什么?
  宋凛生勉强地勾勾唇角,侧目看向肩头的女子。
  其喘着细气,似乎很是虚弱,可她却有力气将手从洗砚手中抽回,而后抬眼正视着洗砚
  我说,等等。郁昶转动着手腕,目光却是一动不动地落在洗砚的脸上,我自己能走。
  说着,郁昶站直了身子,就连原本搭在宋凛生肩头的手也一并收回,就好像真的一星半点的事也没有。
  洗砚怔愣着看着自己空空的掌心,即便再三确认过,却仍是有些难以置信,他唇齿蠕动了好半晌才挤出一句。
  荇荇姑娘你、你没事罢?
  郁昶抬脚往前,正欲越过洗砚而去,却在听到他的问询之后,停住了脚步。
  我没事。
  文玉眼见擦身而过的两人,赶忙拉着宋凛生追上去,而后一把挽住了郁昶的小臂。
  他不要洗砚扶着他,兴许是不想叫人察觉异常,那她扶着总没事。
  若是没事,那方才在水底是怎么回事?文玉小声嘀咕着,用仅有她和郁昶两人能听见的音量问道。
  郁昶垂眸扫过文玉的手,这回倒是没急着挣脱,却也并未回答她的问题。
  郁昶一手抚上戴在胸前的定元锁
  正中那抹朱红的宝石光芒闪烁、忽明忽暗,在与郁昶的指尖相碰的瞬间,更是有轻微的轰鸣声在他的脑中响起。
  定元,是想告诉他什么?
  方才在沅水底下,他并未显出全部的真身,只不过化出了首尾而已。
  可当文玉靠近查看之时,定元锁似有异动,那些他原本有意压制的妖力竟游遍全身,忽然之间似不受控一般几乎要冲出体外。
  他尽全力压制,却险些承受不住,竟就那么昏死过去。
  郁昶凝眉不语,这件事还真是越来越叫他看不明白了。
  他试着蜷了蜷指尖,重温着力量受控的感觉,与方才的失序全然不同。
  文玉瞧他不答话,也不好一直追问,只能撇撇嘴扶着他前行。
  一旁的宋凛生见了也跟在郁昶的另一侧帮手。
  他不在乎这位文荇姑娘为何会只身投河,也不想猜测她为什么要在水底待这么久,但若是小玉想救她,那么他也会尽全力。
  一时间,唯独洗砚还愣在原地。
  诶?荇荇姑娘你等等我!
  洗砚一拍脑门,赶紧拔腿跟上。
  他今夜不是才送了荇荇姑娘红布封的碎银吗?
  莫说岁岁平安,怎么就连今日的平安也保不过去?
  看来他还是得走一趟梧桐祖殿才行,放眼江阳还是春神娘娘庙祈愿最灵验。
  等等我啊!公子!文娘子!
  洗砚的声音顺着河岸往上,一直游过小河湾、飘过芦花荡。
  走在前头的文玉挥挥衣袖,是说不出的闲适与潇洒。
  不等
  宋宅,观梧院。
  斜阳西沉、霞光满天,秋日里的光照一如往常般地爬上窗棂,自缝隙间投在文玉的榻前。
  文玉迷迷糊糊间往床榻更深处缩了缩,不想暴露在阳光底下。
  她原身可是棵树,一向是喜欢在春日里抽芽长叶,不喜欢在秋天随风枯黄的。
  文玉这般想着,不由得在锦被上蹭了蹭,可是忽然一个激灵猛地睁开了眼
  不对,现在是什么时辰了?怎么日头都照到她脚边儿了!
  顶上的纱帐随风而动,有缕缕金光自其间穿行而过,依照她往常的经验来看,此刻约莫宋伯都要差人来请她用晚饭了。
  文玉闭了闭目,有些难以置信。
  她不过是午饭后回屋小憩片刻而已,怎么一觉睡到现在?
  思及此处,文玉一骨碌从榻间翻起来,正欲下床找找鞋袜,却冷不丁叫榻前人骇了一跳。
  呀文玉失了力道,跌坐在榻上,粉白的衣衫交叠着似一朵盛开的鹅毛粉黛,阿柏?阿竹?
  阿柏和阿竹二人斜靠在榻沿,一人正慢悠悠地打着扇子,另一人则托着腮瞌睡着。
  你们在这儿做什么?
  文玉膝行两步跪坐在阿柏身侧,而后一手夺了她手中的扇子,转头为阿柏和阿竹扇起风来。
  嗯?嗯?阿竹迷迷瞪瞪地睁开眼,似乎仍在睡梦之中遨游,文娘子,你醒啦?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