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我先回去了。”
  接近黄昏,阳光渐渐退出办公室,沙发边立着身姿姣好的女人,背影在这金黄的暖光中显得寂寥。
  同样寂寥的还有在公交车上的陶挽,薛絮的迟疑,薛絮的沉默,以及她的不挽留,都让陶挽的心一点点冷下去。
  冷静下来的她才有了一点理智。
  她早该明白的,她们不过数面之缘,薛絮能喜欢她什么?
  喜欢她初见就不识好歹对人冷漠相待?
  喜欢她第二次见面就害得她在浴室摔倒?
  还是喜欢她重逢之后的各种恃宠而骄无理取闹?
  她都不知道薛絮到底能喜欢她什么。
  不过是露水情缘,新鲜感带来的吸引力罢了,等到薛絮足够了解她,那点微弱的吸引力在现实面前就将变得不堪一击。
  她的心同夕阳一起缓缓下沉。
  回到老旧小区时,夕阳完全消失,带走初夏的余温,陶挽穿着轻薄长裙,手臂微凉。
  因为薛絮,本就心情低落,却没想到,楼下还有一位不速之客在等着她。
  “放手”,陶挽脸色阴沉到了极点,冷冰冰地看着握住她手臂的女人。
  女人无奈微笑,松开了手,却在陶挽从她身边擦身而过时,从后抱住她,紧紧禁锢着她。
  “阿挽,我们很久没见了。”
  陶挽挣脱不开,抬脚狠狠踩在陶茗脚上,痛得她松开了手,女人并不恼火,无奈又宠溺地轻叹:“你还是这样。”
  陶挽脱离她的禁锢,转身上楼,她一点也不想见到她,一点也不想。
  陶茗不紧不慢跟着她上楼,停在这经历了岁月侵蚀的门前。
  门打开时,落下了细细的灰尘。
  陶挽走进去,回头看了一眼门外的女人,那女人一张妖媚的脸上摆着无辜的表情。
  过往那些欢乐的,温馨的,以及恶心的画面争先恐后出现在她脑海里。
  最终她还是没有把人关在门外。
  陶茗弯了弯眼睛,随她进屋去。
  陶挽刚毕业那会儿,比薛絮最初见到那会儿更颓废,每日在家,连外面是黑是白都不关心。
  江璃刚刚工作,这个小区离城中心又远,江璃有心却也没办法常常来看她。
  倒是陶茗,经常在这边十天半个月的待,那时候的陶挽,连恨她都没有力气,就像一具没有灵魂的身体,任她来去,漠不关心。
  后来,她状态稍好,开始对陶茗怒目而视,冷脸相对,甚至常常在半夜将她赶出门外。
  她从不恼,第二天照旧出现在她家里。
  可陶挽原谅不了她,恨透了她,她每次来了,陶挽都会告诉江璃,别来,她不想让她们见面。
  在陶挽看来,陶茗的心思深得可怕。
  客厅里,头顶暖灯昏黄,沙发上,两人隔着一段距离静坐。
  “你到底想做什么?”
  “阿挽,我只是来看看你,你是不是把我想得太坏了?”
  陶茗语气中无奈又委屈。
  “虽然有时候我故意说了一些话让你害怕,但我也只是想吓唬你,我可从来没真的伤害谁。”
  “江小姐的工作我不会插手,奶奶的病我也在尽力帮忙,隔三差五回去看她,阿挽,就算你恨我,也不至于把全家人都恨了吧。”
  陶挽低下了头,对奶奶,她是心有愧疚。
  可陶茗,难道伤害她不够吗?她怎么能说出从没真正伤害谁这样的话?
  她失去了一个本该疼爱她的姐姐。
  见她沉默,陶茗坐到她身边去,带着哄骗:“阿挽,我是你的家人,跟我回家,我会保护你的。”
  好像许多年前,她说:“阿挽,跟姐姐回家好不好呀,姐姐保护你。”
  她相信那个时候的她们,都是单纯又真心的。
  可现在......
  “我不需要。”
  “求你,放过我。”
  陶挽扭过头来看她,眼睛已经湿润,她咬着牙一字一字地恳求。
  从前种种,无法改变,但至少给她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别再纠缠。
  没料到她这样的反应,陶茗微怔。
  “阿挽,我不会伤害你的。”
  “求你了。”
  她不断呢喃着这句话,单薄的身影显得她脆弱又可怜,陶茗叹了口气,拿她没办法了。
  她从来都受不了她的哭泣。
  “至少回去看看奶奶,你要是怕碰见我,提前告诉我,我会错开时间。”
  她不甘心地离开,她又有什么错,爱有什么错?
  不过是生在了一家,她连公平追求她的资格都没有,甚至她的爱被当成了纠缠,让她觉得恶心。
  可她最初也只是想好好爱她而已啊。
  她们明明是最亲近的人,是从小到大看着对方长大的人,为什么会这样?
  夜幕降临,深邃的夜空笼罩大地。
  哪有那么多的为什么呢?
  陶挽在客厅坐了很久,到现在,她才有勇气去回忆。
  陶茗比她大五岁,小时候都在老家,两家住得近,陶挽就这一个姐姐,比起男孩子,她更喜欢和姐姐亲近。
  而从小,陶茗也十分宠爱她。
  好吃的第一时间和她分享;出去玩走不动了就一路背着她走;自己的作业没写完也会先帮着妹妹讲题......
  初三那会儿,陶挽住校,每逢周末,陶茗都会和妈妈一起来看她,给她送些好吃的,甚至有时候,妈妈没时间过来,她都会来。
  那时候,她在同城的另一端上大学。
  有时候,她会在她的宿舍留宿,这份感情大概是在那段时间就已经变质了。
  陶挽还记得,有天晚上,两人聊着天,陶茗突然亲了她一下,怕吵到室友,她压低了声音,“阿挽真可爱。”
  以前她也会亲她,可仅限于脸颊,这次却是嘴唇。
  那时陶挽懵懵懂懂,对爱情,对同性之爱一概不知,只当是姐姐在和她亲近。
  她也不反感姐姐的亲吻。
  后来这样的亲吻越来越多,也悄无声息地越来越过分,只是陶挽直到高三才发觉。
  那时陶茗都已经大学毕业。
  “姐姐,我都长大了,你别总是亲我”,那时候她这么说。
  “我就喜欢亲阿挽。”
  “姐姐的男朋友不吃醋吗?”
  “姐姐哪有男朋友啊。”
  “啊,那也不行,我还想谈恋爱呢。”
  “那怎么啦,阿挽,你的初吻可是早就给了我哦。”
  ......
  这样的谈话无疾而终,陶挽未深究,而陶茗掩饰的太好。
  后来她上了大学,遇到林赟,对自己性向有了认知,也接受了自己喜欢女孩子的事实。
  陶茗再来学校看她时,她懂了避嫌,即使是姐姐,她也不能和从前一样。陶茗不开心了,她嫉妒,嫉妒得发疯。
  她陪伴着长大的妹妹,她爱护着的妹妹就这么站在了别人的身畔,还告诉自己,不能和以前一样亲亲抱抱了,因为女朋友会吃醋。
  她不甘心。
  在某次她醉酒后,陶茗带着她去了酒店,她从晕沉的状态中惊醒,清清楚楚看到了她眼中不属于姐姐看妹妹的欲望和病态的爱意。
  虽然她最终并未得逞,可那一晚却是陶挽的噩梦,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她害怕见到陶茗,也害怕见到林赟。
  关系就此破裂,可也不到无法挽回的地步。
  那时陶茗被嫉妒冲昏头,将陶挽和林赟相恋的事情告诉了她的父母。
  她不知道,陶挽一直没能得到父母的支持和理解,关系僵持着,直到他们意外去世。
  这才是陶挽痛恨她的原因。
  永远无法挽回的遗憾。
  永远无法弥补的伤害。
  天已经黑透,而她已经泪流满面,当敲门声响起时,她从回忆中抽身。
  她以为是陶茗又回来了。
  拉开门,门外站着的却不是恶魔,而是温柔的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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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阅。
  第39章立秋
  喜欢这个东西,自古以来都很难说清的。它本该是一种心灵上的共振,若非要用语言来具象表达,实在难以找到一个令所有人都满意的定义。
  作家张爱玲说:“我爱你,没有什么目的,只是爱你。”
  这话乍一听有些浪漫,可言下之意大约也只是你要知道我爱你,你要相信我爱你,并无说服力。
  也有不知名作者说道:“乍见之欢不如久处不厌。”这话我认同,但有几对拥有乍见之欢的情侣能拥有久处的机会呢?
  于是林徽因又道:“答案很长,我准备用一生的时间来回答,你准备好听了吗?”
  这是一个近乎完美的答案了,用时间向你证明我的爱,可是这个前提是人家愿意用一辈子来听,万一听到一半发现不尽如人意,岂不是浪费大把时光?
  诗人、作家曾用尽这世间最美好的词句,最浪漫的笔墨表达喜欢,表达爱,可若是你借用他们的句子来向爱人表白,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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