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这想法甫一冒出,便被文玉压了回去。
  不可能,她虽不是什么道行高深、法力无边的神仙,可是在春神殿受了那样久的熏陶,不过是个邪祟,她还不至于抓不出来。
  除非除非不是邪祟。
  这些她还需要到时为闻彦礼诊治之时再细看,如今初步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文玉将清水瓦盖回原处,将那橙黄的光亮也盖了回去。
  一时间,屋脊上又沾满了冷色调的月光。
  嗯?宋凛生轻声问道,这便算完了吗?
  文玉点头回应他,打道回府。
  闻彦礼这情势并不像普通的疯症,但也必然不是寻常的中邪。
  究竟是什么原因招致的,她还需要回去想想,到时候再来看闻彦礼。
  如今在这里空耗也不成,还是先回府再议。
  宋凛生微微直起身子,颔首应下,好,全听小玉的。
  而后宋凛生缓慢动作着,预备站起身来,生怕碰碎了屋脊上的砖瓦。
  文玉原本预备伸手去扶着宋凛生,可见他如此小心谨慎,忽而便生出了淘气的心思。
  宋凛生文玉轻唤一声。
  嗯?小玉。宋凛生茫然地应声,静静地等着文玉的下文。
  可文玉哪里有什么下文,她莫名地勾唇一笑,眉眼弯弯下尽是狡黠。
  她忽而纵身一跃,整个人便轻巧地翻了下去,稳稳地落在地面上。
  如今这处院子一个看守也无,室内的闻彦礼又是浑浑噩噩不甚清醒的模样,她并不怕会弄出什么动静。
  小玉?宋凛生愣愣地看着文玉翻身落地,不知所措地唤着。
  方才是小玉带着他一起上来的,否则若是没有竹梯,他哪里能上得来这样高的屋脊。
  可如今小玉只身下去,却并未带着他一道,宋凛生有些茫然。
  他该如何下去?
  难不成在屋顶待着,等闻夫人的人发现之后来捉他下去?
  宋凛生沉吟片刻,嗯也不是不成。
  文玉静静地看了宋凛生一眼,他低调的玄金外袍勾勒出完美的身形,他像是悄然行走在暗夜里精灵使者,美得惊心动魄。
  待看的够了,文玉忽然伸出双手高举着,同宋凛生小声喊道:宋凛生,跳下来!我接住你!
  宋凛生眼眸微抬,似有惊诧,他半躬着身子靠在屋脊上,垂目看着自己与文玉之间的距离。
  小玉他有片刻的犹豫。
  快来!宋凛生!文玉扬了扬手,做出怀抱的样子。
  她面容轻松的就好像屋顶上的不是宋凛生,而是一只轻巧的猫儿一般。
  宋凛生轻轻地吞咽一口,心中一丝恐慌也无,他抬首看了看头顶的月亮。
  原来,在屋顶上看到的月亮,真的和地面上不同。
  他回身看着底下满脸期待的文玉,心里忽然有一种充盈的感觉
  他相信小玉。
  就来。宋凛生的声音带上了明显的笑意,开口时犹如冰雪消融、春山苏醒,丝丝暖意流淌直至万物复萌。
  宋凛生小心地顺着屋脊走了几步,到了边缘上的时候,掀开衣摆纵身一跃,将所有的顾忌与害怕抛在了脑后。
  文玉的双眼紧紧注视着宋凛生的所有动静,在他跳下来的瞬间及时往前一步,稳稳地接住了宋凛生。
  宋凛生准确地落入文玉怀中,迎着冷风之后,文玉身上温热的香气环绕着他,使他紧闭的双眼在片刻之后终于慢慢睁开。
  小玉,我做到了。宋凛生双目含情,柔和万分地注视着文玉。
  文玉抱着宋凛生,心中也很是开怀,这样彼此信任、放心交付的感觉真的很好,她情不自禁地抱着宋凛生转了一圈。
  你做到啦!文玉附和着宋凛生的话,欢快地说道。
  不过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不待宋凛生再说些什么,文玉便一手拉着他潜入方才来时的丛丛粉黛之中。
  她倒不预备走来时的路回去。
  那条路上守卫颇多,再加上那条被动过手脚的巷道,文玉不愿再叫宋凛生有丝毫陷入险境的可能。
  在足有人高的粉黛丛中穿行片刻之后,文玉带着宋凛生从闻宅的后方翻了出去。
  不过这样一来,离正门的洗砚倒是远了许多。
  文玉和宋凛生绕了好远,直直走了一刻钟的时间,才从闻宅的后方绕回正门,再到洗砚停马车的巷道里。
  洗砚文玉放轻了声音,小声唤道。
  掩藏在一面月季花墙之后的马车露出一角,片刻之后,一阵窸窣的声音响起,是洗砚。
  洗砚从马车背后转出来,左右张望一阵之后,才仔细小心地循声走过来。
  文娘子,公子呢?洗砚叫巷道外头照近来的光刺得睁不开眼,他半阖着眼帘问道。
  文玉闻言一个错身,露出了紧跟在她身后的宋凛生。
  宋凛生一手扶着胸口,似乎还不曾从方才那场惊心动魄的探险当中回归神来。
  公子!洗砚忙不迭迎上来,一面扶住宋凛生,一面伸出脑袋往巷口看。
  没事罢?公子?
  他方才在马车上等了许久,也不见公子和文娘子回来的迹象,急得他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他甚至想着要不想办法去寻文娘子和公子。
  只是一想到他对地形并不熟悉,怕去了反倒给文娘子和公子添乱,这才强压着,在此处空待。
  文玉左右捋了一把手臂,掸了掸衣袖,应声答道:没事没事,你家公子好着呢?如今也是上屋顶看过月亮的人了呢!
  不知怎么的,文玉一想起方才叫宋凛生上房顶看月亮的事,便觉得很很是开怀。
  似乎此事是她与宋凛生的秘密一般。
  宋凛生这一晚上面庞已不知热过多少回,如今听文玉说这话,倒有些习惯了。
  他强压着心中翻涌的心绪和动荡的情愫,轻轻应声,嗯。
  洗砚听着自家公子和文娘子这么一来一回地说着话,脑袋有一瞬间的发懵。
  什么上屋顶,什么看月亮
  什么!上屋顶!洗砚终于反应过来,他难以置信地喊出了声。
  文玉眨巴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洗砚,有些不明所以,但她瞟了一眼巷口,答道:你就喊吧,我怕外头闻家的守卫还没听见。
  她伸出两手捂了捂耳朵,而后故作奇怪地看了自己的手掌一眼。
  洗砚忙不迭伸手蒙住了嘴,可一瞬间的安静过后,洗砚收了手追问道:你说什么?文娘子?什么屋顶?你带着公子趴人家屋顶了?
  洗砚虽然极力压低了声音,但他话中的难以置信和震惊错愕使他说话像个点燃的炮仗一般,一直说个不停。
  文玉满不在乎地瞥了一眼洗砚,不明就里地答道:是啊
  趴人屋顶不假,看月亮嘛,也是真的。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洗砚只觉得两眼一黑,他转脸看了一眼正乖乖站在文娘子身后的自家公子,那静默垂顺的样子,简直像是温和恭敬的小媳妇。
  文娘子!你、你,你怎么能带公子趴人家屋顶?洗砚纠结了好半天,在字斟句酌和谨慎措辞之间选择了直言不讳。
  横竖已经趴过了,任洗砚说什么也晚了。
  不过文玉心思一转,她倒是很有兴趣听听洗砚的说法。
  怎么?文玉眉梢一扬,睇了洗砚一眼。
  洗砚两手在身前一拍,是十万分的无可奈何却又心急火燎,怎么?什么怎么?你说怎么呀?文娘子!
  我的天爷呀,那多不雅啊!
  洗砚抬脚站到宋凛生身侧,一手由上至下地从宋凛生身上晃过,同文玉示意。
  你瞧瞧,你看看,我家公子,太师之子、新科状元、江阳知府。洗砚掰着手指一一数着,总觉得还有那里不曾说完。
  就不说这些虚名,文娘子,你瞧瞧公子冰雕玉刻、明月高悬一般的人物,你叫他去趴人家屋顶?你怎么忍心!
  实在是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洗砚急得不得了,恨不得是他自己趴了人家的屋顶,而非是自家公子。
  不过是片刻的思虑过后,洗砚已经做出了决定,消息是公子探的,屋顶是他洗砚趴的。
  一旁错愕万分的文玉呆愣地张着嘴,却说不出半句话,只听得洗砚一直叨叨叨地念着经。
  倒是洗砚口中的主人公宋凛生稳如泰山、面色不改。
  宋凛生并无一丝不愉,安静地听着洗砚抱怨却也不加阻止,只淡笑着纵他顽皮。
  他并不在意那些,什么端方仪态,规整形容,从前在上都的时候,他也许还会在意三分。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