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祁璟宴微微颔首, 温声应了好,隨即由穆雲推着离去。
屹儿仰起小脸, 轻轻晃了晃孟羽凝的手, 声音清脆:“阿凝, 去我们的秘密小窝好不好?”
孟羽凝笑着说好, 牵着屹儿回了西廂房。穆樱和穆梨二人安靜地隨行在后。
晨光正好,透过雕花木窗洒进屋内, 照得一室明亮。
架子床早就已经装好布置好了,孟羽凝却只睡过寥寥几次, 还是前些日子祁璟宴公务繁忙, 晌午不回来时, 她带着屹儿图个新鲜, 留在这边午睡了。
浅綠色的轻纱帐幔自床顶垂下,床上铺着同一色系的锦被,清新如春。
窗前悬着素白纱帘,此时用银钩挽起,拢成两道柔和的弧,遮住了部分略显刺眼的阳光, 滤去了几分燥意。
屋内靠墙角的陶盆里养着一株足有一人高的龍鳞春雨,那是前些天从府外野地里挖回来的。
当时大家一起挖了好多棵,大多栽种在院中各处,唯独这一株稍小些的,被她移进盆里,搁在西廂房窗边。
另有一盆差不多大小的,让她摆在了主屋东次间,想让屹儿写字累了的时候也看两眼綠色。
春雨一旁的木桌上靜静立着一只白瓷瓶,是前些日子,她带着穆樱她们去集市上花了八文钱淘来的,瓶中插着一束五颜六色的野花,是穆梨今晨不知从何处采来的。
这屋里的鲜花从没断过,有时候是祁璟宴在院里逛的时候顺手给她摘的,有时是穆樱她们见殿下没送,便特意跑出去摘的。
临窗榻上铺着清凉的草绿色藤席,两侧散放着好几只青绿色靠枕,大小不一,绣着各式花草纹样,可抱可靠。
中间摆了一张矮木桌,一侧搁着棋盘,上头零星摆了些小贝殼作子。桌子另一侧则摆着个带盖的点心盒子,里头分格盛着瓜子蜜饯之类的小食。
整间屋子清雅宜人,推门而入,便觉身心一松,恬静自在。
正房那处是穆雲他们依祁璟宴的喜好布置的,比起这边,更显庄重规整,也有一絲絲古板。
屹儿格外偏爱这间西厢房,每回一来,便手脚并用地爬上临窗榻,窝进软枕堆里不肯动弹。
有时他还会把所有枕头垒在一起,搭成一个小小的“秘密堡垒”,自己钻进去藏得严严实实,等着阿凝来寻。
孟羽凝也总是配合,故意在屋里转来转去,嘴上念着“屹儿去哪了呢”,迟迟不往他那瞧。等到终于“找着”了,小娃娃早就憋不住,咯咯笑着滚出来,扑进她怀里闹作一团。
孟羽凝瞧他喜欢,便笑着说:“屹儿,往后这里就是咱们俩的秘密小窝。”
屹儿高兴地直点头,当天便迈着小短腿,跑了好几趟,将他那些宝贝一样样都搬了过来。孟羽凝还特意为他腾出一个矮柜,专给他存放他的东西。
不过屹儿现在的宝贝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无非是他那些小弓箭、小木刀、小木剑之类,但也被他排得整整齐齐,占满了一格。
至于他那几两碎银子,仍交由孟羽凝仔细收着。
孟羽凝特意为屹儿立了一本小小账册,上月头一回发了月银,小家伙的“家底”总算稍稍丰盈了些,每一笔进出,上面都记得清清楚楚,孟羽凝时不时地让小家伙看看账。
一进门,屹儿就噔噔噔地跑到榻边,利落地脱下小鞋子,手脚并用地爬了上去。他朝孟羽凝招招小手,声音清脆:“阿凝,我们来下五子棋吧!”
孟羽凝含笑应了声“好”,也脱鞋上榻。两人将那些小贝殼按种类分成两堆,孟羽凝执小扇贝,屹儿选小海螺,各据一方。
穆樱和穆梨各执一柄蒲扇,原本分站两侧,一边轻轻扇风,一边含笑瞧着。
孟羽凝抬眼招呼她们:“自己搬个凳子坐,不要一直站着。”两人应了声,各自搬来绣墩坐下。
屹儿小手一挥,颇有气势地说道:“阿凝先下!”
孟羽凝也不推辞,拈起一枚小扇贝,轻轻放在棋盘格线的交点上。屹儿毫不迟疑,紧挨着放下一枚螺壳。就这样,你一个扇贝,他一个螺壳,两人兴致勃勃下了起来。
起初教屹儿玩时,孟羽凝还常故意让着他,免得打击小娃娃的积极性。
谁知他熟悉规则之后,竟常常能赢。孟羽凝便不再相让,却依然输多贏少。
她觉得是屹儿这孩子聪明过头,绝对不是她笨,于是便拉着祁璟宴玩,结果没想祁璟宴也是把把贏,气得她把他赶走了,再不跟他玩。
后来她又找了穆樱,穆梨,孟金她们全都一一比过,大多数都是她赢,这才找回自信。
此刻对着小小的娃娃,她丝毫不敢放松,可第一把就还是输了。
孟羽凝哀呼一声,径直向后一倒,赖在榻上不肯起来。一边蹬着腿,一边握着软枕捶榻假哭:“怎么又输了……不玩了不玩了!”
屹儿咯咯咯笑得开心,他明知阿凝是演的,却还是爬起身,蹲到她身边,凑上前在她额头上“吧唧”亲了一口。这才伸出小手捧着她的脸,奶声奶气地哄道:“阿凝不哭,下把屹儿让你嗷!”
孟羽凝侧过脸,佯装不信:“真的?可莫要像你哥哥那般骗我。”
之前和祁璟宴下的时候,他每回都答应让她,可落子时却分毫不让,步步紧逼,杀得她片甲不留。每每气得她跳脚,他却只坐在一旁,笑得肩膀直颤。
屹儿立刻伸出小指,一脸认真:“男子汉大丈夫,说话算话!”
孟羽凝这才“破涕为笑”,同他拉了勾,顺着他的力道坐起身来。两人理好棋子,又重新开局。
一旁的穆樱和穆梨早已笑得前仰后合,手中的蒲扇拿不稳,“啪嗒”、“啪嗒”先后掉在了地上。
她俩这一笑,连带着孟羽凝和屹儿也忍不住笑起来。
一时间,屋内一片欢声笑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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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客堂内,气氛凝肃。
陈郡守跪伏于地,双手将厚厚几册卷宗高举过顶,声音微颤:“王爺,此案直至今日方能审结,实因聚龍坊与醉香楼一案背后千丝万缕、牵扯甚广。下官愈查愈觉错综复杂,不敢轻率定论,这才延误多日。案中诸情皆详录于此,恭請王爺过目。”
祁璟宴手执茶盏,徐徐饮了一口,目光淡扫,瞥向穆云。穆云会意,上前接过卷宗,轻轻置于祁璟宴手边的案上。
祁璟宴并未唤陈郡守起身,又慢啜了两口茶,方才搁下茶盏。
他依次取过卷宗,不疾不徐地翻览一过,而后放回原处,面上仍是不见波澜,只淡淡开口:“陈郡守查得如此清楚细致,就不怕开罪章家与三殿下么?”
此言一出,陈郡守额间顿时沁出涔涔冷汗,伏身更低,急声道:“昔日是下官糊涂愚钝,恳請王爺治罪!自今而后,下官必竭心尽力追随王爷,唯王爷马首是瞻。若存二心,天地共诛!”
祁璟宴語气依旧平淡:“陈大人言重了。穆云,还不扶陈大人起身。”
穆云忙应是,上前两步,去扶陈郡守。
“多谢王爷。”陈郡守口中称谢,随着穆云的力道站起,抬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不敢随意出声。
祁璟宴屈指轻叩卷宗,语气平稳:“醉香楼一案,如今算是清楚了。只是案中有不少女子被暗中转至南浦郡,她们终究是我苍海郡的子民。还需劳烦陈大人出面,将这些人妥善带回。”
陈郡守连忙躬身应道:“是、是,下官昨日已遣人赶往南浦郡交涉,若无意外,明日应当就有回音。”
祁璟宴略一颔首,道:“若遇为难之处,尽可報于本王,自会派人相助。”
陈郡守:“王爷行事雷厉,一夜之间肃清苍海郡的赌坊和青楼,南浦那边想必也已闻风知惧,应不敢不放人。”
祁璟宴淡声道:“那本王便静候佳音。”
随后继续问道:“另有一事。聚龙坊追讨赌债,逼女子入醉香楼抵债,其行可鄙,其踪却明。”
“然亦有不少男子被强行带走,譬如那吕秋莲的丈夫郭老大,至今下落全无。陈大人可曾查明,此人究竟身在何处?”
陈郡守身子躬得更低,声音里带着几分惶恐:“回王爷,下官确实竭力查访,可这些被聚龙坊带走的男子,就如人间蒸发一般,毫无线索可循。”
他稍作迟疑,又补充道:“赌坊中人只交代,每次都是奉命将人押送至城西十里外竹尾村村头的茅草屋外,便默默离开。至于之后那些人被带往何处,是生是死,再无一人知晓。”
“原本章家公子或许知晓内情,可他那晚便已毙命,如今,竟已是死无对证。”
祁璟宴微微颔首:“既如此,便有劳陈大人继续探查了。”
陈郡守连声应“是”,态度恭谨,又小心翼翼地问道:“殿下,此案既已审结,不知下官该如何向京中禀报?”
祁璟宴语气平淡:“依实呈报即可。唯有一则,那些失踪人口,在查明下落之前,暂不必录入卷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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