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你们何时到的?久等了吧!申盛腼腆地笑起来,解释道,我方才在门前见你们还未到,便想着先去搬些书卷再来迎你们也不迟,不曾想终究是错过了,是我的疏忽。
宋凛生眉目之间是一贯的温和有礼,同申盛回礼之后,这才淡笑着否认,怎会?我们在院中逛逛也好,倒是筹措书院的事叫你费心了。
一旁山石景观上堆着的书卷在风声的吹拂之下,翻过一页又一页,发出哗啦的声响。
宋凛生循声望去,笑道:早听洗砚说申先生将书院的大小事务拾掇地都很好,事无巨细、亲力亲为,你受累了。
申盛闻言连连摆手,头也摇的跟拨浪鼓似地,他急忙解释道:不过是搬些书卷,哪里说得上受累,大人言重。
哎呀申先生,你何必如此自谦,同我们还用得着客气?洗砚也在一旁帮腔。
洗砚与申盛虽是在上回擒程廉之时才相识的,不过后来申盛的衣食住行一应事务都是由他经手的,再往后请申盛来学堂做先生,帮申盛在绿水巷安置,全部都是洗砚在经管。
一来二去的,他与申盛也就熟络起来。
如今洗砚待申盛,就如同待阿沅他们一样,还更添了三分同龄人的亲近。
文玉见他们三人你推我让的样子,实在是好没意思,也不知做这些虚礼干什么,她忍不住掩唇轻笑道:好啦,再说下去,风要将书卷全卷走了。
她抬手指着那不断翻篇儿的书卷,最上头的一两本失了平衡所在,竟嗖嗖地掉落在地,顺带翻了几个跟斗,最后书脊朝上趴在地下。
诶申盛一慌神,赶忙伸手去捞,又将那书卷抱在怀里紧紧搂住。
洗砚见状跟上去帮忙,收拾了半数在自己手中。
你这些日子可还习惯?文玉关切地问道。
她还不曾忘记先前在府衙之中,申盛那副神魂落魄的模样。
程廉濒死之际企图让他做肉盾的事,对他打击不小。
文玉生怕他会因此事的缘故,一直消沉下去,精神萎靡、一蹶不振。
不过如今看来,他虽瘦了些,精神面貌倒一切都好。
很好,很习惯。申盛环顾四周,面上浮起轻松惬意的神情,这里一切都好,多亏宋大人和文娘子,还有洗砚对我出手相助,你们的恩情
好好好,习惯就好,千恩万谢的话就此打住!文玉出言拦住了申盛的话头,不叫他再继续说下去。
再说下去,恐怕申盛能写篇诗赋来为他们歌功颂德。
她与宋凛生、洗砚原也不是为了要得谁的感谢才做这些事的。
申盛忽而停住,难免有一瞬的错愕,待听完文玉的话之后,有几分拘谨地笑着,是,是。
宋凛生从洗砚怀中抽出一册书卷,随手翻阅起来
都是些开蒙课程。
这都是为学生们准备的?宋凛生一面默读,一面问道。
正是,阿沅他们开蒙晚,要从头学起才是。申盛单手搂着怀中的书卷,另一手将最上头的一册翻看着。
这是他前几日方才拓好的,上头的墨迹很新,似乎还蕴藏着尚未散去的墨香。
嗯。宋凛生颔首。
这倒是,阿沅阿珠和一众弟妹年岁各不相同,基础也相去甚远,若要念书,是得从头下一番苦功才成。
如今学堂只有你一位先生,你多担待,我已命洗砚多请几位先生与你交班,也好为你留下些读书的时间。
先前小玉曾同他说过,申盛一心苦读,誓要考取功名,即便先前在商队之中讨生活,也不曾抛下书卷。
如今既脱离了商队,便能更加专心念书了。
虽则他愿意留在学堂做先生,可学堂诸般事务繁杂扰人,绝不可全压在申盛一人身上。
宋凛生沉吟着,得为申盛找些帮手才是。
这个倒是无妨,如今虽然仅我一个,可洗砚常抽空过来,再说我也不觉得忙碌。申盛面上一热,颇有些不好意思。
如今他衣食住行全仰仗学堂,洗砚更是将他照顾的无微不至,甚至送了他好些书卷,他已经是无以为报。
不过是带些学生罢了,哪里还需要请人与他交班呢?
我一个人就好,宋大人不必费此周折。申盛急忙回道,似乎生怕宋凛生会再请几位先生来一般。
不过申盛此言一出,旁边的文玉却是古怪地看了他一眼。
文玉双眉紧蹙,上扬的眼角俱是不解的神色,你一个人?
宋凛生察觉到文玉话中的意味并非是不叫申盛一人,而是有些别的疑惑,他侧身转向文玉,关注着她的动作。
申盛叫文玉这话问得一时摸不着头脑,他怔愣片刻,茫然地应道:啊、是,是啊。
文玉这才反应过来,她方才见了申盛在身后出现,心中浮起的那一抹古怪究竟为何。
她们刚到院中之时,学生们正诵读课文,那时候她听起来课堂中分明有一位先生在领读的。
四处又不见申盛的人影,文玉自然以为学堂中的先生便是申盛。
可如今申盛好端端地站在她们眼前
怎么?宋凛生靠近文玉身侧,垂眸压低声音唤道,小玉?
若是此处的先生仅你一人,那课堂中的那位又是谁?文玉与宋凛生对视一眼,而后朝着申盛不解地问道。
文玉话音刚落,学堂上的诵读声又响起来,由远及近地传到院落当中。
不待申盛有所应答,文玉一手拉住宋凛生的衣袖,转身进了拱门,几步跨入后头的院子。
诶,公子,文娘子,等等我们!洗砚抱着书卷连忙跟上,他倒是不曾听说书院请了新先生的事。
申盛回过神来,也是快步前行,追着前头的文玉和宋凛生,文娘子!大人!那是
青墙黛瓦,绿意丛生。
丛丛翠竹交相掩映,瘦长的叶段将学堂的窗棂遮盖着只漏出一角来,朗朗读书声从间隙中传出,一声更比一声洪亮。
文玉收住脚步,慢了下来,她捏着宋凛生的衣角一拉,示意他跟紧些。
宋凛生眉心一拧,满目皆是惊诧,他原以为小玉是拉着他直接闯进学堂上,也好一探究竟。
可如今看来,小玉是想拉着他趴墙角?
宋凛生面上一热,他、他从未有过如此行径,只知道君子当修身正行、遵德崇礼,一时间还真不知该作何反应。
可他却也不会丢下小玉一个人。
宋凛生心口一紧,忍不住悄然吞咽着,他一手提起衣摆,小心谨慎地跟在文玉身侧而行。
不多时,文玉拉着宋凛生来到窗前的一丛翠竹边蹲下。
她二人身上的天青、水蓝衣袍都不算太惹眼,掩藏在翠竹之下,倒很是相宜。
这窗棂不算很高,文玉若是直起身子必然会被发现,她伸出一指覆于唇上,对着宋凛生做噤声状。
宋凛生双眼紧随着文玉而动,面上稍显不安,却仍下定决心颔首应下。
只要是同小玉在一起,他便没什么好怕的。
文玉得了他的反馈,又抬手指了指头顶上,宋凛生与她也不知是哪里来的默契,竟登时便明白过来。
宋凛生颔首示意。
文玉一点头,她和宋凛生便同时转身慢慢直起身子,直至脑袋冒出窗台几寸,双眼能瞧见课堂上的情境便立马停了下来。
宋凛生的视线在课堂上逡巡一圈,最后定在了上首的先生身上,他轻轻靠了一下文玉的肩头,示意她往上看。
文玉飞快地扫了一眼室内,能瞧见阿沅和阿珠几个坐在前头,正捧着书读,最上头的桌案边坐着一个面容白净、身量清瘦的先生,正聚精会神地翻着书卷,许是在查问学生的功课。
室内的情形已然清楚,文玉回身拉着宋凛生便往来时的竹林中而去。
直至跑出好远,确认不会叫课堂上的先生学子听见,文玉才同身侧的宋凛生问道:方才你可看清楚了?
文玉轻轻喘息着,一扬眉往方才的方向看去,眼中透露着小小的得意之色。
嗯。宋凛生乖觉地应声。
想起方才的行径,他实在有几分腼腆和羞涩。
他愿意同小玉一道,却不代表他能习以为常。
这对他来说实在是新奇的体验,不亚于任何一场冒险。
怎么?文玉眸光一转便发觉宋凛生的不寻常之处。
不需多想,文玉瞬间明白过来。
宋凛生是怎样的人物,长在高门大户里的白玉兰,想来从小到大都不曾有过听人家墙角的行径罢?
文玉伸出一指挠了挠自己的面颊,她似乎不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