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她一脸的惶恐不安，却鼓足勇气去看那女鬼：“我并不想知道你是谁……也不感谢你所做的一切！蓁蓁那个名字，一点都不好听！”
“母亲最近是变得有些反常……可她从前，一直对我很好很好！”
“我……我可以原谅她……你走……你走好不好？！”
姜氏曾经对云意禾无微不至的照顾都是真的，云意禾还小，她很难理解那些真相，更没办法将突然出现的厉鬼视作生母，与她共情。
她只盼望着，这个女鬼能离她和她母亲远一些……希望母亲能有所忌惮，再也不要伤害她了！
姜氏：“……”
生恩不如养恩大，她养大的女儿，果然是护着她的……
姜氏痴痴地看着云意禾的侧脸，紧咬着牙齿，摇着头不住地低泣。
天道不公！
天道不公啊！
为何她的儿子就是留不住呢？
为何苏氏腹中怀的，竟是个女儿？？
她自小聪慧，文采策论更胜过族中男儿！
可父亲祖父他们非但不许她人前显露，还不断贬低她、压制她……说什么女子读书无用，她的那点儿才情，终究上不得正经台面！
祖母与曾祖母更是讽刺她心术不正、狭隘自私、难成大器，怕是将来难为一府主母！
可明明兄长当年考中解元的文章，是出自她手……
她不服。
她真的不服气！
他们不许她再碰笔墨书籍，强迫她学女红琴艺……
她就偏偏要做一做那一国之母，珠帘后指点江山！
让他们跪地向她磕头！
后来她真的设法嫁进了皇室，她也有过自己的孩子，还是个男孩儿，但是天不容他。
眼看再有两个月他就可以出生了，他却在她肚子里再也不动了……
引产有如分娩，从此，她再没了做母亲的资格。
天道何其不公啊！！！
姜氏头痛欲裂，忍不住扯乱了自己的发髻，头上的簪子、珠钗掉了一地。
“我、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我是作恶多端满手血腥……可我拿意禾当亲生女儿养大的……我真的只是想让她受些风寒而已……”
“我也心疼的，我有后悔的……呜呜呜呜……我真的有惩罚自己……”
她捂着脑袋痛苦地大嚷大叫，撸起衣袖，露出刀痕累累的手臂。
“……”
云意禾看着疯癫的姜氏，拧眉蹲下身去，抱住自己，将脸埋在了膝间。
她害怕！
坐在梁帝腿上的小棠宝也害怕，她害怕自己被臭皇帝给捂死了，开始拼命挣扎。
她这两日学了不少东西，功德剩的不多了，力气明显见小，根本挣脱不了。
转了转眸，她戴上指虎，调整身形，用力朝梁帝腿间砸去……
呃……
一日连伤两次，梁帝痛得五官狰狞，却不敢发出声音。
小棠宝稳稳落地，挑眉一眨不眨地看着年轻女鬼：“你知道齐王妃为何对云意禾，下手一次比一次狠吗？”
“生者各有其途，逝者自有其归，冤屈也好罪孽也罢，九泉之下自有判官来定夺……”
“你想报仇，没人能说你错……你都死了五年了，可你明知人鬼殊途，鬼气伤人，却还阴魂不散地跟着云意禾……”
“本就动了恶念的姜氏，是被你的怨气所影响，才越发失控的！”小棠宝一字不落地重复出师父说的话。
女鬼却陡然发出尖厉的哀鸣声。
不！
不是的……
风雨欲来，周遭原本平静下来的鬼气，剧烈翻涌起来。
第218章 不！我心疼你！
一时间，满殿尽是上牙打下牙声，女鬼的嘶吼哀嚎声，以及姜氏的哭喊叫嚷声……
“呵，不是不报……”
“哈哈哈……时候未到……”
“我娘死了，帮我瞒天过海、剖腹取子的下人们全都死了，所以轮到我了是吗？”
姜氏披头散发，踉跄着从地上爬起来。
她艰难直起身子，双目圆睁，冲着对面女鬼扯着嗓子叫嚣：“来啊！杀我啊！！你杀了我啊！！！”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哈哈哈！啊哈哈哈……”
“时也……命也……”
“时也！运也！！命也啊！！！”
“苏语蓉啊苏语蓉，你不单单毁了我们整个姜家，你还毁了你的亲生女儿！！！”
“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姜氏癫狂地笑着，叫着……
她卯足力气猛地扑向女鬼……
却重重摔在了地上。
所有人都觉得她疯了。
女鬼周身鬼气滔天，看向小棠宝的眼中，忽地腾起凛冽杀气！
她看也不看地上的姜氏一眼，以迅雷之势，猛地扑向棠宝。
就在她扼着棠宝的脖子，将她从地上提起来的瞬间，手上突地腾起黑烟，掌心传来撕心裂肺般的剧痛……
“啊——！！”
“你是谁？是谁！？？”
“小小孩童！我与你无冤无仇！你究竟……想干什么？”
为何要一直戳她的心窝子！
女鬼咆哮着，自她身上不断漫出的鬼气虽好似无形，却森寒刺骨，激得殿里所有人寒毛直竖，头皮发麻……
唯有小棠宝神色淡然，丝毫没被那阴冷之气影响。
“你死得冤枉，又并未枉杀无辜……窝想渡你，想解你的心结。”
想要报仇有什么错？
贪恋人世，舍不得自己的孩子又有什么错？
齐王妃姜氏的歹毒与妄念，才是一切的原罪！
小棠宝纯净清澈的眼中，泛起一抹怜悯。
女鬼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孩童：“你……可怜我？”
“不！我心疼你！”小棠宝回答得很干脆，稚嫩的奶音在殿里一遍遍地回荡。
心疼我？
她说她心疼我？
女鬼就那么呆呆地盯着小棠宝，看了她好久。
直到魂体再也支撑不住，才堪堪回过神来，倏地松开鬼手。
因着被棠宝身上的气息所伤，她原本血肉模糊的脸，突地一变，有半侧露出了森森白骨，空荡荡的眼眶里，流下了滚滚血泪。
那是她刚被扔下悬崖后，倔强的，魂魄不肯离体时，硬生生被野兽啃食掉的。
每每想起那恐怖场景，她都会惊恐到心悸……
周围人狠狠抽了一口冷气的同时，申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接住自半空落下的小棠宝，滚到了一旁。
他这下总算知道皇帝这般嗜杀的人，为何迟迟不对小郡主动手了……
他也更明确了，往后余生，到底该为谁卖命……
呵，好事！
女鬼蹲在地上抱住自己的膝盖，委屈得像个孩子！
她的眼里含着血泪，直勾勾地看着云意禾。
与她毫无血缘关系的三岁稚子，都可以说一句心疼她，可她的蓁蓁却不肯对她说一句好话……哪怕是假的！
她看着她的眼中，只有恐惧、厌恶、与埋怨……
她的女儿……竟埋怨她！？
女鬼的魂体开始不住地颤抖，有那么一刻，她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她……真的很自私吗？
她是不是不该惦记着报仇，就该第一时间，去地府报道！？
呜呜呜呜……
女鬼低着头掩面哭泣。
等她再抬首，脸又变回了血肉横飞的模样，她不想吓到云意禾。
恰在此时，一人一鬼，母女俩四目相对……
女鬼张开怀抱，想最后一次抱一抱自己的女儿……
可云意禾却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边哭边再次扑进了姜氏怀中。
“呵……”
“那些一直放不下的，好像并不值得……”
“如此这般……倒也罢了……罢了……”
女鬼低下头，冷笑着呢喃。
终于下定了决心，她毕恭毕敬跪在小棠宝身前，叩首不起：
“民妇已对人间毫无眷恋，亦不想为必死之人徒增杀孽……小天师慈悲心怀，还请您渡我一程！”她看出来了，眼前这个孩子，绝不一般！
小棠宝郑重点头，省略‘师父说’几个字，奶声奶气道：
“虽然你所作所为都在因果之间，你的遭遇，也确实令人同情……但你毕竟坏了地府的规矩，手上还沾了人命，惩罚定是少不了的。”
“去到地府，你大抵要先受严惩，若还了孽债还魂体不散，才有可能重新投胎。”
“你还有什么可值得托付的人吗？有没有什么话要传的？窝可以帮你走一趟……”
女鬼闻言，抬首用力用袖子擦了把脸，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劳烦小天师去苏府走一趟，将民妇的事情告诉家父家母，他们定会重谢您的！”
说着，她飘到小棠宝耳旁又说了些悄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