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她始终拉不下脸面来。
  对此,许昭宁却莫名想到裴昼隐。
  能感觉出来,裴昼隐对于裴夫人偏心的母亲有过怨言,然而经此一事,他觉得裴夫人的母亲也不过如此。
  “我会留下来。”许昭宁道,“好歹恋爱一场,我不会不管他。”
  裴夫人总算松了一口气。
  许昭宁这种什么都不要的行为,确实值得嘲笑,可如今她却笑不出来,更不敢开口对许昭宁说什么不好的话。
  在钱和尊严中,许昭宁选择了后者。
  许昭宁缓慢地来,又缓慢地走了。
  裴昼隐还站着门口。
  裴夫人疲惫至极,对着大儿子难得产生一点倾诉欲,“你说他们这些穷人,到底是怎么想的?钱也不要,非得抱着自尊来呛我两句?”
  “时候不早了,”裴昼隐却不接茬,脸上的微笑犹如假面具,“母亲也早点休息。”
  裴夫人的话哽在喉间,不上不下。
  *
  夜深,许昭宁的房间。
  一天之内发生的事情多时,他会十分疲惫,晚上入睡也快。
  入睡之前,他特意将房间内的防盗链挂上,这才安心睡觉。
  裴昼隐静静地伫立在门口。
  漆黑一片的房间,根本看不清屋内人,唯一能看见的,就是床上微微凸起的一块小包,正随着呼吸的频率起伏。
  他的指尖挑了挑门口落下的链条。
  这个房间的链条早就坏了。
  白天佣人挑选房间时,他让佣人打扫了一下这间房。
  目前这栋别墅,是他们家早年住的,那时他们在裴家的地位不高,住着的别墅也不算多豪华,很多地方年久失修。
  要不是裴翊这次生病,裴夫人迷信,找算命大师算了一卦,说回到出生地有助于安神,这地方恐怕他们都不会回来。
  安神。
  裴翊的房间里点了安神香。
  裴昼隐想起刚刚在会客室碰到许昭宁时,许昭宁脸上的茫然,抬起自己胳膊凑近嗅了嗅。
  果真是裴翊房间里那股安神香的气味,怪不得许昭宁没认出他来。
  跟个小动物似的,眼睛不好,靠嗅觉认人。
  裴昼隐嘴角勾了勾,缓缓上前。
  他的呼吸也逐渐紧绷。
  靠得近了,床上的人影也没那么模糊,出现了一个具体的形状。
  许昭宁的睡姿很乖,一只手搭在腰间,另一只手抬起,放在了脸颊旁边。
  他的脸陷在枕头里,小小一个,头发蓬松凌乱。
  裴昼隐想起,今天就是这双手,抚摸着裴翊的脸。
  他半蹲在床头,指尖探出,与许昭宁的手触碰。
  许昭宁蓦地哆嗦了一下。
  裴昼隐手停滞在半空,等待片刻。
  见他不是醒了,而是条件反射,又一次把手搭过去,直到和许昭宁手心相贴,他脸上露出一丝扭曲的满足。
  然而还是不知足。
  他凑近了,近到黑暗中也能看清许昭宁的脸,那一张嫩白的,几乎没有什么瑕疵的脸。
  双眼静静地闭着,眼睫毛长长下垂,脸颊肉被枕头挤得嘟起来,清醒时的倔强荡然无存,只剩下柔软的、人人可欺的脆弱。
  裴昼隐看了又看。
  许昭宁梦到了他和裴翊第一次接吻。
  他们彼此都没谈过恋爱,在这些经验方面半斤八两,人还没准备好,裴翊的牙齿比他的嘴唇先过来。
  牙齿嗑在娇嫩的嘴唇上,痛极了,许昭宁偏头躲了又躲,裴翊不依不饶,难得露出几分侵略性,非得掐住他的下巴亲。
  他受不了,好几次示弱,“别亲了……”
  吻比想象中还要滚烫,还要让人受不住,呼吸在唇齿间炸开,许昭宁尝到了一点薄荷味。
  他的舌尖任人揪着吮,眼泪比汗水还多。
  快要窒息时,他仓促着喊了一声:“裴翊!”
  一切动作戛然而止。
  狂风骤雨霎那间停歇,许昭宁停在梦与现实的交界处,分不清身处何处。
  缺氧的眩晕让他大口呼吸,他的手伸出手,懵懵然摸到了一手空气。
  盲杖被被子掀滚在地。
  巨大的声响让许昭宁回了神,唇上似乎还有麻木感,他茫然的双眼在屋内巡视一圈,头跟着眼珠在转,能看到的还是一片黑暗。
  丝毫不知,有人正在暗处窥视,看着他大汗淋漓地下床,跌跌撞撞摸索着往卫生间走。
  水声响起,许昭宁狼狈地泼了几把脸。
  他想起来什么,连忙去门口确认,摸到门上完好无损的防盗链,这才敢触碰胀痛的嘴唇。
  上火了吗……?
  许昭宁又跌跌撞撞回了床上。
  他将盲杖放置好,打了个哈欠,唇瓣微张时能看见一点水红的舌尖,被子滑到肩头,露出后颈一小片白皙的皮肤。
  他就这样,毫无防备心地又睡了过去。
  裴昼隐自黑暗处走出。
  不同于才开始的满足,如今他脸上阴沉到能滴水,阴暗的情绪在眼中酝酿,有种风雨欲来的压抑。
  *
  第二天清晨,佣人端着盘子上楼时,看见许昭宁正站在他休息的房间门口,不知道研究着什么。
  许昭宁叫住了他。
  “你们房门的防盗链,能让人在门外打开吗?”
  佣人闻言,立刻摇头:“这种防盗链的效果最好,所以我们裴家很多年都没换过这些装置,外面是弄不开的。”
  许昭宁闻言,疑心消了大半。
  他冲人道完谢,接着就得知裴翊早晨闹了脾气,连忙往裴翊的房间走。
  过去时,裴翊正在冲着其他人发火。
  “我早说过我不想吃任何东西!别再给我端来了!我妈呢?去找你们裴太太,说别再管我了!”
  “我和宁宁都已经被她逼着分手了,别搞这些假惺惺的了,没了他我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许昭宁站在门口,轻轻叫了他一声:“裴翊。”
  裴翊的语气顿时变了。
  他貌似有些慌张,不想让许昭宁看见他这糟糕的一面,结巴道:“宁宁……你没走?”
  许昭宁确实对他现在的性格有些陌生。
  曾经裴翊不管什么时候,对陌生人也好,对不熟悉的人也好,都是热情开朗的,不会出现那种高高在上的姿态。
  可他刚刚训斥佣人时,与许昭宁了解的那个他大相径庭。
  “我……”裴翊看着他走来,连忙想要下床来扶他,“我妈说,你已经走了。”
  许昭宁无奈。
  裴夫人的问题也很大。
  明明知道他会陪着裴翊到痊愈,为什么又偏偏说这些话来刺激裴翊?
  估计还是生裴翊的气了。
  不管是和大儿子的关系,还是小儿子的关系,裴夫人都处理得一如既往的糟糕。
  可能是昨天吃了点东西,今天裴翊不再那么虚弱,大喊大叫完,还能下床走动。
  许昭宁和他坐在一起,抿唇道:“都颓废这么多天了,把窗帘打开,让太阳透进来一些吧。”
  裴翊身上的气味都变了。
  曾经让他觉得好闻的太阳和花香味,变成了厚重陈旧的安神檀香味,阴暗潮湿。
  裴翊这次,对佣人的态度好了不少,语气也缓和了,“你们拉一下窗帘。”
  许昭宁说什么,他就做什么。
  像是生怕许昭宁会离开。
  窗帘打开后,裴翊讨赏似的,小心道:“能感觉到阳光吗?今天天气很不错呢。”
  许昭宁一顿,被他问的有点错乱感。
  好像他才是那个病人,而裴翊是伺候他的那个。
  昨天的相处太仓促,这么长时间不见,那种生疏感慢慢弥漫了上来。
  许昭宁是个很慢热、又怕生的人。
  尽管他和裴翊谈了三年,如今也不过一个半月不联系,可是他之前已经认定他和裴翊不会再有交集,重新再见,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反正和以前就是不一样了。
  许昭宁不自在地躲开了裴翊握着他的手,道:“你也坐下吧,不要……不要这么蹲着。”
  裴翊是以一个半蹲着、仰头仰视他的视角来和他说话的。
  闻言,他察觉到许昭宁有点不愿意和他靠这么近,神色一黯。
  但还是听话地坐到了许昭宁的对面。
  两人终于能静下来好好聊聊。
  许昭宁道:“你要不先把今天的早饭吃了?边吃边说。”
  他怕裴翊不肯吃,又说:“我陪着你一起。”
  裴翊哪里还敢不听他的?
  闻言也是立刻照做。
  佣人见状,如释重负,将厨房里变着花样做出来的早餐放在两人面前。
  太久没正儿八经吃过饭,昨天也只吃了一点粥的裴翊,乍一吃东西,有一点反胃。
  他尽力让自己的视线不在饭上,而是直勾勾盯着许昭宁。
  只要许昭宁还在他身边,别说是吃饭,吃刀子他都能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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