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从他的住处过来并不容易,他住的地方是城中村,坐公交车起码两个小时,打一趟出租也有小一百块钱。
  公寓里很安静,许昭宁输入密码进去时,安静到像是没有人。
  他叫了两声:“裴翊?”
  没人回答他。
  空气中,那股陌生的气味又一次变浓,许昭宁闻了一天,几乎要和这个气味相处熟悉。
  他把盲杖放在门口,换鞋时,在不该有鞋的地方踩到了一双鞋。
  怎么回事?
  裴翊很照顾他,公寓里的东西轻易不会挪动,就算是挪动,每次也会跟他交代清楚。
  许昭宁的心沉了下来,一时间甚至没敢确认这是男鞋还是女鞋。
  客厅里踢到了一个易拉罐,捡起来,上面有残留的啤酒味。
  他终于摸到了裴翊的卧室,敲了敲门。
  “裴翊?”
  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落在了地上。
  接着,脚步声传来。
  许昭宁紧张到屏住呼吸,听见了门打开的声音。
  他低着头,小声问:“你喝酒了?”
  说完这句话,他的鼻子有些酸。
  他对裴翊还是喜欢的。
  因为有感情,所以觉得愧疚,感觉到心疼。
  还有点不易察觉的委屈。
  对方没说话,只能听见沉默的呼吸。
  许昭宁上前,轻轻抱住了他。
  情绪的起伏,让他一时间没发现,他抱住的人身高不对,比他高了大半头还多。
  而且,对方在被他抱住的一瞬间,身体僵硬得像块石头。
  身高相似但不对。
  “对不起,”许昭宁闷闷道,“我昨天不该说那些话。”
  对方推了他一下,“你先等……”
  声音相似但还是不对。
  他的头埋在男人的颈部,耳边嗡嗡作响,比男人的心跳更剧烈的,是他的呼吸,他从未有过如此羞耻的时刻,很多时候,都是裴翊主动。
  ……这是他能想出来的讨好方式。
  男人猛地偏过头。
  吻本该落在他的唇角,却堪堪落在对方滚动紧绷的喉结。
  随后,像是忍无可忍,比平常更低沉一点的声音询问:“你是谁?到底想干什么?”
  声音裹着几分冷意,推开他的力度毫不留情。
  许昭宁踉跄一下,狂躁鼓动的呼吸有刹那间的停滞。
  “宁宁?”另一道诧异的声音插进来,“你和我哥在干嘛?”
  许昭宁扶着墙,僵在原地。
  “什么?”
  与此同时,裴昼隐也终于看清了他的面貌。
  屋内陷入一片死寂。
  裴翊最状况外,也最先反应过来,上前扶住许昭宁,“宁宁?你没事吧?摔着了吗?”
  在他伸手时,许昭宁出于后怕,瑟缩了一下。
  这害怕的反应,把裴翊心疼得不轻,对着裴昼隐抱怨道:“哥,你干什么推他啊,他眼睛看不见,万一推倒了出事怎么办?”
  许昭宁攥住他的领口,像是蜜袋鼬幼崽找到了妈妈,迅速蜷缩进他的怀里。
  裴翊抱着他,窝囊了一天的火气彷佛终于有了发泄的出口。
  对着亲哥,也敢发脾气了,“我知道你们都不喜欢他,也不喜欢我们在一起,但动手就不好了吧?哥,我一直把你当榜——”
  许昭宁张嘴,想解释:“不是,我刚刚把他认错了……”
  “——什么?”裴翊猛地刹车。
  裴昼隐彷佛没有看见亲弟弟的叛逆。
  他的视线落在蜷缩着的许昭宁身上。
  不同于白天的平静。
  许昭宁脸上布满了闯祸的彷徨,一张雪白的脸已经涨红,亲过人的嘴唇更是红得滴血,被他牙齿重重咬着。
  看不见,所以视线乱飘。
  ——可怜极了。
  原来他就是裴翊的小男朋友。
  他说呢,天底下怎么能有这么巧的事情。
  一天内撞见两个盲人。
  第4章
  “认、认错了?”裴翊结巴了几下,随后佯装训斥,“我哥有洁癖,怪不得推你。”
  许昭宁低着头,咬唇不语。
  实际上,如果现在有个地缝给他钻的话,他一定毫不犹豫地钻进去。
  裴翊还想说两句。
  裴昼隐的视线慢悠悠落在他的身上,裴翊没读懂里面的情绪,却下意识闭嘴。
  “一场荒谬的误会,”裴昼隐下了评语,“真有意思。”
  隔着一层门板时,许昭宁还没切身的体会到他的嘴毒。
  面对面——尤其是他刚刚做完错事,几乎不知道该怎么和裴昼隐对话。
  好在,裴昼隐似乎也不在乎他这个“弟媳”。
  在两人面前,他慢条斯理地整了整领口。
  领口还是被许昭宁给弄乱的。
  许昭宁听见衣服窸窸窣窣的动静,耳朵更红。
  整理完毕后,裴昼隐掠过两人。
  封闭空间,更浓重的香味从他身上散发出来,轻轻扫过许昭宁的鼻尖,他越发觉得熟悉,更觉得怪异。
  客厅里的易拉罐,被裴昼隐轻轻踢了一脚。
  “老师说你眼盲心不盲,”易拉罐的声音哐当哐当,掩盖了裴昼隐自嘲的轻哼,“不过如此。”
  许昭宁怔住。
  他的眼睫颤动,迷茫之中有种恍然大悟的紧张,不等他说什么,裴昼隐已经开门扬长而去。
  “什么老师?”裴翊困惑不已,“什么意思,你们之前见过?”
  许昭宁回神,还是难以把白天遇见的绅士,和裴翊的哥哥联系起来。
  这人对待外人,和对待家里人……或许仅仅只是对他有意见,完全是两种面孔。
  “我、我去调琴,”许昭宁简单交代了一下,“遇见你哥了。”
  “真的?这么巧?”裴翊也震惊。
  许昭宁无意和他聊工作相关的话题,裴翊是个音痴,很多时候两人都是鸡同鸭讲。
  他质问裴翊为什么不接电话。
  家里的事情,裴翊更加不知道该怎么和许昭宁解释。
  最终,还是按照许昭宁的那套说辞,说他今天心情不好,喝酒喝得有点多,然后被他哥捡回家,两人在家里聊了聊,期间没顾得上看手机。
  两人都没心情再聊下去。
  裴翊道:“对了,我们家之后可能要组办一个活动,我需要跟着去参加。”
  许昭宁还没意识到什么,“好。”
  裴翊的状态还是有些沮丧,“可能有两三天不能见面。”
  许昭宁倒是没觉得有什么。
  之前他的工作要是忙起来,或者裴翊在学校没放假,他们也是经常两三天不见面。
  “其实,”裴翊道,“如果我把你带去的话,也不是不行。”
  他们家里组建的这种活动,通常没多少外人,都是一些熟悉的亲朋好友。
  假如上次许昭宁过了他父母那关,其实完全可以跟着过去,他的发小上一次就带着女朋友去了。
  可惜的是,他父母并不想他带着许昭宁。
  如果先斩后奏呢?
  裴翊在心里思考这个可能性。
  感情都是需要培养的,尤其与爱情无关的感情,换一种角度,如果许昭宁和他父母相处久了,他父母了解了许昭宁的人品,知道许昭宁并不是那种爱慕虚荣的人,不仅长得好看,还很有才华,是不是对许昭宁的接受度能高一点?
  可许昭宁未必能愿意。
  果然,许昭宁道:“你们家里的活动,就不要拉上我了。”
  话虽如此。
  裴翊却还是在心里酝酿主意。
  许昭宁并不知他心中所想,今天的一切都让他疲于应对。
  *
  几天后。
  当许昭宁被裴翊忽悠着坐上出租车,司机将他放在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方时,他终于意识到自己上当。
  更气人的是,裴翊的手机还打不通。
  初夏的天气,已经能感受到炎热,许昭宁用盲杖试探到一个阴凉的角落,像一朵蔫头耷脑的蘑菇,迷茫地蹲着。
  当手机里又一次传来“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时,许昭宁没好气地将手机扔在地上。
  也就只能拿这些无辜的物品撒气了。
  期间有几辆车经过,许昭宁侧耳倾听,没听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他连裴翊想把他骗这里来杀人抛尸的可能性都想了。
  司机透过后倒镜,小心翼翼观察后座上的雇主。
  半个小时前,他们刚到这里,后座上的人就简单明了地让他把车停在路边。
  正对着的,是一个蹲在路边的人。
  由司机的眼光来看……一个男人,着实没什么好看,但如果换成个女的,长相确实不俗。
  雇主一直没有下一步指令,只是盯着人家看。
  不知又过去多久,许昭宁出现了口渴的意思。
  他的手指无意义地点着手机屏幕,听着手机盲人模式下的播报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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