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或许叫他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还能让他放心些。
  文玉不再想身份败露会带来的麻烦,或是会承受的异样眼光,又或者被师父抓回东天庭不叫她再打扰宋凛生
  她什么都想不起,只一心想着怎么样能叫宋凛生安心些、再安心些。
  文玉,你不能去!
  文玉强忍下心中异样,她狠下心来,将宋凛生的话充耳不闻,更是伸手极力从宋凛生的手中挣脱出来。
  你就抓我去罢。
  想必你也看得出来,这位宋知府可不是个痴傻的,你抓了他,只会是自找麻烦。
  文玉的眼神在那刀疤脸一行人身上逡巡一圈,试图稳住那人的情绪。
  不能将其触怒,恐生祸端,文玉只能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他们凡人讲究盗亦有道,想必土匪也有其规矩方圆。
  我既不身娇体弱容易闪失,也不过分聪明给你添乱。
  我才是最好的选择。
  文玉宋凛生的声音染上几分厉色,再不似先前一般坦然。
  文玉娘子!枝白语气焦急,同宋凛生一道唤道。
  从头到尾,这都是她自己的事。
  先是因着勉郎之故,在后春山中装神弄鬼引文玉现身,后又叫阿沅弟弟去麻烦文玉娘子
  如此种种,实在叫她心里过意不去。
  枝白神色惶惶,急切地唤着文玉的名字。
  让我去,你不能同他去。
  宋凛生语出慌乱、极力争辩,说话言语间也不再有什么章法,他似乎想极力证明,这刀疤脸抓了自己远比抓个文玉用处大些。
  只是那刀疤脸的目光在文玉同宋凛生之间转了又转,却仿佛明白了什么。
  他不再气急败坏,反而莫名地笑起来。
  我当知府已是最大的官儿,捏在手中用处极大。
  刀疤脸的话音一转,极尽狡猾。
  却没看出来,你这小娘子才是最要紧的角色。
  他冷眼瞧着,那小子对这丫头颇为上心。与其将他抓了,不如抓这丫头,好叫他为自己所用。
  若他真是江阳知府不假,那么放他回去远比捉了更有用。
  刀疤脸心中的算盘打得噼啪啪拉地响,那算珠简直都快蹦出来了。
  行,就听你的!你跟我走!
  文玉眉梢一挑,没想到这刀疤脸答应得如此轻易。
  她只当是自己的说辞触及对方的利益,将他打动,那人权衡利弊之下选择了自己。
  这样也好,免得叫宋凛生受难。
  这人看起来不甚精明的样子,文玉转念一想。即便是她暂时灵力停滞,想必也应付得来。
  不行,你不能带走她。
  宋凛生疾步上前挡在文玉身前。
  他的气度修养、雅正礼节,有如长堤溃败、城墙倒塌,叫他片刻间方寸大乱,竟无半点方才的镇定,反倒像个毛头小子一般直愣。
  现在,可由不得你了。
  那刀疤脸显然已经转移了目标
  现下,文玉才是他眼里那块肥肉。
  文玉伸手拉住宋凛生,目光却聚焦在那刀疤脸的刀尖上。
  只是,你先放了洗砚和孩子。
  那人闻声上下打量了文玉片刻,嗤笑一声,别开他手中的弯刀,一把将洗砚退了过来。
  我只能先放一个,你最好别耍花招。
  洗砚像一只断了线的蓝色风筝从空中落下一般,晃晃悠悠地往文玉和宋凛生这头倒来。
  他脚步虚浮、绵软无力。
  想来也是,洗砚从小到大受的最重的罚,不过是和宋凛生一道挨了几下手心。
  哪里又经受过如此的险境?便是个胆大的,也受不住叫人拿刀架在脖子上。
  公子,文娘子
  许是惊吓得很,*洗砚的话音也干涩无力、极其虚弱。
  文娘子,你你不能
  他宁愿做那刀下亡魂,也不愿累及公子和文娘子。
  如今文娘子因他之故以身做饵,他实在是该死。
  洗砚心中懊悔万分,正欲出言再相劝,却叫文玉一把扶住。
  洗砚,你没事罢?洗砚?
  文玉关切的眼神将洗砚包裹着,并未有一丝责难,更不曾埋怨他未照料好孩子们。
  洗砚一时热泪盈眶,止不住地抽噎起来。
  文娘子娘子我没事。
  没事就好。
  宋凛生也微松了一口气,可是孩子们还在那刀疤脸手里攥着,他方才放下的心未安稳道片刻便又悬起来。
  洗砚,没事就好。文玉一顿,侧着身子躲开宋凛生的目光,你顾好你家公子,还有枝白娘子和孩子们,带他们回城去找穆大人,好吗?
  文娘子交代的洗砚洗砚一定办到。
  洗砚再不似往日里嬉闹之时的顽皮活泼,此刻的他沉下声来,由内而外都透露着值得信赖的妥帖感。
  文玉安抚地朝他一笑,摇头表明自己没事,扶住洗砚站好之后,便想依言往那刀疤脸那边走去。
  阿珠和彦姿,还有其余的弟弟妹妹,还在他手上。
  文玉!
  宋凛生的呼喊在身后响起,那声音很快便越来越近,仿佛就回荡在文玉耳侧。
  她闻声一转头,果然是宋凛生追了上来。
  你不能去,让我去。
  宋凛生是知道文玉的,他们相识日子虽然短,却足以知道,文玉是个多么热心肠、又聪慧勇敢的女子。
  枝白娘子的事,既然她管了,就会一管到底,绝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只是
  若是你一定要去,那我也须得与你同行。
  这不是场面话,更不是什么客套话,宋凛生喉头滑动,这是他此刻真正的心声。
  他或许说不出什么巧妙的话来,甚至不敢多说一句担心,生怕在文玉面前漏出了半点马脚。
  只是他一定用行动证明,自己定然与文玉同进退、共患难。
  他不该独自放文玉和洗砚两个出城,既没有派人跟着,自己也不曾与他们同行。
  出了这样大的事,是他没考虑周全。
  同行什么同行,你这人怎么是个叽歪的!老子可没说带你!
  那刀疤脸双眉蹙起、一脸不耐,似乎宋凛生的话语即将将他最后一丝耐心耗尽。
  文玉动也不动,背对着那刀疤脸。
  她抬眼望向宋凛生,片刻后又将目光下移,直至落在那青苏色的玉玦上。
  宋凛生,还记得我说的吗?
  文玉的眼神在那玉玦上流连,却不想表露太多情绪。
  只要这玉玦在,便能保他们平安顺遂。
  听得文玉的话,宋凛生的目光也聚焦在腰间的玉玦上,先前文玉所说的话,也浮现在他脑海之中。
  这话还有后半句
  顺着这玉玦的光亮,便能找到我。
  那后半句,当时他不解其意,现下瞧见文玉的神色,宋凛生有了一个更为大胆的猜想。
  他迟疑地抬眸,正好与文玉对视上。
  可是
  宋凛生,你相信我吗?
  不待文玉的话音落下,宋凛生急切的答复便响在她耳畔:那是自然!
  文玉面上浮起温柔和煦的笑意,似乎是春风过境、万物复苏。
  与其他的妖物精怪不同,花妖极擅魅惑人心、鬼怪专取凡人肝胆,而文玉身上总是有那令人安定、叫人信服的力量,充满了生机,似乎顷刻间便能叫草木勃发、春山在望。
  文玉望着眼前的宋凛生,缓缓伸出一手,示意宋凛生同她握手。
  方才宋凛生为了叫文玉安心,这才未经允许,擅自握住了文玉的手,那是一时情急。
  现下却不相同。
  宋凛生凝视着面前白如葱段、细如玉脂的手
  这双手的主人此刻就站在自己身前,他们之间的距离不过半步,实在是触手可及。
  况且,这是在文玉愿意的情况下,主动牵他。
  宋凛生似乎来不及思考,脑子还未动,那手便不听使唤地伸了出去。
  即便是推脱、礼让,或者羞于情面客气一声也不曾有。
  好似他心中演练千百遍的画面,忽而就显现在眼前,如此难能可贵的机会,他自然是像演习过千百遍一般,毫不犹豫便伸出手去。
  当他的指尖触及文玉的手心,只感觉一阵温热传来,那暖融融的温度瞬间从指尖游遍他全身,便是发根也不曾放过。
  宋凛生只觉得身体一阵酥麻,而后便不能动弹。自己浑身的力量都在悄然流失,丝毫不受自己的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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