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爸爸......”纪思榆的脸很小,哭过后鼻子都堵着,讲话有很重的鼻音,“爸爸为什么哭?”
他自有记忆以来,几乎没在alpha脸上看到过其他表情,爸爸一直都很沉默寡言,但是爸爸很厉害,是他的榜样,所以他也不怎么哭,流泪是一件很丢脸的事,他不想让爸爸失望。
但是爸爸为什么哭呢?
是因为伤心吗?伤心的话其实流泪也没关系,大人也不例外。
是因为看到小雀哭,还是因为别的?
他看到了小雀的妈妈,是一个很温柔很漂亮的omega,很像小雀,也很像爸爸钱包里照片上的妈妈。
可是妈妈已经死了,他知道的,纪思榆没有妈妈。
纪泱南整个人都抖得很厉害,他坐在床边,整个上半身都几乎弯曲着,旅馆头顶昏黄的灯光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他很深很深地吸气,佝偻着背,有些狼狈,纪思榆看不到他的脸,只能看到他头顶的白发。
“爸爸......”
“睡吧。”纪泱南让他闭眼,他就闭眼,眼角湿漉漉的,泪水濡湿枕头。
“爸爸不要难过。”
纪泱南摸摸他的脸,用粗粝的指腹替他把泪擦掉,重复了一遍:“睡吧。”
灯光柔和了他脸部的轮廓,他陪了纪思榆一整晚,也想了白榆一夜。
钱包里的照片被他拿在手里,这张黑白相片被保存得很好,没什么褶皱,但是有些泛黄了,以至于白榆的脸都开始有些模糊,他用指腹一点点摩挲,像对待珍视的爱人。
会认错吗?
不会的。
他从不相信死而复生,但他没有认错白榆的可能性。
雪在第二天凌晨才停,安年起床做早餐,他本就没怎么睡,这会儿也不觉得累,脑子异常清醒,小雀还躺在床上,他没有刻意把孩子叫醒,家里剩下的食物不多,他今天得外出一趟,但又想到了纪泱南,不确定alpha今天还会不会过来,不放心小雀一个人待在家,便想把孩子一起带出去。
“妈妈......”小雀裹起被子在床上翻个身,懒洋洋的像条毛毛虫,“我不想出去。”
“怎么了?”
小雀眨巴着两只眼睛,“我感觉我有一点不舒服。”
安年心都一沉,既担心又着急,连忙上手去摸他额头,“我看看。”
小孩子生病看医生实在不方便,他们这里最近的卫生所在十几公里开外,附近的村落只有一家私人医疗站,总是高价开些感冒药,他最害怕小雀生病,他没有alpha,一旦孩子生病对他来说几乎是走投无路,前两年小雀年龄小,发过一次高烧,是索菲亚求着她的alpha带小雀去卫生所的。
“没有没有。”小雀慌慌张张地把安年的手拽下去,还不忘安慰他,“没有生病,就是、就是不想起床,我没睡饱。”
安年不信他,天气这么冷,小雀又总爱出去乱跑,出了汗吹了风,感冒发烧也不是没可能,他用手背试不出来温度,就捧着小雀的脸用自己额头试,俩人面对面贴着,小雀一动不敢动,眼睫毛蒲扇似的往安年脸上刮。
“妈妈,我真没有......”
哎,他恨不得打自己嘴巴两下,他有点后悔了,早知道找个别的借口才对,妈妈不相信他是小事,让妈妈担心就不好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小雀跟他说了不舒服他就觉得好像确实有一点热热的,安年不停反复测试他的体温。
“那你在家休息,我很快回来。”安年皱起眉头,神情忧虑,不放心地说。
小雀张着嘴巴,思来想去,心里愧疚得不行,但嘴上还是应着:“知道了妈妈。”
安年在出门前把家里剩下的钱全都装进兜里,外面的风出门就吹他一脸,他敲敲索菲亚的门,两分钟后索菲亚才打着哈欠出来。
“年?怎么了?”
虽然跟索菲亚关系很好,但麻烦人家的事还是会让安年觉得不好意思,“索菲亚,我要出去一趟,但是小雀有点不舒服,需要你帮忙照看他一下,如果我中午回不来,可能需要你给他做顿午饭。”
索菲亚还以为什么事,她抚了下胸前的卷发,难掩担心:“不舒服?他病了吗?”
安年摇摇头:“不清楚,我摸着似乎是没起烧,但我不放心,就不让他跟着我出去了。”
“你家里有药没?”
安年说:“没有,我去医疗站看看。”
索菲亚睁大眼睛,抓着安年的手说:“医疗站那家伙赚黑心钱,药很贵。”
“没办法,我没有alpha,去不了卫生所。”安年安慰道:“没事,药买回来备着总没坏处。”
他们嘴里说的医疗站是前几年战争期间建的,战后就空置了许久,那里原本算是属于政府建筑,经常性会有流浪汉在那边过夜,后来被人买下接着做起了诊疗生意,里边就一个医生,药物价格奇贵,平日里几乎不会有人去,但胜在距离近,碰上突如其来的小毛病,也就咬咬牙给钱了,尤其是那里不需要像联盟直属的卫生所需要出示申请,虽然不正规,但omega多花点钱也能来治病开药。
索菲亚没让他走,安年知道她想说什么,便笑笑:“我不能总麻烦你和你alpha。”
“那有什么?”索菲亚不解:“帮个忙怎么了?”
安年拍拍她的手,“我该走了,今天麻烦你。”
“那你注意安全。”
“好。”
医疗站距离不到六公里,安年走着去的,然而好不容易到地方,得到的消息是,最后的两盒退烧药已经被人买走了。
“一盒也不剩了吗?”安年不确定地问。
医生是个四十岁上下的alpha,表情很严肃,落在安年身上的眼神让他有些畏惧,安年抿着唇说:“我需要一些药。”
“你需要也没办法。”医生告诉他:“本来剩的就不多,今年冬天又这么冷,生病的人多,我出行不方便,去哪里进货?”医生打发他,“快走吧。”
安年落寞地走出医疗站,被雪覆盖的大地,他才发现门外有两排一样大小的脚印,模模糊糊能看到鞋底的纹路,看样子是个男人,还是个alpha,他叹口气,现在只能祈祷小雀真的只是没有睡好并不是生病而已,如果不行,那就只能再麻烦索菲亚了。
索菲亚在家里打了个喷嚏,她连忙把披肩披上,自言自语道:“可千万不能生病,这该死的天气,冬天怎么还不过去。”
临近中午她早早做好了饭,打算端到隔壁去给小雀,推开门的刹那,不仅被冷风吹僵了脑子,还看到了坐在她家门口栅栏上正在抽烟的男人。
“你!”手里的碗都要被吓得扔掉,她气鼓鼓地说:“又是你?你这回是找谁?”
纪泱南猛地吸口烟,又把烟圈吐出来,落下的烟灰正好掉在他的黑色皮手套上,他刚刚来的时候敲了门,但是没人应,就在这等着了,天气很冷,就开始抽烟,纪思榆吃了药后就退烧了,他现在有的是时间等白榆回来。
“嘿你说话。”
纪泱南把烟头扔了,头也不回地说:“等白榆。”
索菲亚一头雾水,“谁?你说谁?我这里没你说的这个人。”
纪泱南有一瞬间的僵硬,他机械性地转过头,脸上表情很复杂,索菲亚一点都看不透他。
“白榆。”纪泱南又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他直勾勾盯着索菲亚,“你不认识?”
索菲亚快被他这眼神盯得发毛,“没听说过。”
纪泱南绷着下颌,喉结上下滚了滚,“昨天......那个omega。”
索菲亚愣了下,说道:“你说年?”
“年?”纪泱南神情有些恍惚。
索菲亚摆摆手手:“他可不是你要找的人,也不叫你说的那个名字。”
纪泱南快分不清现实跟虚幻,他仿佛觉得自己又开始出现幻觉,“那他叫什么。”
“你问题好多。”索菲亚才不是笨蛋什么都抖出去,“那我要问你,你找的人是谁?为什么来这里?”
纪泱南许久都没有下一步动作,久到索菲亚觉得他像是睡着了,然而微微起伏的肩头跟错落的呼吸出卖了他。
“找我的妻子。”
索菲亚呼吸都停滞了,“等等,谁?妻子?”
纪泱南的眼球里充斥着红血丝,索菲亚大气不敢出,alpha的声音像是冬日里结冰又不断碎裂的河面,“他死了,我来找他。”
索菲亚觉得这人大概是疯了,自己也是疯了陪他聊这么久。
“他死了,你该去地狱找他,而不是这里。”
“是吗?”
alpha的神情太过认真,仿佛在思考去地狱的可能性,她捂住嘴,有些后悔说这种话,万一对方真的寻短见,她不就成了杀人凶手?
“我乱说的,你可别当真。”索菲亚叹口气,“我没有跟你开玩笑,你要是找你的妻子,那不该来这里,这里只有年和雀,他们在这里住很久了,不是你要找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