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岂料那小童见了,非但毫无怯意,更是一手丢了果子便直冲她而来。
  她当时心中害怕,却为了维护春神娘娘的威严而兀自强撑着。
  毕竟她生在梧桐祖殿,享尽香火,这才得以生灵,春神娘娘于她如同再生父母。
  可没想到,那小童穿正殿过门槛而来,却在出门的那一瞬忽而现了原形,化作一身着青衫的男子,也正是她的师父
  句芒君。
  文玉一想到此处,便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样别开生面的遇见怕是世间少有,对于她来说,有非同凡响的意义。
  即便后头师父助她化形,给了她春神尚不能及的容貌,又授她术法、传她灵力,这桩桩件件,她也开心。
  却远比不上初次遇见师父时的开心。
  文玉越笑越欢,乐不可支。
  她提裙上前,在香案前的蒲团在跪下,仰面瞧着春神金身
  春神娘娘慈眉善目、眼波温柔,仿佛正垂目看她一般。
  一旁的宋凛生见了,虽不知文玉在笑些什么,只当是如愿来为春神娘娘进香而感到欢愉。
  他紧跟着文玉的步伐,在她身侧的蒲团上跪坐下来,也同文玉一样仰面端详着春神像。
  这春神金身富贵非常,却不是最惹眼的,要说金银其实不过凡间俗物,又怎能与春神相配。
  神像最令人惊叹的,是上头精妙绝伦的雕刻,对春神面容、衣装的刻画栩栩如生,实在是难得一见。
  宋凛生端正仪容,郑重地拜了下去。
  他听说向春神祈愿,无有不灵。
  文玉偏头见身侧的宋凛生虔诚叩首,她仰面看着春神像,双手合十在心中默念道:
  师父,他便是宋凛生。
  我误折人家的寿元枝,坏了他的命格。
  导致他的命格诗只剩下前两句半世清濯无尘垢,春寒日暖煎人寿。,而后头的两句消失不见,恐怕昭示着变故颇多,祸乱横生。
  只求师父保佑宋凛生,能叫他平安无虞、此生顺遂。
  徒儿我也好还清因果、早日飞升。
  到时候不管是读书讲经、研习法术,或是洒扫庭院、照看仙兽,徒儿都绝不偷懒!
  文玉默默在心中念叨着,待终于说了个大半,她情不自禁地勾起唇角笑了笑,不忘补充道:
  还有就是,多谢师父搭救陈勉。
  师父心善!师父大量!师父最最好!
  这回总算是没漏下什么,文玉乐滋滋地叩首,待直起身子后睁眼偷看着神像。
  人说向神明祈愿,不可贪心。
  她这算不算贪心了些?
  她所求这样多,师父该不会忙不过来罢!
  文玉乐滋滋地笑着,而后款款起身,让出身前的蒲团。
  洗砚文玉拉着宋凛生退至一旁,你也来拜上一拜,叫春神娘娘保佑你。
  文玉兴致勃勃地唤着洗砚,她师父确实如同传言一般,无有不应。只要洗砚许下愿望,必定能实现,这样好的机会,她不能叫洗砚错过。
  洗砚方才侍弄好瓜果贡品,乍然被文玉这么一唤,他在身后擦了擦手,忙不迭地便迎了上来。
  他行过宋凛生和文玉身旁之时,调皮的目光在他二人之间打转,我工钱够用,生活自在,那便求春神娘娘保佑公子身体康健,文娘子青春常在罢!
  宋凛生无奈地笑着,文玉却是扬声道:这个不成,只能求你自己的,你不如求
  文玉转转眼珠,求阿竹不生你的气罢!
  文娘子!洗砚登时收了声,转身忿忿跪坐在蒲团上,不再搭理文玉。
  文玉笑得合不拢嘴,十分开怀,怎么,只许你打趣我,不许我戏弄你?
  即便是一向不怎么喜形于色的宋凛生,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洗砚确实需要让小玉治上一治,看他日后还敢浑说。
  雪融在侧、裂冰于耳。
  宋凛生的笑声让文玉登时收住了口,她循声望向身侧的宋凛生,好奇地问道:宋凛生,你方才许了什么愿?
  宋凛生眉眼弯弯,正笑得开怀,冷不丁叫文玉这么一问,他登时收了声。
  对于文玉以往的问话,宋凛生从来都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可今日却忽而想要卖个关子。
  他垂眸温柔地注视着文玉,不如,小玉来猜一猜?
  第148章
  文玉一噎,没想到宋凛生竟不愿说,还要同她卖关子。
  她心下一动,无所谓地鼓了鼓两腮,不说正好,反正心愿说出来也不灵验,你可要记得好好守住。
  文玉话音刚落,便忍不住扬唇笑起来,他倒要看宋凛生能忍得住几时。
  岂料宋凛生竟然一脸正色,认同地颔首道:正是,我也曾听闻有此一说,那我与小玉可都得好好保密了。
  他煞有其事地模样实在认真,就连文玉见了都不禁呆愣几分。
  这时洗砚也祈愿完毕,转身回了宋凛生和文玉身侧,他一面俯首清点着包袱,一面轻声问道:公子,文娘子,可还要四处转转吗?还是当即便下山去?
  宋凛生沉吟片刻,转目看向文玉,一切都听小玉的意思。
  毕竟是小玉主动提出来要上梧桐祖殿来进香,想必小玉会想要多留些时候,他与洗砚都无紧要之事,自然能够陪着小玉四处转转。
  文玉左看看洗砚,右看看宋凛生,她无奈地扁扁嘴,嘀咕道:恐怕留与不留,还不是我们说了算。
  宋凛生一顿,温和的目光染上几分疑惑,向文玉投来。
  一侧收拾包裹的洗砚也是闻言便停下了动作,不解地歪头看着文玉。
  小玉,怎会?宋凛生眉尾轻扬,同文玉问道。
  文玉掸掸两侧的衣袖,又俯下身扫了扫衣裙下端,待衣装整洁之后,抬步又往春神像走去。
  宋凛生和洗砚对视一眼,皆是困惑在心,不知文玉在做些什么,他二人的目光紧跟着文玉,未有一丝的偏离。
  文玉将地上的两个蒲团垒在一处,垫高了些许,她仰面瞧着眉目温柔的春神像,心中一叹。
  师父,竟有人敢在师父的场子上为难徒儿,师父可得为我长长威风、助助势头啊。
  思绪收住,文玉转身一撩衣袍在蒲团上坐了下来。
  她眼前是正对的六扇殿门,身后是端庄威严的春神金身,加之垫高了些许的蒲团在身下将她托起来,文玉的气势不可谓不唬人。
  宋凛生和洗砚对视一眼,虽不解其意,确实自觉地走过去,一左一右地靠在文玉身侧。
  他二人长身玉立、体态笔直,说是文玉的左右护法也不为过。
  文玉左右看顾一眼,满意地勾唇笑笑,而后气势十足地问道:堂下何人,还不现身?
  此言一出,宋凛生和洗砚俱是一惊,他二人齐齐看向殿外,只是除却门页以外,其余挡住的地方皆被挡住,不能将殿外的情形尽收眼底。
  宋凛生眼眸低垂,流光转动间,便欲出门去看。
  小玉既然如此说,定然有她的道理。
  难怪她会说留或不留,由不得他们。
  莫不是有人尾随他们上山,只不过一直藏头露尾、不曾现身?山贼、水匪?还是寻常百姓?
  不管是什么,他都要先出去看一看,不能叫小玉独自面对才是。
  他心意已决,抬脚便欲行动,可尚未迈开步子,却被一股力量拖住。
  宋凛生顺着来源去看,却是文玉。
  只见文玉面色不改、镇定自若地朝他摇摇头,而后又出声道:不必藏了,方才在山道上我已然发现尔等踪迹。
  不拆穿不过是因为我急着上山进香。
  文玉松开宋凛生,头也不回地便摸上桌案捏了一只果子。
  她脑中回想着当日师父倚靠在香案上的闲适自得,怀抱细柳、手拿瓜果,却透着一股不怒自威的庄严来。
  文玉仿着记忆中师父的样子,将手中的果子慢慢咬了一口,脆生生的声音在唇齿之间响起,满口瓜果香甜叫她更加镇定几分。
  她慢悠悠地开口,如今我已上完了香,你便自己现身罢,别等我去请你。
  文玉咬着口中的果肉来为自己放松,她在东天庭狐假虎威惯了,可是这是人间,做这样的事,她还是有些不适应。
  洗砚听了文玉的话,不由得吞咽两口,一颗心也紧张起来,但他并未后退,却壮着胆子上前一步拦在文玉和宋凛生身前。
  不论如何,不能叫公子和文娘子受惊。
  宋凛生垂眸片刻,略一思索便也明白过来,文玉所说之人,应是与方才在山道上,她忽而的停顿有关。
  莫不是那时,来人便一直跟着他们上山了?
  小玉真是敏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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