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砰”的一声,宋沅只觉得自己被一个重物压在了身下。
是沈利,他醒了。
后脖被沈利死死掐住,全身都被压制得动弹不得,后背紧贴着一具滚烫的身躯,几乎连蓬勃迅速的心跳都感受得到。
“噗通、噗通、噗通——”
宋沅的右脸被按压在沙土地里,荡起的土尘钻入他的鼻腔,让他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
“你要干什么?”少年嘶哑虚弱的嗓音从上方传来,带着胁迫和威压,禁锢着宋沅脖颈的力道却松了几分。
像是殊死一搏的猛兽。
只是爪牙皆除、身受重伤。
宋沅张了张口,却没说话,他能感觉到,沈利的体力快要消耗殆尽了。
果不其然,没几秒,脖子上受的力彻底消失,“扑通”一声,沈利栽倒在宋沅身上,彻底昏死过去。
宋沅从沈利身底下爬出来,不顾膝盖都磨破了皮,哆哆嗦嗦地将钥匙插进锁孔。
“咔哒”一声,黑铁环分成两半,露出沈利的脖颈。
伤痕累累,触目惊心。
宋沅愣了一下,他从没这么近距离接触过沈利,也不知道他究竟受了多重的伤。
上辈子他和大院里的所有人都一样,觉得沈利是条见人就咬的疯狗,因此能离多远就离多远。
是被迫也好,故意也罢,总之那时懦弱的他,也算加害沈利的帮凶。
要不是沈利命大,估计都撑不到亲生父母来。
宋沅叹了口气,抬手擦掉沈利额头上沁出的细汗,用尽全力将他扶起来,让他靠在自己身上。
随后撑起肩膀,竭尽全力站起来,一步一步地向门口挪。
还好这个点的大人都去上班了,小孩贪凉不愿出门,不然让人看见宋沅这副架势,肯定要大惊小怪一番。
沈利虽然瘦削,但毕竟是个十五六岁的男孩,身体已经抽条,比宋沅高了不止半个头,因此宋沅很是吃力。
等打开房门,把沈利“扔”在铺着凉席的床上时,宋沅已经累得直不起来腰。
他环顾四周,一切摆设都是那么熟悉。
用宋沅现在的眼光看,这房子的装修和设施都简陋不堪,但一想到这是曾和母亲一起居住、他度过了整个童年的家,还是倍感温馨。
宋沅进厨房喝了一大杯凉白开,又回到卧室,打开电风扇对着自己吹了一会儿,仍觉得燥热难耐。
他小时候是不怕热的,为了省钱,电扇也极少开,这时久久凉快不下来,估计是被现代工业的空调给惯坏了。
骤然回到二十年前,一时无法适应。
宋沅干脆把上衣给脱了,扔到床下的红塑料盆里,还是觉得不够,又把短裤也顺了下来。
现在凉快多了。
他哼着歌又去水缸里打了一盆水,在午后阳光的照耀下,水完全不需要烧,手指触及到的清水都是温乎乎的。
夹掉水盆上漂浮的一片树叶,宋沅给自己冲了个凉。
擦干后,他换了身衣服,又重新打了盆水,来到沈利睡着的床前。
小麦肤色的少年静静躺着,一道刚结痂没多久的疤痕在侧脸上横亘蔓延,停在鼻梁的中部,却丝毫不影响面容的俊俏,反倒增添了几分桀骜与野性。
宋沅仅仅欣赏了几秒,就去扒拉沈利的衣服。
他要先给他清洁身体,再包扎。
第2章 帮他包扎
宋沅小心翼翼捏起那件已经看不清颜色的衬衫领子,探向沈利上衣的纽扣。
沈利所穿的衣服款式老气过时,应该是捡了家中哪个大人不要的。
宋沅尽量放轻动作,一枚一枚地解开少年的扣子。
大约是粗糙的布料摩擦到了伤口,沈利的眉头越皱越紧。
宋沅尽量让自己轻柔一些。
一番努力,他终于看到了沈利裸.露的上半身,敞开的胸膛瘦骨嶙峋,七七八八的新旧伤口交错重叠,斑驳的淤青布满腹部。
如果宋沅没有数年的从医经验,恐怕会被面前的景象骇住。
上辈子他走投无路,凭借从小跟母亲在中药铺里的耳濡目染,胡乱报了个中专的护理专业,用心备考两个月,竟真的顺利被录取了。
学习了一段时间,他就被派进医院工作。
男护士本就稀少,他又格外能干,甚至无薪加班也从不推脱,因此医院很乐意地留下了他。
工资不高,贵在管吃管住,宋沅很满足。
他几乎日日浸在消毒水气味的空气中,认真仔细地照顾每一个病人,把自己全身心投入到繁重的工作中。
他转成了一个陀螺,只是为了不让自己想起现实的巨大痛苦。
想到这里,宋沅的鼻头有些发酸,他快速眨了眨眼,把快要滚落的泪水重新憋回去。
他在简易的医药箱里取出纱布、镊子、剪刀、胶布等工具若干,还有一瓶紫药水。
母亲是个严厉而细致的女人,小时候宋沅总是乱跑乱跳,落下大大小小的伤,母亲总会冷漠地制止哇哇大哭的他,却拿出准备得十分齐全的医药箱,为抽噎的小宋沅上药。
可惜等宋沅明白母亲的苦心时,一切都晚了。
还好上天给了他一次重生的机会。
他还能挽留很多。
宋沅笑了笑,将干净的毛巾浸满温水,帮沈利擦除身上的污泥。
等擦得差不多了,一盆干净的水也已变得浑浊。
接下来是上药和包扎。
他注意到沈利脏兮兮的脸,想了想,还是去倒掉了脏水,重新换了一盆来。
脸也要擦拭一下。
宋沅在某些方面,有点强迫症。
他拧干毛巾,贴在沈利的脸上,下意识放轻了呼吸,小心擦拭。
悬浮的毛巾下,少年浓密的睫毛颤了颤。
沈利缓缓睁开眼,首先看到一片模糊的布在抖动。
视线重新聚焦,一截纤细的胳膊在眼前晃悠,再往上移,便是一个神情认真的少年。
他正半跪在自己面前,浅蓝色的棉麻上衣清新自然,柔顺的黑发低垂在额前,白皙的脸颊透着淡淡的粉,连同水润薄红的嘴唇,都灵动透明得如同一尾翩然的金鱼。
窗外的阳光投进来,酷暑难得的一阵微风吹过,靠窗的绿叶簌簌作响,穿出一片柔和明亮的光影,照在宋沅的身上。
宋沅没料想沈利会突然醒过来,有些惊诧地向将膝盖向后挪动了几厘米。
他怕沈利又像半个小时前那样,要把他掐死。
但沈利只是定定的望着他。
宋沅有些尴尬,挠了挠耳朵,向沈利说道:“你醒啦?”
沈利还是看着他,没说话。
“感觉怎么样?难不难受?”
沈利看起来不会再掐他了,宋沅放了心,关心起这位特殊的病人,甚至尝试将手背贴近他的额头,来探测有没有发烧。
沈利不着痕迹地避开宋沅的手,只回答了两个字:“还好。”
面对拒绝沟通的沈利,宋沅秉持着患者为大的职业道德,并没感到泄气。
他一边下床取了纱布和剪刀,一边说:“认识一下吧,我叫宋沅……”
“我知道。”沈利垂下眼眸,回了他的话。
宋沅悻悻地干笑两声,他确实也该认识他,毕竟客观事实来说,他怎么也算是沈存施虐的帮手。
看来要消除大佬的心结,还要费一番功夫。
沈利突然挣扎着坐起来,宋沅唯恐他牵扯到伤口,赶紧大喊一声:
“别动!”
话音一落,满屋寂静。
只有功率颇低的电风扇还不厌其烦地摇着头,发出些“嗡嗡”的响声。
沈利:“……”
宋沅唯恐自己又惹到了这位阴晴不定的小祖宗,手里拿着把剪刀,僵硬地立在了原地。
四只眼睛对视了一瞬,沈利却真乖乖不动了。
宋沅倒没想到他会这么配合。
但还是松了口气,说:“我还要给你包扎呢。”
沈利没问为什么。
短短几分钟,宋沅已经习惯了他的缄默。
沉默是金,要向未来大佬学习。
他在内心这样默默告诫自己。
抽出棉签,蘸上紫药水,宋沅开始给沈利上药。
其实最好的方法是带沈利去医院,但这显然不现实。
别说没有交通工具,就是有,在平安镇这个小地方,他胆大妄为到带群众眼中的“怪物”去医院这件事,不出一个小时就能传到混迹在棋牌室的沈存耳朵里。
到时候沈存跑来医院大闹,那才是麻烦。
不过根据宋沅的经验,家里的医药箱也差不多够用了。
毕竟前世沈利没被任何人救治,也□□地活了下来,足见其体质强悍。
这样想着,宋沅微微加重了手上的动作。
他要针对刚才的事报复一下沈利。
然而沈利全程面无表情,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