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人是站了起来,可他忘了自己有多高,脑袋撞在车厢顶上,发出“咚”的一声,他又坐了回去。
  “哎呦呦,是不是撞疼了?”孟羽凝忙松手,起身站到他面前,扒拉着他脑袋仔细查看。
  祁璟宴沉默片刻,点了点头:“嗯,有点疼。”
  想到祁璟宴那样一个能忍疼的人,此刻竟然说疼,那刚才那一下,怕是真的撞得有点重了,孟羽凝伸手轻轻揉着:“没事没事,没撞出包来,揉一揉就能好的哈。”
  走在车外的穆云想起先前在山中小木屋时,汤神医给殿下扎针诊治,他明明疼得脸色煞白,冷汗直冒,却一声不吭。
  可此刻不过是在车厢上区区撞了那么一下,殿下就……
  穆云都看不下去,也听不下去,耸了下肩,又往后退了两步,决定来个眼不见心为净。
  刚退到马车后边,就见一旁的巷子里有个上了年纪的妇人,手里抱着个孩子,向他们跑过来,嘴里哭喊着:“救命,贵人救命。”
  第65章
  护卫们见状, 立即将馬车团团围住,手按在腰间刀柄上,刀锋已然出鞘三分, 各个神色凛然戒备起来。
  见那妇人还在往前冲,穆云眉头一皱,沉声开口:“穆江。”
  穆江"铮"地一声抽刀出鞘, 一个箭步上前, 刀尖直指那踉跄奔来的妇人:"再近半步, 格杀勿论!"
  馬车內, 孟羽凝正在给祁璟宴揉脑袋,一听外头的动靜, 立馬将屹儿抱进怀里, 坐到祁璟宴身边, 警惕地看着窗外。
  祁璟宴也侧过身来, 从窗户看出去。
  那妇人被明晃晃的刀光骇住,抱着孩子生生刹住脚步, 不敢再往前分毫,可也不敢后退, 神色惊恐地不住回头看。
  巷子深处, 两个彪形大汉正挥舞着棍棒狂奔而来, 咚咚咚的沉重脚步声如同催命鼓点。
  妇人惊惧万分, 扑通跪下,把孩子放在地上,用力往前推,撕心裂肺地哭起来:“贵人,救救我孫子吧。”
  “嫲嫲!嫲嫲!”那个和屹儿差不多大的孩子被吓得尖声大哭,两只小手死死抱住妇人的手, 不肯松开。
  屹儿的小臉皱成一团,乌溜溜的眼睛里滿是困惑,小手指向窗外,声音里带着明显的不安:“他怎么了?”
  孟羽凝将屹儿往怀里拢得更紧了些,只靜靜看着,没有说话。
  她太明白穆云和穆江的戒备从何而来,不是他们冷血无情,而是这世道太过险恶,人心太过歹毒。
  从祁璟宴到穆云,再到在场的每一个护卫,这几个月来,他们可谓九死一生,所有人都不会再轻易相信任何来路不明之人。
  本是艳阳高照,却忽地起了风,乌云被狂风卷着,从远处朝这边翻滚而来。
  风卷着尘土,掠过街道,沙砾打在车厢上,发出细碎的声响,那孩子和那妇人的哭声越发凄惨。
  所有人都靜默无声。
  直到祁璟宴开口:“穆云,去问问。”
  “是。”穆云抱拳领命,快步走到那妇人跟前:“发生何事?”
  妇人慌忙用衣袖拭泪,将哭得几近背过气的孩子紧紧搂在怀中,声音颤抖着诉说:"贵人明鉴,都怪我家那不成器的老头子,在外头欠下了天大的賭债......"
  说到伤心处,妇人再也抑制不住,嚎啕大哭起来:“賭坊那些人上门讨债的时候,见我儿媳生得好,就要强拉了她去抵债。”
  "我儿一怒之下,抄起菜刀砍伤了两个恶徒,这才将他们赶跑。我怕賭坊报复,当夜就逼着儿子带着媳妇躲进山里去了。"
  妇人抹着眼泪继续道:"虽说恨极了那老头子,可我还是张罗着贱卖了宅子,凑钱还清了賭债。原想着,这事就算了结了......"
  “赌债是还清了,谁知那些天杀的又说我家儿子砍伤了人,要赔汤药费,否则就要告官,抓我儿去坐牢,我们东拼西凑,把最后一点积蓄都填了进去。”
  “怎料,今日赌坊又来了人,非说我儿砍的那两个人,死了一个,要我们要么交出我儿媳,一人抵一命,要么就要抢走我这苦命的孫儿。”
  说到这里,妇人突然瑟缩了一下,惊慌地回头张望。只见巷子深处七八丈外,两个手持棍棒的彪形大汉正阴鸷地盯着这边,既不靠近也不离开,仿佛只要无人管这妇人,他们立馬上前把孩子抢走。
  妇人臉色煞白,颤抖着将孩子往穆云跟前推,额头重重磕在泥地上,哭喊道:"贵人!求您发发慈悲,救救我孫儿吧!那些人真的会把他抢走的啊!"
  孟羽凝听完,只觉恐怖,她扯了扯祁璟宴的袖子,低声道:“殿下,这大嬸的儿媳,岂不又是一个‘秋莲’?”
  天际骤然阴沉,一片浓云压顶,豆大的雨点毫无征兆地砸落下来,噼里啪啦的雨声里,泥地蒸腾起潮湿的土腥气。
  车外的护卫们纹丝不动,静静矗立在雨中,任凭雨水劈头盖臉浇下来。
  巷子里那两个打手迟疑着退了两步,似要离去,却又停下来,继续观望。
  那妇人慌忙把孩子搂进怀里,佝偻着背脊,试图用身体给孩子遮雨,可雨水还是顺着她的鬓发滴落,掉在孩子那惊惶不安的臉上。
  孟羽凝嘴唇紧紧抿起,胸口像是压了一块沉甸甸的石头,五味杂陈。
  这祖孫二人瞧着确实可怜,这般情状,实在不似作伪。
  可祁璟宴身份太过特殊,谁又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暗处虎视眈眈,谁又能保证这不是针对他精心设计的局?
  她是不忍心看那对祖孙跪在那里淋雨,可她更不愿讓屹儿和祁璟宴身陷任何风险。
  世界上的可怜人太多了,如果她有能力,她会在保证自身安全的前提下,出手帮一帮。
  但赌场一事,背后牵扯的是章家,是三皇子,这潭水太深,深到稍有不慎,就会讓祁璟宴,讓他们所有人都万劫不复。这已经完全超出她能管闲事的范围了,一切都得祁璟宴定夺才是。
  祁璟宴看了一眼目含怜悯的阿凝,抬手轻叩车窗:"穆云,带她们上车。"
  孟羽凝一愣,看向祁璟宴:“殿下,你不怕她们是坏人派来的?”
  祁璟宴:"不妨事。"
  穆云應是,又问:“殿下,巷子里那两人可要提来?”
  祁璟宴语气漫不经心:“区区犬彘之徒,且由他们去。”说罢,双手撑着车厢,挪到了上首去坐。
  穆云领命,上前一步,将那妇人扶了起来:“我家主子请你到车上说话。”
  妇人闻言,心中大喜,暗道孙儿有救了,她抱着孩子,佝偻着腰,连连作揖:“谢贵人恩典!谢贵人恩典!”
  穆云不动声色地接过啼哭的孩子,朝年纪最小的穆风使了个眼色。
  穆风会意,上前对着妇人抱拳道:"失礼了。"
  话音未落,他动作利落地给妇人搜了身,连发髻间都仔细摸过。确认无虞后,朝穆云颔首示意。
  穆云趁这功夫,把那啼哭不止的孩子身上也摸了摸,确认孩子身上也未藏异物,这才把孩子还给妇人,带着她到马车前:“请上车。”
  妇人抱着孩子连连鞠躬,踩着护卫刚刚放下的马凳,踉跄着上了马车。
  穆江提刀,对着巷子里的两人指了指:“滚。”
  那两名打手脸色顿时一变,手中棍棒"咣当"落地,转身便逃。
  车厢內,孟羽凝把屹儿放在座位上,一把掀开门帘:“阿嬸,快进来坐。”
  妇人抱着孩子进了马车,头都没敢抬,直接跪了下去,拉着孩子就磕头:“多谢贵人救命之恩。”
  孟羽凝看了一眼祁璟宴,见他点头,这才上前把妇人搀扶起来:“快坐吧。”
  那妇人一叠声道谢,颤巍巍抬头,一下被面前姑娘的天人之姿惊得呆住,隨即自觉失礼,忙移开视线。
  可当看到上首座位坐着的男子,她又再次被惊得目瞪口呆,心中暗道,这怕不是天上的仙人下凡了吧。
  孟羽凝从车厢的暗格中找出一方巾帕,递过去,柔声道:"孩子衣裳都湿透了,快擦擦吧。"
  “多谢贵人。”妇人忙低下头,诚惶诚恐地双手接过,抱着孩子拘谨地在座位角落欠身坐了,拿帕子给抽抽噎噎的孩子擦着一头一脸的水。
  孟羽凝坐到屹儿身边,将屹儿的小手拢在掌心,静静看着对面祖孙两人。
  屹儿看了一会儿,抠抠阿凝手心,阿凝低头看他,屹儿指了指自己腰上挂着的蓝色小荷包。
  孟羽凝猜到屹儿要做什么,笑着点点头。
  屹儿便从荷包里掏出一块用油纸包着的饴糖,下了座椅,走到对面,把糖塞到那孩子手里,又伸手拍拍他肩膀:“甜的,吃吧。”
  那孩子被吓坏了,拿着饴糖,抽抽噎噎没反應。
  妇人见状连忙双手合十朝屹儿作揖:"小公子菩萨心肠。"
  屹儿摆摆小手,稚声稚气地学着大人模样道:“不必多礼。”
  隨后到阿凝身边坐了,两人对视一眼,都笑了,孟羽凝揽着屹儿小肩膀,把他揽进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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