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讲述的是人类灭绝了,但是有钱人通过太空舱逃到了火星还是月球?等到三个机器人前来探寻的时候,它们发现只有一艘太空船成功逃了出去。
  但那一艘太空舱里装着的并非是人类,而是一只猫。
  多么荒诞而讽刺的答案,就像是我现在这样。
  所有的、在我认知里的东西,都在推翻然后一并重来。
  ————《江清欢的日记本》
  第95章
  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震出来的剧烈咳嗽,从喉咙里呛出。
  秦岳砚匆忙向江清欢摆摆手,示意无妨。从怀中掏出了一块四四方方的素色手帕,紧紧握住了自己的嘴。
  咳嗽被闷在了帕子中, 断断续续的,听得人心头发紧。
  当这块手帕再次展开时,江清欢无意间掠过了手帕一角,看到了上面绣着的点点图案。
  这块手帕看起来早已用过多年,古朴而洁净,边缘被洗得微微泛皱。中间地带有一柄棕黄色的枝丫,顶端缀着几朵嫩黄色透明的腊梅。小小的一丁点儿大小,稍一不留神很难发现。
  江清欢惊叹于自己的视力敏锐外,也顺带着看到了那手帕边缘,被刺眼猩红黏住的东西。
  那是刚刚秦岳砚咳出来的东西。
  不, 不应该称作是“东西。”
  那新鲜的、洇开的血迹里,竟是夹杂着零星几点极微小、黄绿色的、尚且还在蠕动的活物。这些小家伙们正随着血迹的浸染,而迟缓的纠缠蔓延。
  入目的景象实在是太过于诡异, 江清欢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搅。她有些想呕吐, 视线却像被钉住般根本无法移开。
  秦岳砚的喘息渐渐平复,他又恢复到了最开始的平静样子, 只是脸白的像是初雪未化的纸。
  他的唇边还沾染着那未拭去的殷红,见江清欢还在打量着自己,那双被薄纱遮掩住的眼眸,只是转了个方向,落在了江清欢的身上。
  秦岳砚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抹极为浅淡的笑容,不知是宽慰还是自嘲。将那块污染的手帕大大方方的摊开在了江清欢的面前,他的声音低哑:
  “没事的, 您看吧。”
  语气倒是出乎意料的平静,甚至是有些漠然。为了方便江清欢的观察,他用手指着那还在蠕动的小点,为江清欢解释:
  “喏,您看,就在这里。”
  “很容易就会被看到吧,因为我被寄生了。”
  “并不是什么新鲜事了。”
  秦岳砚摇了摇头,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仿佛吞咽下了某种苦味,又仿佛只是在为这不断滋生的昆虫找好了借口。
  证物摆放在了江清欢的面前,她靠得很近看得也很清。
  暗红浓稠的血泊,最终都会被手帕吸收掉。
  彼此抱团纠缠着的细小昆虫,渲染成了密密麻麻的一片。细小如针尖般的小小尸体,江清欢再熟悉不过了。
  那是蚜虫!鲜嫩碧色的蚜虫,每只的身体都鼓胀到了透明,全部膨胀着。些许染上血污的尸体,透着死后的浑浊暗绿。
  乍一看,像是腐朽的青苔,啃噬坏掉的菜叶。
  只是一小片的血污里,成百上千的虫尸彼此挤压着,几乎要将那片手帕完全覆盖。
  小小的手帕,俨然成了一座黏湿的坟场。
  江清欢不忍的撇过脸去,不愿再看。
  倒是秦岳砚注意到了她的不自在,无所谓地拭去唇边沾染上的血迹后,惨白的脸颊难得浮出了一层病态的薄红。
  “这次看清楚了吗?只不过这些都死了,只剩下了泡发的皮囊。”
  手帕被秦岳砚重新收了回去,他轻盈的抖动着。
  伴随着手帕的颤动,飘飘扬扬撒落下来了更多蚜虫的尸体。
  “寄生?”江清欢问:“是因为服用了药剂而变成如今这个样子吗?我们之前见过,那时的你…”说至此,她顿了顿,紧接着又说道:“那时的你还没有这个样子。”
  听罢她的话语,秦岳砚低低地笑出了声。
  他的嗓子还未恢复完全,那笑声完全压抑在了喉间,渐渐扩大,越发显得放肆。
  肩膀随着笑意轻轻耸动,连带着脸颊上那些冒出的兰花螳螂,也汲取了充足的营养。
  以一种肉眼可见的、细微却又惊心动魄的方式轻轻抽动,延展,挥舞着摘下来了翠红色的眼睛。
  枝蔓的纹路拥有了新的生命力,淡绿的嫩芽在悄然盛放。
  新生永远都是美好的,这些小家伙们在江清欢的面前,展露出自己最为美好的一面后,又迅速褪去了鲜活,只剩下了枯萎,泛着枯涩的气息。
  盛放还未欣赏完,秦岳砚的脸上就再度显露出了枯萎的迹象。
  笑得太欢,牵动了刚调理好的气息。
  秦岳砚又忍不住咳了几声,微微喘息过后。透过薄纱的飘动,他抬眸凝视着江清欢,唇角的笑意更深。
  “看到了吗?所谓的'寄生',不过是这些昆虫,会流连在我的体内。我们达成了一种非常微妙的共生关系,它们?又或许是祂们,我无从描述。我只知晓这些昆虫们会钻进我的骨血筋脉里,爬行,栖息,筑巢,运作…像是大自然中的蚂蚁,但也不像。”
  稍稍停顿片刻,江清欢看到他扬起了头。天花板的灯光皎洁,像是月色,秦岳砚的声音像是晚风,送来了凉意。
  “这些昆虫们给予我活下去的养分,使得我可以吊着这副身子。”嘴角噙着的那抹笑意散去后,秦岳砚用指尖点了点自己的心口:
  “而作为公平的等价交换,我也必须接受它们的操纵,倾听它们的声音,遵循它们的意志,张开嘴,告诉你们这些真相。它们想要说什么,想让你们听到什么,我是它们最为灵巧精密的喉舌。”
  “嗬嗬,很像是你刚才代为祂,传递时的你吧。”秦岳砚捂住了嘴,又低低地咳嗽几声。
  几只调皮的兰花螳螂窜入了他的鼻翼,回头看向了江清欢,又很快消失在了切割开的皮肤里。
  让江清欢愣在了原地。她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些什么。
  但那些出现在秦岳砚身上的生物,真的是“虫”吗,不过是以“虫”的形态,游走的生命罢了。
  “不过话没说到点上。有关于你的故事,我会找准合适的时机同她诉说的。你还是没有告诉她真相。”
  寂静之地里,江清欢听到了那道熟悉的声音。
  卫晏池的声音自江清欢的身后响起。
  祂这次用的是原声,换而言之,在场的所有人都能够听到。
  空灵的宛若神邸的话语,回荡在整个客厅。
  墙皮在剥落,家具在摇晃,随着话音的渗透,这些本该带有色泽的客厅,在逐渐褪去原貌。
  四周都在大面积的凋零,唯有江清欢她们脚下所站着的这一方天地,还在维持原状。
  小黑不明所以,只是竖起了耳朵,蹭到了江清欢的身旁。
  温馨的客厅刹那间变为了祠堂。
  客厅是温暖的,祠堂是冰冷的,而卫晏池的回音还缭绕在黑暗里。
  像是一条冰冷的蛇,嘶嘶游走在祠堂各处,惊扰了点亮的烛火。
  烛火时而变长时而变矮,众人的影子被扯得细长扭曲。影子们的头颅也随着烛火的舞动,而明明灭灭的。
  视线受阻,江清欢注意到,在祠堂内点燃的长明灯此刻也全部熄灭了。单凭这几根瘦长的蜡烛,是根本无法支撑起照明的任务。
  零星闪烁着的微弱光芒,让江清欢想到了夏夜的萤火虫,还想到了那个郑重的生日仪式。
  蜡烛最终会被吹断,断裂的蜡烛,流淌出了漆红色的尸油,照得每个人的脸上也是影影绰绰。
  尾音收敛,一切又都陷入了片刻的寂静。
  其实卫晏池刚刚就已经出声过了,不过现在,江清欢能清晰的看到每个人的表情。
  她也不明白为何在这般场合,自己的视力非常出色,能将现在所有人的表情尽收眼底。
  林静云的表情是最不对劲但也是转变过来最快的。有那么一瞬间,江清欢在她的脸上什至捕捉到了恐惧。
  不过,恐惧随之被平静完全取代,林静云整个身子都倚靠在了那巨大的药柜旁边,几乎快与柜子的阴影融为了一体。
  她的大半张脸都隐没在了黑暗当中,江清欢愈发读不懂她的情绪。
  倒是前方的秦岳砚面色如常,他将手帕又放入了口袋,陈述起了自己还未讲完的话语。
  “既然秦家的事情我已经传达完毕,那么我再多嘴补充上一句。能够浮现出来的,可以探查到的冰山一角都会是这种不堪模样,那么更不用说始作俑者卫家了。”
  “这东西一旦被发现了,就会像滚雪球那样越堆越大。等到雪崩那天到来之时,你们就会发现,底下全是这种残渣。”
  秦岳砚说完,勉强起身。
  江清欢看到他的整个身体都在剧烈颤动,连带着肌肤里的螳螂与蚜虫,也随着他的动作而掉落在了衣服上,跳跃到了地里,很快如雪花般消融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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