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这三载春秋, 她亲眼看着祁璟宴和屹儿从最初的悲痛欲绝, 到漸漸走出阴霾。
  如今兄弟二人提及皇后娘娘时,语气已然平静如常, 偶尔还会笑着说起从前的趣事。
  虽然很多时候, 祁璟宴还是会静坐沉思, 但她能感觉到, 他和以前不一样了。
  最初见他时,他周身笼罩的那股死气沉沉的灰败之气早已消散。
  如今端坐在那, 是一种沉淀过后的从容,那番运筹帷幄的气度, 就像深潭之水, 表面平静, 内里却自有乾坤, 讓人瞧着便觉得心安。
  她终于放下心来,她知道,如今的祁璟宴,不会再在大业成就之后,执意赴死赎罪了。
  这两年多来,府中陆陆续续添了不少新面孔, 明面上担着管家,账房先生,管事这些寻常差事。
  可她看见他们出入清客堂时步履生风,眼神锐利,言谈举止的气度也非同寻常,绝非寻常仆役所能及。
  她心里明白,这些人的来历,绝不简单。
  她从未开口打听,但祁璟宴私下里对她却不曾隐瞒,告诉她,这些人都是昔日太子府的旧部。
  当年骤生变故,众人为保存实力四散隐匿,如今得知他在苍海郡安頓下来,便又不声不响地寻了来。
  孟羽凝想到原书中也提到过,这些人对祁璟宴忠心耿耿,更个个是能獨当一面的栋梁之材,她心生敬佩,便对他们客气周到。
  而他们见她时,也總是郑重行礼,态度恭敬有加。
  祁璟宴越来越忙,有时候还会暗中离府数日,最长的一回,足足出去了半个月才回。
  孟羽凝带着屹儿守在府上,日夜悬心,食不知味,夜不能寐,不过半月光景,人就瘦了一圈。
  待祁璟宴风尘仆仆归来时,却是龙精活虎,神采飞扬。
  见她面容憔悴,他先是微微一怔,隨即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低笑道:“怎的瘦成这样?倒不如屹儿心宽胆大,我瞧那小子怕是胖了一斤不止吧。”
  孟羽凝气得拍开他的手,瞪了他一眼,心里暗恼自己白操心了一场。
  好在那之后,祁璟宴即便再出门,最多三五日必定返回。且每次都会将府中诸事安排得妥妥帖帖,滴水不漏,从未出过半点差池。久而久之,她倒也渐渐習惯了。
  五日前除服礼毕,祁璟宴又要前往山中。
  这次他不仅自己要去,竟連屹儿也一并带上了。
  其实他也邀了孟羽凝同往,可她想都没想,当即連连摆手推拒了。深山密林里的机密,她可不想知道太多。
  祁璟宴以前也邀请过她一回,她也拒绝了,那回他没说什么,不过一笑置之,说以后再去也好。
  可这回不知是不是她多心,竟见他眸光微黯,唇角那抹笑意也淡了几分,好像有点儿不高兴来着。
  她见他神色不豫,忙寻了个借口解释说:“我这几日身子有些懒怠,怕经不起车马劳頓,想在府中好生歇息。”
  说着又敷衍着添了句软话,“待日后时机合适,定陪殿下一同去。”
  祁璟宴聞言,面露诧异,隨即眉眼舒展开来,温声嘱咐她好生将养。
  临行前竟特意转去厨房,不多时便端来一盏白瓷碗,里头竟是滚热的红糖姜茶。
  他仔细将茶碗搁在她掌心,确认她捧稳了,这才带着屹儿离去。
  走到门口,却忽然又转身回来,低声说:“好好的,日子怎么又乱了,我这回会将汤神医带回来,讓他再给你开几副药,好生调理一番。我不在这陣子,你若还要去酒楼,仔细别累着。”
  说罢,伸手在她头上又揉了揉,转身走了。
  孟羽凝端着还微微发烫的红糖水,望着那高大挺拔的背影,方才后知后觉地反應过来,他这是将她的推托之辞,误会成月事来了。
  想到他连这样的日子都记得分明,臉上不禁一陣发烫,捧着茶碗的指尖都微微蜷了起来。
  想到那日的事,孟羽凝整理衣服的手不知不觉停了下来,臉上再次觉得发热。
  怪尴尬的。
  孟羽凝正对着一柜衣裳出神,侍立在旁的孟金轻声询问道:“姑娘,可是这衣裳有什么不妥?”
  孟羽凝回神,关上衣柜门,转身往外走:“无事,走吧,有些乏了,回去歇个午觉。”
  孟金说好,和孟银一起,陪着孟羽凝回了静心斋。
  这两年,祁璟宴一直致力于把屹儿分出去单睡,可屹儿就是不肯,有时候抱着孟羽凝哭,有时候小小一个独自坐在那生闷气。
  孟羽凝瞧着心疼,她也舍不得屹儿,每每都软下心来护着,帮着屹儿说话,于是此事便一直搁置。
  可今年二月,屹儿过完六周岁生日,祁璟宴再度旧事重提,说要给屹儿单獨分个屋子,且这回的态度十分严肃,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屹儿现在的确长高了不少,不知不觉中,已经从那个软乎乎的小奶团子,长成了一个可以提缰立马,帅气十足的小小少年。
  想着他们早晚要离京,她和屹儿迟早要分开,孟羽凝这次也狠下心肠,也跟着一起劝屹儿来着。
  屹儿很難过,可到底还是答應了,可小家伙提出要睡她之前布置的西厢房,孟羽凝自然应允,还说自己虽然会搬去静心斋,但每晚还是会哄他睡着再离开。
  屹儿红着眼睛,勉勉强强答应了,于是两人就各自张罗着搬东西,当夜便正式分开了。
  当晚孟羽凝坐在床边,哄屹儿睡着了,又给他把小虎头被子掖好,这才轻轻离开,回了静心斋。
  三年多来,她一直带着屹儿和祁璟宴一起睡,冷不丁的身旁没了人,她还真有些不習惯。
  刚开始分开那些晚上,她常在半梦半醒间,伸手去捞屹儿,却總是捞了空,有时候又下意识喊殿下,也无人回应。
  那段时日,心里总像是缺了一块,空落落的,别提多難受了。
  奇怪的是,祁璟宴那阵子的脸色一直不大好看,总是摆着一张臭脸,活脱脱谁欠他八百万两银子似的。
  有回她实在忍不住,问他怎么了,他一个字也不说,就那么阴沉沉看着她,看了一会儿,转身拂袖离去。
  她觉得这人真够莫名其妙的。不过她这人心大,只要不是她惹的事,她都一概懒得管,爱瞎生气就瞎生气去。
  她一个人住在静心斋,过了最初的不习惯之后,发现一个人睡真的很舒服,那么大一张床想横着睡就横着睡,想竖着睡就竖着睡,好不自在。
  心里想着有的没的,孟羽凝回到了静心斋,讓孟金她们各自去歇着,她脱鞋就躺在了床上。
  孟羽凝这日在酒楼忙了半日,回到府中时已是午后。想着祁璟宴与屹儿约莫今日归来,便特意将他那几件新裁的衣裳理好,亲自送去他房中。
  这会儿往床上一躺,只觉得浑身倦怠,闭上眼睛,没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一觉睡到日头西斜,刚睁眼,就听外头穆樱小声问道:“姑娘,您可醒了?”
  孟羽凝坐起来:“进来说。”
  穆樱轻快地掀帘而入,眉眼带笑:“姑娘,殿下与小殿下已经回府了,正差人来请姑娘过去呢。”
  “成,我这就过去。”孟羽凝面露喜色,忙起身下地,穿好衣裳,梳好头发就往外走。
  还没走到一半,就见屹儿身穿一身淡蓝色锦袍,手里攥着一把绚烂的野花,飞一般跑来了,人还没到近前,便欢快地喊道:“阿凝,阿凝,屹儿回来了。”
  孟羽凝笑着伸出双臂,等着那小小少年扑到她怀里,她一把将人抱着转了两圈,两人都笑出了声。
  孟羽凝把屹儿放回地上,摸着他的头打量他:“这回出去,可有累着?”
  “不累,好玩着呢。”屹儿摇头,一脸兴奋的说,随后把手里的野花递到阿凝面前:“阿凝,给你,这是我在路上摘的,好看吧?”
  孟羽凝接过,笑着说:“好看,多谢屹儿。”
  屹儿开心地笑,牵着阿凝的手往前走,一边走一边兴致勃勃和她说着这一趟出门的见聞。
  两人有说有笑回了燕拂居,就见祁璟宴正坐在榻上喝茶,见孟羽凝来了,他拿起扔在榻上的小锦盒,随手递给孟羽凝。
  孟羽凝伸手接过,打开一看,“又是金条。”
  祁璟宴笑着说:“山上也没别的东西,倒是打了几只山鸡兔子,穆风已经提去后厨,让穆山做去了。”
  孟羽凝便笑着说好。
  见两人一身风尘,便赶紧张罗着让人烧水,备水,祁璟宴径自往正屋净室沐浴,屹儿则乖乖去了西厢耳房洗澡。
  自从去年冬底开始,屹儿就突然不好意思让阿凝给他洗澡了,如今都是自己洗。
  孟羽凝给小家伙放好了衣裳,又叮嘱几句,让他不要洗太久,免得着凉,便出门去了厨房,去掌勺。
  虽然时候尚早,但想着两人一路舟车劳顿,晌午饭都没吃,孟羽凝等饭菜一做好,便带人把食盒提回了燕拂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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