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迟雪积满泪水,她透过眼泪看向落地窗,透过落地窗看向白鸽,她记起一次父亲手拿碎面包屑,一只白鸽停在他手上,阳台上出现如此诗情画意的一刻,她却现在才想起,明明已经发生过数遍,她才感受到。
  白鸽啊。
  白鸽。
  她泪眼婆娑祈求,请白鸽把她带走吧。
  她什么都不要,她只想让父亲活着,回到父亲死之前。
  回到他买蛋糕的时候,回到和他吵架的时候,回到跑出门那一刻,回到过红绿灯那一刻。
  一阵温柔,白鸽扑起翅膀,扇动柔风,空气随着它的动作流转成形,连一旁的小花都微微颤动。它落下一根细羽,两根细羽,甚至要卷起漫天细羽。
  “好的。”她听到回答。
  第4章 穿越
  再次睁眼,迟雪看到的是树荫。
  摩托车声,早点叫卖声,喇叭声,公交车开门声,人们吵闹声,鸟声,蝉声,耳边突然聒噪,打破长久寂静。
  眼前五彩斑斓,带着一层朦胧的青色,是清早的颜色。
  自己身上背着书包,手里握着公交卡和mp3,穿着一件校服外套。她恍然望见四周,陌生,熟悉,还是陌生。
  她从未见过这个地方。
  “小雪,”女生轻叫她,拍拍她的肩膀。迟雪被叫这个名字,下意识一激灵,回头,把喊叫自己的女孩子吓一跳。
  这是个眉目清秀的女孩子,大街上几乎很少人化妆,大家都弄着清爽发型,还有的格外张扬。
  她再抬头看看,硕大的广告牌上,写着4g大字,她没有手机,翻开书包,发现里面的课本都是没见过的旧版本,她再转眼,大家都手握各色手机,小米、苹果、还有她从未见过的许多品牌。
  可在迟雪那一年,在她准备上高中那一年,网络已经进化到她忘记多少g,人们更多的不用手机,而是手表,街上随处是虚拟网点,即便是她那处经济不发达的落后地方。
  车子都是烧油的,没有一辆新能源汽车的身影,公交车非常笨重,统一都是旧绿色。
  她的学生卡上,写着学校地点,名字。抬头看公交车站牌,自己学校的名称分明在上面。
  “林雪。”
  这是学生卡上的名字。
  原主林雪现在在等公交车,准备去上学,而现在身处的时代,好像倒退了二三十年。
  “小雪?”女生叫她。
  她回头:“今天,几号来着?”
  女生被突然问道,停下疑虑,思考:“三月,十七号。”
  “2…24年吗?”迟雪问。
  “14年,你傻了吗?”女生拍打提醒她。迟雪再一次抬头看那广告牌,4g,更新换代。
  她再看四周,看小摊贩,看三轮车,看热热闹闹的街市,一切如此陌生又熟悉。
  “诶对了,你能不能叫你爸少布置点作业啊,昨天的数学题写得我人间崩溃。”身旁的女生立马又开始抱怨,一讲起来,把林雪的异样给忘记掉。
  在对话中,迟雪模糊知道自己是一个班主任的女儿,上个星期学期刚转校,这个女生叫文佳儿,是她的朋友,不仅在课室坐得近,住得也近,这个星期都是共同搭乘公交作伴上下学。
  “哦。”她上了公交车看向窗外,尽管倒退二三十年,可风景仍差得不多。
  她想到自己的父亲。
  也许上天根本没满足她的愿望,而是随便将她抛弃到过往,她注视每一个低头的人影,却没看到熟悉的父亲。
  她不知道该埋怨谁,她在家中沉沉睡去,到现在再度醒来,感觉过了一个世纪,但现实告诉她,不是过去,而是回溯。
  她许的愿望明明是一天前,二十个小时前,二十个小时四十分钟前,她精准到脑海里的每个片段,为的就是让父亲活下来。
  现在,确实是活下来。
  迟雪把书包埋在膝上,目光从窗外低头,看着那个发光的小荧屏,今日是2014.03.17。
  如果没记错,父亲是十七岁的年纪,在上高中。可是现在距离自己的出生有很长时间,而她也对父亲的过往一无所知。
  “你认识一个,叫‘郭雨生’的人吗?”她问文佳儿。
  文佳儿听到这个名字,“男的还是女的,怎么了,你想认识?”
  迟雪继续望向窗外,“想见一面。”
  “网友吗?诶,你聊□□认识的?”文佳儿热情八卦。
  迟雪随意扯两句,糊弄过去,她大致明白光靠这个好朋友是找不到父亲的。
  上学校上了一天课,在中午时分终于见到自己的新父亲,这个忙碌的班主任脾气很好,带着黑框眼镜。他似乎没注意到女儿与自己的疏远,急急忙忙地带她进教师饭堂吃饭,随便嘱咐几句,让她晚上自己回家。
  反复几天,她把林雪的关系网摸清楚,和她原来一样简单,比她更加平淡。
  林雪家也是单亲家庭,母亲早逝,父亲一个人拉扯她长大,但父女俩感情淡薄,极少交流。林雪知道父亲关心自己,却不大爱和父亲说话,这位早出晚归的负责教师,竟和晚出早归的父亲如此相似,把家庭关系处理得沉默不语。
  她的父亲刚刚来到这所有名的私立学校,而她沾光,免学费入读。目前是高一下学期,对于本来在初三阶段的迟雪来说,很困难。可原主林雪成绩也不算好,即便父亲就是老师,她本身也勤奋,还是一塌糊涂。
  迟雪有些庆幸,又有些不幸。她没有忘记想找到父亲,即便找到后,不知该怎么面对怎么解释,这已经化为一种执念,执念总能驱使人做一些毫无意义的事情。
  凭借她的亲和力,还有身份加持,她很快和班上同学打成一片。
  她借着机会一直打探是否有一个名为“郭雨生”的人,但回答都是皱眉,或是否定。
  她想转学,转去其他地方,再继续去寻找“郭雨生”。
  迟雪在想,父亲还是父亲吗,就好像她还是她吗,她时时刻刻看着镜中的自己,看着车窗的自己,这张清秀普通的面庞,与自己有一些相像,又没自己那么漂亮,可她再仔细看,总能看出自己的样子,眼花缭乱。
  她要埋怨自己,还是埋怨那辆车,那个红绿灯,亦或是死去后无缘无故破坏自己家庭的警察。她全盘接受,她现在不想别的,她只想要让父亲好好生活。
  结果是,毫无下落。
  时日一久,她继续读书、上学,重复两点一线。迟雪作为林雪,只是在另一个时代,过着原来的生活。
  她觉得自己麻木,面对新父亲,两人之间的相处方式几乎称得上乱来,如同陌生人,互相都不介意。她还有必要去找父亲吗,也许不该打扰他,时间会沿着线一路发展。
  也许吧,也许,她看着窗外绿荫发愣。
  一只手拍她肩,中断毫无意义的思绪,文佳儿兴奋道:“林雪,快跟我来,我们去看学长。”
  这学长似乎人气很高,又似乎任何学校的学长一被提及便自动加上一层滤镜,大家都憧憬期待,饱受欢迎。
  她以为这是新生活里一个毫无意义的流水,用于点缀平淡无奇的生活。
  迟雪出于同学邀请的好意,答应下来,离开座位往外走去。她本身不感兴趣,同学只是想自己看,但不好意思,一个像迟雪这样的同龄人是最好不过的遮挡物。
  走在路上,看到涌动的人群,迟雪心里暗暗想到,并不是所有人都会被称为学长,大家注目的只有那些优秀的,好看的人。
  “我打探到这个学长可有名了,听说长得非常帅,品学兼优,性格还温柔,一点脾气都没有。”
  迟雪听完这话,没心思关注。她对帅哥没有兴趣,她思思念念的“郭雨生”还没有下落,别提其他人事物。
  “你看,升旗台,学长在弹吉他。”文佳儿指给她看。
  “哦,”迟雪抬头看一眼。
  文佳儿说:“这是轻音社招新,你快看看有没有兴趣!”
  迟雪无奈回答:“我不会唱歌。”
  她左耳感受到一段柔软的吉他和弦,她不清楚那是什么歌,但好听,心里莫名其妙的熟悉油然而生。
  也许走在道路上听过,她想,低头背单词,单词本上却写着“郭雨生”。
  和弦再次划动,婉转悠扬不自觉滑入她心间,几个拨音一响起,心头就一顿,她聚集已久的思念被打散,找不出原因。
  她抬头,看一眼。
  然而隔着花,隔着树,隔着人墙,迟雪只看到模糊的身影,半只摆动的手臂,这些不值得她关注,她继续沉浸在自己的思念中。
  拨音,心一砰。
  “哎呀,不会可以学嘛……”文佳儿在她耳边碎碎念。
  迟雪想不明白,她为何被影响如此之深,也许就是所谓学长的魅力。当她抛弃幻想,抬头想要专心找出迷因时,她又听不清音乐了。
  歌声变得若隐若现,被人声摧残得只剩只言片语,吉他声时不时一个灵动的调子,盖住沸沸扬扬的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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