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可情丝再韧,如何抵得过血海深仇?
  再说,男子的情意,在权势和大业面前, 又能有几分重量?
  她从郁逍的话里话外,猜到慎王殿下绝不会就此认命。
  若有朝一日,慎王重掌权柄,要向孟家清算旧债,那阿凝该如何自处?
  是眼睁睁看着孟家倾覆,还是站在孟家那一边,与慎王殿下反目成仇?
  面对那样血雨腥风的抉择,阿凝这样柔軟善良又单纯的姑娘,该是多么撕心裂肺的痛。
  而阿凝是奉太后懿旨而来,她也没办法輕易带着她离开。
  她的阿凝妹妹啊,那么好的阿凝妹妹啊,怎么就偏生那么倒霉,有那样一个卑鄙无耻的父亲啊。
  越想,蔡月昭越难过,眼眶忍不住红了。
  孟羽凝见阿昭姐姐抱着自己不说话,好像还在輕輕抽泣,她心中有些诧异。
  她知道阿昭姐姐是看到这院子太破了,才担心她,可何至于担心成这样?
  她心中感动,也有些啼笑皆非,伸手拍着蔡月昭的背:“阿昭姐姐,别担心,一切都会越来越好的。”
  蔡月昭在心里轻轻叹气,是啊,眼下也没有别的法子,只能期盼一切都好起来吧。
  她憋回眼泪,调整好情绪,这才松开阿凝,露出一个笑容:“走,带我进去看看你的新家。”
  孟羽凝说好,挽着她的胳膊,也没忘低头去找屹儿,就见屹儿靠在她腿上,正小臉鼓鼓,满眼戒备地盯着蔡月昭。
  孟羽凝蹲下去,牵起屹儿的小手,“屹儿怎么了?”
  屹儿黑黝黝的眼中满是担忧:“阿凝,你会丢下屹儿吗?”
  孟羽凝当即反應过来,是阿昭姐姐刚才那句要带她走的话让屹儿不安了,她心头发軟,拉着他的小手,郑重其事地说:“屹儿放心,阿凝不会丢下屹儿的。”
  屹儿仰头看了一眼蔡月昭,不放心地又问:“阿凝永遠不会丢下屹儿吗?”
  “永远”这个词太过沉重,孟羽凝保证不了。
  可此时此刻,她不忍心让小屹儿难过,便重重点头:“永远不会。”
  屹儿看着阿凝的眼睛,看了好一会儿,终于笑了,扑进她怀里,有些害羞地撒娇道:“那阿凝抱抱屹儿。”
  “好,阿凝抱抱我们屹儿宝宝。”孟羽凝笑着说,抱起屹儿,看向蔡月昭:“阿昭姐姐,咱们走吧。”
  蔡月昭点头说好,挽着阿凝胳膊,跟着她一起往里走。
  元青和拂冬抱着东西跟上,穆江几人见他们俩抱得东西太多,都挡着视线了,走得歪歪扭扭的,便笑着伸手接过去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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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公公见到气色尚好的慎王殿下,跪在他腿边,又是好一番泪流不止:“殿下,太后娘娘一直惦记着您和小殿下。”
  祁璟宴心中也不好过,他沉默着,等宋公公哭了一会儿,才拍拍他的肩膀,让他起来,又让穆风给他搬来了凳子,让他坐下:“太后娘娘可好?”
  宋公公点头:“太后娘娘好着呢。”
  隨后把两位殿下离开京城之后,宫里发生的事情,言简意赅地都说了一遍。
  祁璟宴神色平静,静静听着。
  宋公公讲完,小心打量慎王殿下神色,见他自始至终没有问起皇后娘娘的葬礼,他也不敢主动提起,生怕惹了他伤心。
  沉默了一会儿,他打听起众人这一路上的经历来:“殿下,恕老奴僭越,回京之后,太后娘娘定是要问的。”
  祁璟宴点头,看了一眼一旁的穆风。
  穆风言语利落,把眾人是怎么设计药翻了张护军一行人,又是怎么辗转躲到山中修养了一个多月,后又打着郁小侯爷的旗号乘船南下,路遇刺杀顺利化解,最后遇着郁小侯爺的事全都说了。
  宋公公听得激动不已,連連称奇,一个劲儿叫好。
  最后又是好一番感慨,紧接着警觉地环顾四周,压低声音:“殿下,太后娘娘有些话,命老奴务必带到。”
  祁璟宴:“这院子里都是自己人,公公但说无妨。”
  宋公公还是从凳子上起身,躬身上前两步,低声耳语:“太后娘娘说,先前您与小殿下音讯全无,陛下以为,以为两位殿下已然遭遇不测,这才动了恻隐之心。”
  “可如今,二位殿下安然归来,陛下那边,怕是..."
  话到此处,戛然而止,宋公公退后半步,深深一揖:"太后娘娘最后嘱咐,'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望殿下,凡事多思量长远。"
  祁璟宴伸手托住宋公公的手臂,隨即面朝京城方向,郑重一揖:“劳烦公公替我带句话,‘孙儿谨记皇祖母教诲,必当时时自省’。”
  见慎王殿下听了进去,宋公公面露欣慰,連连颔首:“老奴定当一字不差地转告。”
  待重新落座后,宋公公斟酌了一番,方才试探道:“殿下,太后娘娘特意嘱咐老奴问一句,孟姑娘近况可好?”
  祁璟宴知道皇祖母想问什么。
  想到那单纯,善良,热情,却又胆小的姑娘,他的嘴角不由自主浮起一抹笑意:“劳烦宋公公代我谢过太后娘娘,就说孟姑娘很好,让她老人家不必挂心。”
  “很好”两个字,他加重了语气。
  宋公公瞧着殿下面上的笑容,心头不由一惊,可面上并未表现出分毫,只说:“那便好,那便好。”
  两人的话刚说完,就见郁逍大步流星走了进来。
  宋公公忙起身相應,躬身行礼:“老奴见过郁小侯爺。”
  郁逍笑着还礼:“宋公公。”
  两人各自落座,郁逍说道:“云舟,我昨儿夜探郡守府了,你猜我探到了什么?”
  祁璟宴:“探到了什么?”
  郁逍:“那馬天使宣旨完毕,并未提及居所之事,陈郡守拾掇出了郡守府,打算让你住那。”
  “怎料昨日晌午过后,那馬天使忽传口谕,言陛下让你暂居前朝御南王旧邸。陈郡守安排人过来清理,谁知那馬天使又寻了个由头,将人全都带走了。”
  祁璟宴:“我已知道了,凌川不必为此动气。”穆云他们也打探到了。
  郁逍眸中寒芒一闪:“这等腌臜手段,实在令人不齿。若不教那阉竖尝些苦头,难消我心头之气。”
  祁璟宴拍拍他的肩头,正欲再宽慰两句,就见一旁静静听着的宋公公蹭地一下站了起来,他朝两人拱手一揖,面上带着怒气和狠意。
  “殿下、小侯爷,此等微末小事,何须劳动贵手?老奴在宫中伺候多年,整治这等下作东西最是拿手。”
  郁逍抚掌而笑:“此事交由宋公公,当真再妥当不过。”
  二人目光俱投向祁璟宴。
  祁璟宴沉默片刻,方微微颔首:“宋公此番为我解忧,我心甚慰。只是须得谨慎行事,莫要引火烧身才是。”
  “的确如此。”郁逍也点头。那马公公此番行事,必定和三皇子脱不了幹系,而三皇子那人,阴狠毒辣,睚眦必报。
  宋公公连忙躬身,眉眼间尽是笃定:“殿下宽心,老奴晓得分寸。”
  他在皇宫之中浮沉二三十载,收拾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杂碎,就跟玩儿一样。他不但不会惹火烧身,更不会留下半点可供人说道的影儿。
  对于这位一直在太后身边服侍的宋公公,祁璟宴和郁逍都颇为放心,二人齊齊点头。
  话已说完,宋公公一刻都不想耽搁,起身就告辞:“那老奴这就去会会那位马天使,明儿老奴再来。”
  祁璟宴也不留,让穆风把人好生送出门去,宋公公便火急火燎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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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羽凝一行人来到了主院。
  进了院门之后,蔡月昭的目光不经意间落在了院中晾衣架上,那里整整齊齐晒着一排衣裳。
  女子的罗裙、孩童的小衫,还有男子的长袍,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她面色绷了起来:“阿凝,这些,都是你浆洗的?”
  先前在船上时,她未曾留意阿凝晾衣之处,竟疏忽了这事。如今细想,阿凝怕是日日都要亲手浣洗衣物,说不得还要浆洗两位殿下的衣裳。
  想她一个尚书府千金,自幼锦衣玉食,十指不沾阳春水,如今却要做这等粗使丫鬟的活计。
  蔡月昭喉头一哽,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孟羽凝一副没所谓的样子,笑着解释:“我和屹儿的是我洗的,殿下的衣裳,向来是穆云他们经手的。”
  蔡月昭闻言,紧绷的面色稍霁,没再多说什么,只是盯着那一排衣裳多看了几眼,隨后往前走。
  进屋之后,蔡月昭看着地上尚未收起来的帐篷,又是一阵心酸。
  孟羽凝见状,忙往里屋指了指:“穆九他们今儿一大早就去集市上买了木头回来,这会儿正在做床呢。”
  原本穆九他们是打算去山上砍几棵上好的料子回来的,后来一想新砍的木材还要去树皮,烘幹,裁成料子后,还要刷桐油防虫,得耗费不少时日,便去了木材行买了现成的榉木木料回来,已经忙活一早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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