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洗砚不可不救,孩子们更不能放弃,只是枝白娘子也决计不能交到这些人手上。
  文玉反复捏着诀,试图调动体内的灵力,却总觉得有气无力。她体内的灵力仿若被什么东西禁锢住了,抑或是感受到她此刻的虚弱,强行凝住保护她自身。
  她脑海中更是阵阵眩晕袭来,那感觉有如入夜的浪潮,一波一波卷上河滩,一浪更比一浪高。
  文玉强撑着,仍是矢口否认。此刻,她也别无他法。
  这里根本没有什么
  我在此处!
  只是文玉的话叫一道绵软却坚持的女声打断,那声音清晰可闻地传遍这后土庙门前门后、院内院外。
  文玉循声猛地回身,只见那半开的门页被彻底打开,枝白娘子双手扶住腹部,就那么清雅淡然地立于门内。
  她白净秀气的面庞上不见惊慌,满目净是坚定的神色。
  她太过温柔,以至于她素白衣裙上沾染的血迹也叫人不觉得可怖,反而像是从雪地里开出极其殊丽、尽态极妍的花朵。
  比起她的原身栀子,文玉倒觉得,此刻的枝白更像是一株绽放的垂丝海棠。
  那样的艳丽夺目,又高悬枝头,难以触碰。
  陈勉之妻就在此处,我就是你要找的人。
  枝白的话音清清淡淡,直惊得文玉混沌的脑子一个激灵,她快步回身拦住枝白,压低了声音唤道:
  枝白娘子!
  她出来做什么?
  你快些回去,此处我来处理。
  枝白却不为所动,她同文玉面对面,柔和地笑了笑,只是那笑容颇为艰涩,也有几分勉强。
  正好借着文玉的身子挡住了宋凛生望回来的目光的空当,她嘴唇轻动。
  文玉,我都看见了。
  她不再多说,文玉却很快领会到她的意思
  她是指文玉现下调遣不了灵力的事。
  文玉一噎,仍想说什么,劝枝白娘子回去。
  只是话还未说出口,枝白抬手轻拍拍文玉的肩头,越过她向前走去。
  枝白娘子!
  第70章
  文玉抬步跟上,与宋凛生一左一右护在枝白两侧。
  文玉万分警惕,眼下对方人多势众,又挟持了洗砚和阿珠一干人等。
  而她们几人,枝白失了法力,她灵力停滞,宋凛生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他看着实在不像能与人动拳脚的。
  文玉感到有些头痛,是否应该传讯给师父?可她偷摸下界,若是叫了师父来,待此事平息,岂不是要叫师父将她捉回去
  两方的对峙最终还是由那刀疤脸打破:你就是那陈勉的老婆?
  他浓眉粗得好似狗尾草的绒毛,声音也粗声粗气的:叫什么?
  枝白。
  怎么是个大肚婆名字也怪里怪气的。
  那刀疤脸嘟嘟囔囔的,不知在想些什么,只见他脸皱成一团,好似颇为纠结。
  最终他似乎下定决心,狠声道:那你过来!我便放了这小子!
  枝白将他的话听在耳中,却并未立刻有所行动。这人连自己的名字也不晓得,却要来抓自己,难道只因为她是陈勉的老婆?
  看来此人与勉郎被害入狱,也脱不了干系。
  枝白心下一片清明,一手轻轻覆上腹部,她不怕,只希望她腹中的孩儿也莫要怕。
  昨夜她强行用了法术躲回庙中,又动了胎气,已是退避忍让。今日他还追上门来,若是再躲,她又能躲到哪里去?
  与其被动防守,不如掌握先机,她一定要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枝白冷静自持,强自镇定:
  你找我,是为何事?
  枝白的视线从刀疤脸上扫过,她从不记得有这号人物,更遑论与其有什么瓜葛、过节。
  不止是她,就连勉郎这些年来交游的书吏、街坊之中,也绝没有这人。
  他到底为什么指明了要找自己?
  废话少说!
  我看你们分明是想拖延时间。
  我可告诉你,今日休憩,江阳府那些酒囊饭袋可不会出城来救你们!
  宋凛生眉梢一挑,江阳府的酒囊饭袋?
  他惯性地向身侧的文玉看去,只是她猫着脑袋不肯与他对视,只用手轻轻刮着鼻尖,不知在想些什么。
  宋凛生不由吞咽了几下,又回过身来。
  酒囊饭袋是其次,只是这人对江阳的习俗探听得倒很是清楚。
  按说今日并不休憩,重三仅有上巳那日休憩罢了,不过江阳历来习俗如此,这才休憩往后多延了两日。
  这人对江阳颇为熟悉。
  宋凛生转眼看向文玉,将文玉眼中的了然看得分明。
  你只管走过来!我便依照约定放了这小子和那些奶娃娃。
  刀疤脸向左右一瞥,示意手下将刀举起更逼近众人喉头。
  枝白深深吐出一口气,见那人不愿多说,怕是只有跟他走才能有更多的机会探听消息。
  她抬手覆上小腹,默默在心中念道:孩儿,你坚持些,随母亲一道想办法救你爹爹罢。
  枝白抬脚便欲向前,只是一只修长细白的手突然横亘在身前。她不禁顺势往一旁望去,却原来是宋大人。
  且慢
  宋凛生上前一步,不怒反笑,唇角透着淡淡的温和,那神色,叫人不由自主地想要信服于他。
  阁下虽然不为钱财,但总不可能完全无所图谋。
  他冷不丁地抛出这句话,倒叫对面的刀疤脸同他一众同伙愣住片刻,然而那刀疤脸很快反应过来。
  那刀疤脸双眼如鹰,似盯着猎物一般紧盯着宋凛生,倏尔发笑,那笑声似铜锣声响,震耳欲聋。
  他收住笑意,眉目阴郁,沉声道:
  你,让开
  他只要那陈勉的老婆。
  宋凛生不为所动,仍旧挡在枝白和文玉身前。
  虽不知阁下寻这位娘子是所为何事,只是这娘子身怀六甲、行动不便
  我看诸位兄弟皆是身着短褐,想必时常往来奔走。
  带着这位娘子,不知是否方便?
  宋凛生不紧不慢地说着话,言语之间尽数是为刀疤脸一行人思虑考量,就好似同他们是一伙儿的弟兄一般。
  文玉站在落后宋凛生半步的位置,不明所以地瞥了他的侧脸一眼,宋凛生跟他们说这些做什么?
  却没想到那刀疤脸果然脸色一变,凝眉不语,似乎正思考着宋凛生的话语。
  宋凛生眼尾轻扫,将这一切都尽收眼底,并追加道:
  更别说这位娘子腹中的孩儿看着月份大了,经不起折腾。
  若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那可是一尸两命的事。
  一尸两命,不是小事。
  那刀疤脸抬头盯住宋凛生,双目阴沉,脸上更是乌云密布,却并未出言打断宋凛生的话。
  想必对阁下来讲,死人怕是远不及活人有用罢?
  宋凛生赌他寻枝白娘子一定不是为了寻仇,若是寻仇,只管将在场的一干人等杀了便是。
  可他守在这后土庙门前许久,却不进去抓人,反而是抓了洗砚和孩子们以作要挟,来换枝白娘子。
  要么就是他不知道这庙内的情形,不敢贸然进入,要么,就是他只想要活的,或者暂时必须确保是活的。
  宋凛生眼眸微微眯起,目光一寸一寸掠过那人脸上的疤。
  怎么看,也不像是第一种可能,那想必便是第二种了。
  既然费尽周折,阁下总不想带回去个脆弱易折的,恐误了阁下大计。
  刀疤脸的嘴角抽动,那面容好似精致的面具裂开了纹路,露出他真实的面孔来。
  他缄默不言,似乎想看看宋凛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文玉在一旁更是一头雾水,难不成宋凛生来时还留有后手?她百思不得其解,正苦苦思索之际,却突然想到了什么。
  只是,当文玉想要出言阻止之时,却仍是慢了半拍。
  不若就由我来换这位娘子罢?
  宋凛生仍是一派云淡风轻的模样,好似现下不过是一杯茶一卷书、和三两友人闲谈而已,哪里见得要将自己交出去,同一群来路不明的歹徒为伍?
  文玉上前半步,还没开口搭话,便见宋凛生背过身后的手轻轻地左右一晃,分明是叫文玉莫要冲动。
  你?
  那刀疤脸语带疑惑地问出了声。
  文玉瞧他满面疑云、不似作假。
  很显然,他并不识得宋凛生。
  陈勉不过一个小小的书吏,书吏之妻,于阁下而言尚且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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