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李桥松开他,侧身撑着坐起来,“我可以帮你,但我帮了你有什么好处?”
  她用手指头勾了勾少年单薄濡湿的衣衫,打量他道:“我看你身上也没什么值钱东西,你这幅细瘦的胳膊腿也做不了什么活...”
  李桥突然没了下文,因为先前还对李桥的触碰如临大敌的少年突然抚上李桥的手臂,苍白纤长的手指一点点扣住她的,少年垂下眼睫,眸中似有点点泪光,没头没尾地突然念道:
  “温娇娇。”
  带着凉意的手终于完全握住了李桥的,他抬眼看着她,左眼落了一滴泪。
  “我只记得自己姓温,娇娇是我在青楼时那里的妈妈为我取的名字,我不喜欢。”
  他捧着李桥的手慢慢放在自己的脸颊上,眯着眼在她有些粗粝的掌心里蹭了蹭,引着李桥的手抚过他的耳侧,脖颈,锁骨,心口...
  “我没有钱,也没有力气,但也许...”
  他轻轻地俯身凑到李桥的耳畔,落下一句轻叹,继而补足了后半句——
  “也许我能让姑娘开心些。”
  李桥早就望着他看呆了,任由他拿着自己的手摸了个遍,手心里尽是他肌肤质地的触感,像上好的丝绸,又像滑得发腻的羊脂玉。她哪里见过如此绝色,从前只在话本里听过有勾人心魄的狐狸精怪,今天竟见了次活的。
  李桥褪去他湿透的外衫,只留一件被体温烘到半干的亵衣,又将他的湿发拨到肩后,细细地看着他问道:
  “你在青楼待过?”
  温娇娇眨眨眼,“你会嫌弃我吗?”
  李桥没说话,心里或多或少还是有些膈应的,温娇娇自然看得出来,语气有些哽咽道:“姑娘放心,我身子还是干净的。”
  他咬着嘴唇将头偏向一边,不愿让李桥再看自己的眼睛,“我失忆以后先是被卖到了青楼,进到那里的人一开始都是不听管的,总是先打服了身子,再慢慢调教性子,学些讨人喜欢的技艺,才能出来接客。”
  李桥看他细皮嫩肉的,身上没半点损伤,不免疑道:“你挨过打?”
  温娇娇道:“青楼里法子都是磨人的,不会在身上留下疤,免得以后客人不喜欢。”
  他边解了亵衣的带子给李桥看边道:“我一直装得很听话,所以受的苦也比其他人少些。妈妈对我放心,她一直以为我甘愿做这行,所以不太防着我,等到快要出去接客的时候我就寻机会逃了出去。”
  “然后又被人伢子掳了去卖给了温屠夫?”
  温娇娇点了点头,“我不愿再因为容貌被人买了去折辱,便用泥糊了脸,本想就算与人为奴,能有个正经的活计做也可以,可那屠夫说要我做儿子...”
  李桥现在才明白过来,温娇娇从青楼跑出来估计也是不愿伺候男客官,结果一听温屠夫要买他做儿子,便以为又是个图他身子的...李桥不禁笑起来,替那可怜的老屠夫解释道:“他应该是看你也姓温,想起了自己死去的儿子,觉得有缘分才选了你。”
  温娇娇听了其中原委,发现那老屠夫也是个可怜人,自己竟想歪至此,顿时觉得脸上十分挂不住,红了大片。但他这幅样子李桥倒是觉得可爱,一个没忍住翻身压住他,伸手想再摸摸他的脸颊。
  但温娇娇被她突然的动作吓到,下意识地躲开,闭着眼咬紧了嘴唇。
  李桥见状也没了兴致,她本就是见色起意,觉得他好玩逗逗他而已,便放手道:“罢了,我不喜欢强人所难,你既从青楼逃出来,想必也不愿做以色侍人出卖身子的营生。”
  “就睡这吧,我不碰你。”她起身熄灭了烛火,脱去湿衣服躺到温娇娇旁边盖上被子,准备直接睡了。
  温娇娇反倒慌了神,贴住李桥问道:“那你明日还会帮我吗?”
  李桥没说话,又过了会传来匀长而平稳的呼吸声,竟真的睡了过去。
  温娇娇被她弄得不上不下,原本都已经决意委身于她,不想李桥还是考虑着他的感受没有强人所难,温娇娇不禁对这个面冷心热的女人又多了些好感。
  其实他对李桥并不抵触,自失忆后他独身一人市井行走,遇到了形形色色的怪人,其中不乏有对他图谋不轨的男男女女,都不过是看中了他这幅异于常人的面皮。为了这张脸,他已经吃过不少苦头,还不如长成个奇丑无比的怪物,起码没人敢欺负他。
  但在李桥身边,他似乎能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即便她好几次吓唬自己要把他送回老屠夫那,但温娇娇觉得李桥应该不会这么做。
  侧躺在床榻里面,温娇娇一直靠着湿冷的墙壁,外头的雨下个没完,夜深了愈发地冷,床上又只有一床被褥。他冷得睡不着,便捡了李桥被子的一角拽了拽。
  被子却纹丝不动,温娇娇只好轻手轻脚地往里缩了缩,被子里果然暖和,身子刚刚没入半边就有股热浪扑上来,温娇娇没忍住打了个颤,好暖和。
  可紧接着,一个热热的身体突然倾来贴住了他,温娇娇下意识地抱住了这个温暖之物,反应过来才发现是李桥靠了过来。
  “啊...”
  滚烫的热意瞬间从一个身体传到了另一个,燎得温娇娇惊呼出声。
  “你…你怎么...这么烫!”
  第4章 兴师问罪 “谁说我不是正经的?我要和……
  次日,雨后清澈的天光泄入屋内时,温娇娇艰难地睁开双眼。
  他坐起身望着陌生的屋子微微愣神了一会,终于堪堪把昨晚七零八落的记忆捡回了些,意识到自己睡在了一个陌生女人家里。
  温娇娇慌乱地摸索了一下身边堆积的被褥——空的,还是凉的,看样子身边人已经起床离开很久了,他竟完全没有感觉到她起身。
  正愣着神,屋门“吱嘎”一声从外被推开,李桥担着两大桶水步履稳健地进屋放下,用脚一勾门关上。见床上的人已经醒了,无比自然地招呼道:
  “醒了?睡得咋样?”
  “嗯...挺好的。”
  温娇娇还有些尴尬,他第一次和女人同床共枕,第二天醒来就是这样的对话...虽然明明知道他和李桥没发生什么,也还是觉得有点奇怪。
  他突然记起李桥的病,赶紧问道:“对了,你身子怎么样了?还烧吗?”
  李桥扛着水桶把水倒进屋里的水缸,“好了,本来就是小风寒,盖着被捂一晚就好了。”
  昨晚她发了一身的汗,早上又去扛了水,身上黏糊糊地。李桥拿了条棉布打湿了拧干在身上胡乱一擦,蘸着刚打上来的清凉井水,身上顿时爽利了不少。
  她自己擦完了,就把绵巾子又涮了涮,拧干了拿在手里走到床边递给温娇娇,“喏,擦把脸。”
  温娇娇原是不爱出汗的,但昨日夜里李桥被烧得浑身滚烫贴上来抱着他睡了一夜,弄得他做梦都像掉进火炉里了似的,醒来身上也觉得不舒服。加上昨日淋了雨,现在就格外想痛痛快快地洗个热水澡。他看着李桥递过来的那块有些旧了的破棉布,不仅是她刚擦过身子的,温娇娇还认出来就是昨晚他进屋以后李桥给他擦雨水的。
  温娇娇便忍不住皱了皱眉,面上还是礼貌道:“那个...这里能洗澡吗?”
  李桥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这人应该是嫌弃她用过,“洗澡?现在天气暖和了,去山里的溪水里洗就是,你要是想去,下午我翻了地回来也是要洗的,一道带你去。”
  温娇娇还从来没有在户外洗过野澡,而且山里的溪水...多凉啊,他想想就打了个哆嗦,到时候洗完了还得浑身湿透走回来,总归是不方便。
  李桥看他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无奈道:“你不会要我给你扛洗澡水回来吧?这村子里的井水稀缺,大家用来喝都够呛,若要额外的只能去山里打溪水,若要给你泡澡用,我至少要来回跑个三趟。 ”
  温娇娇本来就觉得自己寄人篱下,又受了李桥收留的恩惠,自然不好意思再麻烦她,忙道:“我不麻烦姑娘,我自己去扛就好。”
  李桥眼神古怪的瞥了他一眼,用下巴指了指门口她扛回来还没倒进缸里的另一桶水,“你去提溜提溜试试。”
  温娇娇依言从床上下来光着脚去提那桶水,他看李桥单手单肩就担着两桶回来,本没觉得有什么,便也去单手去提。结果一下没提起来,还险些一头栽里面,顿时觉得脸上挂不住,又去换两只手。深吸一口气脸都憋红了,才把那桶水抬离了地面两指。
  “噗——”李桥没忍住笑出声来,心里觉得这小东西废物又觉得他可爱,哪里还真指望他自己去抬水,“行了行了,放下吧,晚点我去山里给你打就是了。”
  温娇娇眼眶红红地,眼里都是刚刚抬水时挤出的生理性泪水在打转,刚想说什么门外突然想起了剧烈的敲门声,他就站在门口被吓了一跳,他忙跑到李桥身边。
  “李桥!开门!”
  听着这嗓子眼破刺啦漏风的粗野声音,就知道是隔壁温屠夫终于醒了,跑来兴师问罪了。温娇娇自然也听得出来,眼眶里的泪珠子终于簌簌掉了下来,吓得去抓李桥的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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