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李斯瞥了一眼韩非身后的年轻人,虽对其容貌略有些惊讶,却也并未在意,一个才束发的小儿又能干什么呢?
张良点头,他说过不会乱来,在没有出现变故之前,那就真的不会乱来。
他在驿站等了许久,从日中等到黄昏,依旧没能等到老师回来。
他的心也跟着坠入谷底。
果然不应该相信那个喜怒无常的秦王,张良手中的剑抽出来又放回去,直到门口传来动静,他倏地起身,赶忙出门查看。
“老师!”张良上前,握住韩非的手,见他并未受伤,松了口气,“老师和秦王谈了什么,竟如此之久?”
韩非面色有些古怪,想到刚刚秦王求贤若渴的样子,对自己的著作还如数家珍,竟一时失语,若是韩王能如秦王这般,韩国何至于此啊!
“老师?”
“无事,秦王已经打定主意,要先取韩国,非人力可以改变,咱们需速速归韩,务必让韩王早做打算。”
“师兄,这是打算去哪?”李斯笑眯眯地出现在门口,而他后面则站着数不清的黑甲卫。
“大王有令,韩使臣无故不得随意离开咸阳,大王尚有诸多疑虑欲请教师兄呢!师兄若是这么快离开,大王定然会大怒,到时候会做出什么,就不是我能说的了。”
这威胁的话语,让张良狠狠地磨了磨牙,正欲开口,却被韩非拉住,“秦王既要我留下,韩非不敢不从,只是我的这些仆人是随我一同来的,我不能立马归韩,还请师弟行个方便,让他们替我带个信回去。”
李斯轻笑,“师兄不必忧心,大王既有意许你丞相之位,你便是大王看中的人,这些人是你心腹,我们不会伤他们。”
丞相啊!他在吕相国身边待了多年,又跟在秦王身边多年,为秦国殚精竭虑,如今也不过是廷尉,而他韩非凭什么
李斯气得攥紧了拳头,脸上难掩嘲弄之色,他一直所渴求之物,却被韩非弃如敝履!
韩非被带走了。
张良等人被软禁在驿馆。
张良握紧了拳头,手心亦还有老师手指传来的温度,老师刚刚在叫他逃。
若是没有性命危险,老师不会让他行此险招。
夜深人静之时,张良趁着门口的守卫不注意,带着人准备翻墙离开,可还是引起了黑甲卫的注意。
为了掩护他逃离,不少护卫都被黑甲卫擒获,或者斩杀。
最后为了引开追兵,张良与他们分成了两路。
斩杀掉跟过来的黑甲卫后,张良已经身负重伤,他躺在草垛中,捂着腰间的伤口,大口喘息。
他在城中躲了整整三天。
三天里,他昼伏夜出,躲在无人的残垣断壁之中,直到咸阳城中解除了封锁,他这才打听到秦王已经将老师下狱,关押起来了。
张良心中懊恼,秦王暴戾,老师不愿在秦国任职,想必是惹恼了秦王,也不知秦王会如何处置老师。
他焦急万分,可偏偏现在手中既无人,也无钱财,身上的伤也没有来得及处理。
伤口红肿流脓,疼的厉害,张良感觉脑袋沉重,仿佛下一秒就要昏睡过去。
“这批货价格卖得不错嘛,走啦!走啦!咱该回雍城了!”
张良意识不清前,听到的便是这句。
等到他再次醒来,发现自己已经被绑起来了,身上的伤口却得到了处理。
他挣扎一番,绑住他手脚的绳索用的是极为巧妙的绑法,越是挣扎,绑得便越紧。
他没了力气,倒在草垛中不再动弹。
门从外面被推开,刺眼的阳光射在张良的脸上,让他忍不住眯了眯眼睛,与此同时,一个壮硕魁梧的大汉朝他走了过来。
大汉见他醒了,手中的药碗随手放在一边,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少年,“年轻人,你怎么会跑到我家商队的车上?”
第69章 捡到逃犯
张良看清来人的模样,脸上带着戒备,此人没有自己送官,反而把自己囚禁在这,意欲何为?
“别这么看着我,我也没想把你给绑起来的,可是老大说你来历不简单,怕你跑了,这是为了以防万一。”男人端起药碗,“喏,先把药给喝了,不然你这高热估计退不下去。”
张良这才注意到男人只有一只手。
杉把药碗递到张良面前,张良犹豫一瞬,便将药喝完。
药汁又苦又涩,但却给张良补充了一些体力。
“可以松开我了吗?”因为太久没有说话,他的声音有些哑。
杉立马道:“不行!没弄清楚你的来历前,不能放开你,你若是饿了,或者想出恭,喊我一声就是!”
杉现在日常负责送纸去咸阳售卖,这几日黑甲卫在寻人的事,他也听说了。
回了雍城,准备重新装货的时候,看见车里躺了个年轻人,见他身上带着刀伤,便猜到这人估计就是黑甲卫寻的人。
他立马将此事告诉了章邯大哥,大哥让他先将人控制住,处理一下此人身上的伤,别让他死了。
赵元溪得知杉可能捡了个通缉犯,便想让章邯直接送到官府处理。
章邯将缴获的佩剑呈递给赵元溪,“太后娘娘,此剑并非我秦国所制,看这花纹,是韩国样式,且持剑人的身份应该不低,若是不问缘由送去官府,实在不妥。”
万一误伤了人,说不定还会引发秦韩两国之间的矛盾。
赵元溪咋舌,这不小心倒是有可能造成外交事故了。
“太后娘娘,杉派人传来消息说,那个晕倒的人已经醒过来了!”
赵元溪微微扬起下巴,朝着章邯道,“那咱去看看先?”
被困在库房里的张良,有些无奈道,“你不用这么一直看着我。”
他已经盯了自己快半个多时辰了,这人难道不累吗?
杉微微一笑,“我知道像你这样的人,最喜欢耍小聪明,老大既然将你交给了我,那我一定不能让你从我手心跑掉!”
......
“我不过是韩国来的商人,路上遇到土匪,才受的伤,你看我四肢无力的样子,像是会作奸犯科的人吗?”张良满脸的纯良,尤其是那张脸,极具蛊惑性。
杉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依旧不肯松口,“你这话等着跟我大哥说吧!你说再好听,我也不能把你放开。”
张良彻底笑不下去了,他这是遇到啥人了!
土匪不像土匪,好人也不像好人。
“大哥!太——夫人!”杉突然站起身来,朝门口的方向行礼。
张良循声看过去,一男一女依次走了进来。
很显然,那个女人才是这里的主人。
女人衣着精致又有些粗糙,玄色的曲裾深衣应当衣长曳地,宽袖长裙才对,可这个人却换成了窄袖,裙长也才到鞋跟处,更像是男子的穿着。
年纪约三十多岁,眼睛倒是十分和善,不像平日里见到的那些盛气凌人的贵族妇人。
他在看赵元溪,赵元溪也在看他。
真漂亮的少年,只不过眼神过于桀骜了一些,不知是哪家养大的小炮仗!
赵元溪直接问:“你叫什么名字?怎么来这的?又是怎么受伤的?”
张良把刚刚对杉的措辞,又复述了一遍,只当自己是韩国来的行商,顺便给自己取了个新名字张留。
“那你家是卖什么的?”赵元溪颇感兴趣。
她也在做生意,若是他真不是啥大恶人,倒是能和他好好交流一番,说不定以后还能合作。
张良睫毛颤了颤,“我家是来卖粮食的,粮食路上被匪徒给抢走了。”
“好拙劣的借口!”赵元溪用那柄剑敲了一下这个不太老实的家伙,“从韩国运粮到这里赚的钱,估计连本钱都不够,你这家伙,没种过地,也没做过生意吧!”
各国之间的确有粮食交易,但那大多数发生在边关地区。
这里都地处秦国的核心了,粮食价格本来就不高,从韩国运粮食到秦国都城这边,这不是商人,反而是细作的可能性更大。
张良又羞又恼,他何曾被这般羞辱过,他虽聪慧,却也才十六岁,没经受过挫折,这些天遭遇的事情,已经让他身心俱疲,还有老师。
想到韩非,张良愈发伤心,他逃了又如何,老师如今还困在秦国的大狱中,不知生死。
赵元溪看他突然红了眼,心虚地放下手里的短剑,自己刚刚确实有点欺负小孩了!
“你别哭啊!”
张良看向赵元溪,眼中闪过一流光,眼泪直接落了下来,“这位夫人,我的确不懂这些,我本同我家人来秦国游历,如今家人因为土匪和我失散,我害怕夫人将我视作是贼人,这才编出这样的借口。”
赵元溪也没说自己信还是不信,见他伤得不轻,腰腹那处已然沁出血,便让章邯先给他松绑。
张良揉了揉手腕,俯身行礼道谢,刚弯下腰,他的手却动了,这是想夺回赵元溪手里的佩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