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她看电视,电视声响,她觉得无聊。
想起自己还有美术作业,思绪又浮上心头,老师说过有没有人想当艺术生,她动心了,她觉得她应该能被选上。她偷偷了解过编导,播音主持,她觉得都合适自己,可是这个很烧钱。
有些幻想只能埋在心底,变成遗憾。
“爸,有针线吗?”她看着布艺画,还是想尽力完成艺术作业,假装圆一个不可能的梦。
“有。”父亲回答,声音低而浅,“在我房间。”
迟雪推开房间门,进去,她久没来过,不太熟悉。她弯腰翻找床头柜,没看到,隔着一个房间叫:“在哪里啊?”
“床头柜下面的,你再找找。”
迟雪蹲下去,打开下面的小柜,用手机手电筒光照一圈,找到饼干盒装的针线筒。
抽出起身,忽地,余光看见床底反射光。
似乎是有东西,灯光照着晃晃,看到一地灰尘和一个小纸箱。
反射光线的是纸箱上面的一个小镜子,她记得之前没有这个东西,更准确是她没见过,没发现过。她将纸箱一并拉出。
纸箱是敞开口的,上面堆积满灰尘,也许父亲自己也忘了有箱东西。她拿起上面的小镜子,是十多年前老款式,还算精致。底下还有玩具,还有些本子纸稿,上面的字她难以看清,如同鬼画符。
有一本日历,距今已经十多年,比她的年龄还要大上几岁。她又翻翻找找,看到新奇又普通的物什,钢笔、钱包、信纸,她在翻出一个水壶时,看到一张身份证。
她拿起,几乎是小心翼翼,发黄的边缘显示出它的陈旧。她看不清身份证上的脸,甚至连轮廓都模糊。姓名一栏标着字:尺言。
下面的性别、出生日期,家庭住址倒是看不清了。正面的身份证号残存,她一对,发现不认识。她是记得父亲的身份证号码,十八位数有六位都不一样。
她继续校对,也许呢,也许是母亲的呢。看着那模糊的字体轮廓,连撇捺都残缺,只剩几点黑。或许是迟言,那也许是母亲的名字。
抬头,她眼中的世界变了一点,仿佛色调都和印象中的不太一样。父亲的房间不大,灰青色的蚊帐和床帘散发旧色,整洁与朴素并存。
她第一次发现,发现这小心翼翼的珍贵信息,她把纸箱放回原位,连同那身份证也摆回原处,看四周地面久积的尘埃。
她拿着针线出房间门,看到伏背,在饭桌上做小散工的父亲,她挨着房门,探头看他:“爸爸,你床底下有个箱子。”
父亲伏背没有抬头,似乎也没有放心上:“是吗?”
半晌,郭雨生身体微颤,滑出一句:“可能是房东落下的吧。”
【作者有话要说】
2023年7月3日,开始连载我一个很喜欢的故事,请慢用。
——
第2章 悲讯
迟雪看电视,一边咬一口包子,父亲早早地起床出门买好早餐,然后开始默默无闻做家务。
他们这屋子位置并不好,光线偏斜,日照只能借着一角从阳台投进,不远处的危楼遮挡住本属于他们的一半阳光。
父亲在阳台晾晒衣服,也许是有在一边低头听新闻声。
“接下来是一则悲讯。昨日,我市xxxxx在特大行动中壮烈牺牲。”
“凶手对其进行分尸,手段极其残忍,目前犯罪嫌疑人仍在警方追捕中。”
播报没有图片,不影响胃口,对于迟雪来说只是一则警察被恶意报复的新闻,知道有一个级别挺高的警察死掉了,凶手还没抓到。
新闻声不大不小,但对于阳台的父亲来说刚好清晰入耳。他听见,停滞动作,不过几秒,继续低下头晾衣服。
迟雪没有注意父亲的动作,她对这个案件的严重度心有存疑,但更多是惋惜。
新闻对观众灌输的信息只到这里,戛然而止,对于观众来说,点到为止也就足够。
迟雪背起书包,每日早上都是自己走去学校,不远,晚上父亲会接她。今日她出门时,父亲看她一眼,想说什么,却没开口。
路上,临近校门口,很多小车载着她的同学。她看一眼别人的父母,又看一眼别人家的车,她胡思乱想,如果她换爸爸那会不会更幸福。
父亲似乎是在她出生前就毁容了,父亲自己并没确切说过,他们也不多聊天,可在迟雪记忆里,父亲一直都这样子。
随着年龄增大,她上网,还看许多网上的言论,她有时觉得很有道理,比如:家里穷就别让孩子出生受苦,父母有缺陷就别让孩子出生丢脸。
她确实感觉到与同学的差距,但是受苦吗?未免太矫揉造作。丢脸吗?是有一点,比如小时候为数不多的见老师,还有开家长会,她会受到一些特殊的目光。
父亲似乎也意识到,他尽量减少与她周围人的接触。
“你们看到那个新闻了吗?就遭报复碎尸案那个,好恐怖。”一位同学的讨论声传入她耳朵。
“好像说是被切片了吧,这都不算是碎尸了,直接剁馅了,装在玻璃罐里。”另一位同学回应。
她回到班级,不久,班里多多少少都有讨论声。
直到老师进来,神情严肃,低语调地重复了今早的新闻,迟雪才知道今天早上的案子有多残暴,影响之大。
这位去世的警官身居高位,惨遭不幸,是非常值得尊敬的,甚至乎要全市默哀,连学校都不例外。
“默哀时间定在三天后,我们学校是默哀地之一,需要礼花手,招女生。”
采取自愿原则,班里的各个同学都被这惨绝人寰的案子震惊到,面露不成熟的悲伤,都忘记举手。
迟雪被老师纷飞的言语渲染到,又被那一声声叹气感触到,仿佛她真的认识那位去世的警官,情不自禁地哀伤。不过半小时,她清醒过来,想要当礼花手。
那是活动的礼花手,距离被艺术老师选上最近的机会。她能在训练中接触到校艺术老师,获得他们的青睐。
她向往被注视,向往登上舞台,她享受这种感觉并想长期拥有这种感觉。
她报了名,老师也确实盼望她报名,用老师的话说,这么漂亮的小姑娘不走艺考可惜了,总要当个礼仪小姐,捧花手,国旗队才能突显这番优越的外表。
她也觉得自己可惜,但是有机会就多一份希望。
回到家,她小心翼翼,又满怀期待,她想早一点告诉父亲,又找不到合适机会,怕被父亲看出艺考的心思。只好打开电视,等到晚间再次沉重播报那则新闻时分,只不过,这次父亲只是回头看电视,没有反应,异常平静。
“爸,我,”她想悲伤一点,刚出口,又觉得自己矫情,在身边没有人的苦难比父亲更深重,“我们学校有缅怀这个警官的活动,招礼花手,我想去……”
父亲拒绝:“不行。”
她一愣,不可置信地抬头,她是第一次听到父亲的话如此强硬。
“有学分,还能进校礼仪队……”迟雪开始找各种理由,甚至是借口。
父亲神色不动,冷言:“不行。”
迟雪震惊,抬头看向父亲:“这个警察他是很值得尊敬的,他被那样恶劣报复,明明身居高位却下一线……”她震惊到无言可说,只能把老师说服感动同学们的理由复述一遍。
父亲冷漠说:“他怎么死,死没死,和我们没任何关系。”
父亲这句话太冰冷,就像是自己把自己隔离在外,自作多情,和整个社会格格不入。
“他保护我们,保护这个城市。”迟雪反驳,“警察和我们息息相关!”
父亲一反常态,又迅速结束,回到平日里的沉默不语,对待她的言语冷处理。
迟雪觉得悲哀,父亲被孤立是有原因的。她把自己幻想艺考的想法咬碎,咽下肚子,即使过几天这个想法又会复活,浮现眼前。
“我饱了。”她丢下筷子。
父亲静坐在饭桌上,一动不动,面对满桌的菜肴,没再动筷。
迟雪向老师申请取消报名,可仍然心有不甘,她在学校看着同班的漂亮女生去训练,自己心快飘到课室外,却无能为力。
不过是一个缅怀仪式,一个葬礼,她想抱怨父亲,心里不忿,埋怨他不注重自己女儿的前程。甚至有时她都忘记自己没告诉父亲,她那捧在心底里的艺考幻想。
两日过后,她临出门上学,一直默不作声的父亲抬头,突然嘱咐:“今晚我来接你。”
这本来是约定俗成的,迟雪一愣,看到父亲重新低下头,她懵着出门,走在路上,看到学校到广场的缅怀仪式准备,才逐渐明白父亲的话中话。
父亲的刻意,犹如一根冰针,刺入温热心脏。
迟雪越走,越觉得委屈,她在上学路上抹眼泪,她不想哭,可眼泪不争气掉下来。
父亲不信任她,还特地今日监视她,这句多余的提醒实在令她伤心,心口慢慢覆上寒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