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这好难写呀妈妈。”小雀一个头有两个大。
“不难,照着我的写就可以。”
小雀握笔的姿势也不对,安年手把手教他,小雀没多会儿就开始打哈欠,他用另只手揉揉眼睛,问安年:“妈妈,那个话怎么说的?”
“哪个?”
“狗咬洞......咬什么洞?”
安年笑了声,在他耳边说:“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没错!”小雀激动起来,“就是这个!”
“既然你主动提,那就一起抄写,五遍好了,这样就不会忘记。”
小雀既懊恼又后悔,早知道不问了,这句子太长,他抄不完的。
就在今天他不仅确认自己讨厌那个alpha,也讨厌吕洞宾。
又下了一夜的雪,纪思榆夜里起了低烧,早上起来还迷迷糊糊的,早餐也没吃多少,纪泱南没有强迫他吃。
“再睡会儿。”
纪思榆躺在床上摇头,他说自己睡不着,也不难受,潮红的脸颊跟咳嗽出卖了他,纪泱南用手背试他额头的温度,纪思榆一动不动,但是睫毛颤得厉害。
他一直都很害怕自己生病,因为这样意味着他们会在一个地方逗留很久,会耽误事情。
昨晚上回旅馆,纪泱南就跟他说不出意外今天早上他们就要走了。
他不想自己变成这个意外。
纪泱南没多说什么,他就起床给自己穿衣服系围巾,纪泱南在沙发旁整理钱包,右手拿着那张常看的照片,alpha太高了,纪思榆这个角度只能看到照片背面,但他知道,那张照片上是谁,什么表情,又是什么背景,他在alpha不知道的夜里也看过很多次。
快要出门前,纪泱南迟迟没动,纪思榆就站着等他,alpha的脸沉默得让纪思榆想起第一天来这里堆的雪人,高大的身影除了呼吸仿佛没有任何活人气息。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爸爸就经常这样,像是发呆,不过都没什么关系,只要稍微等一等就好。
他主动牵起alpha的手,五分钟内都没有得到任何回应,直到手掌被握紧,纪思榆感到自己的心才恢复了跳动。
纪泱南没有退旅馆的房,可能还要回来,纪思榆没有多问,只是有点愧疚。
地上的雪厚厚一层,纪思榆走得困难,纪泱南干脆抱着他走,他已经大了,快要六岁,有时候觉得被alpha抱是一件害臊的事,他觉得自己不是小孩,走路这种小事应该自己来。
“爸爸,我们今天去哪里?”他有些好奇,“是还要去找那个弟弟吗?”
纪泱南想起那个叫小雀的小孩,明明长了张跟白榆那么像的脸,却很叛逆。
“你觉得我找他是什么事?”纪泱南问。
纪思榆想了想说:“是因为手套吗?”
有时候纪泱南也会跟纪思榆开玩笑,比如现在。
“昨天没找到他,临走前得教育他一下,拿雪球砸人,总要付出点代价。”
纪思榆有些担心,小雀可能确实把爸爸惹生气了,他觉得这个小弟弟并不坏,毕竟把手套还给了他。
最重要的是长得很像妈妈。
纪思榆半张脸都被围巾裹住,他慢吞吞朝纪泱南看过去,略过alpha鬓角的白发看到了眼睛,深邃的瞳孔里仿佛是深沉的海。
是想念吗?
因为太像妈妈了,所以想再看看是吗?
纪思榆小声说:“我也想看。”
“看什么?”
“妈妈。”
纪泱南又开始变得沉默,头上的白发一度让纪思榆以为又下雪了,然而事实并没有。
“真的很像吗?”纪泱南问。
纪思榆很认真地说:“嗯,很像。”
他们先是去了酒馆,纪泱南又把酒罐子灌满了白酒。
雪地里的脚印一深一浅,纪思榆呼吸变得很沉,费劲地跟上去。
“今天下午去岛城,我们最多在岛城呆三天就回联盟。”纪泱南说。
纪思榆模样愣怔,他算了算,差不多快要到妈妈的忌日了。
“好呀。”他弯起红红的眼尾,“那现在呢?”
“现在?”纪泱南勾了勾唇,“找人算账。”
纪思榆很不安,因为纪泱南从没打过他,他也没见过alpha教育别的小孩,算账要怎么算,他其实不是很了解,但还是有些担心小雀,如果爸爸真的要打小孩,那他是不是得拦着?
最后几里路,依旧是纪泱南抱着他走的,纪思榆觉得脖子很酸,便靠在纪泱南肩上,空气里的味道很清新,但他却不怎么闻得见纪泱南的气味,联盟的人都说纪泱南是赫赫有名的军官,是所有人都敬仰的alpha,他也觉得爸爸似乎无所不能,但愈来愈多的白发让他觉得纪泱南无比疲累。
他知道的,爸爸只有每年妈妈忌日那天会心情稍微好一些,他会带着一束玫瑰去墓园,然后一呆就是一整天。
小雀真的很像妈妈,爸爸也一定这样觉得。
“嘿,又是你,甜心?”索菲亚出来倒洗脸水又碰上这对父子,她这会儿眉飞色舞的,“又来找雀?”
纪思榆还是不习惯突如其来的热情,但依旧很礼貌地说:“阿姨好。”
小omega唇红齿白的模样让索菲亚心都化了,她捂着心口,“真乖啊宝贝。”
纪泱南不废话,直接问道:“人在不在?”
索菲亚没有第一时间回他,而是说:“你先告诉我,你找他做什么?”
纪泱南低头看了眼纪思榆,纤长的睫毛下是幽深的墨色瞳孔,他对索菲亚说:“来道谢。”
“什么?”索菲亚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道谢?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这个雀还能做好事?
纪思榆也有些捉摸不透爸爸的想法了,他本就昏沉的脑袋这会儿被风吹得更晕了,“阿姨,我手套丢了,是小雀还我的。”
索菲亚长长地哦了声,“他还真做好事了?”
纪泱南:“他人呢?”
索菲亚:“哦,他在......先不管他,我有问题问你,你有没有兴趣认识新的......”
隔壁的门猛地被打开,小雀从里面门内跳出来,上半身衣服的扣子都扣歪一颗,他用力揉揉鼻子却还是打了个喷嚏,随即昂着头说:“要跟我说谢谢是吧?你说,我听着。”
酷似白榆的脸又骄又傲,“看样子你没信童尧的胡话,那我就简单地原谅你一下吧。”
索菲亚快被他这模样都笑了,“你这个雀,被揍也是活该。”
纪泱南面无表情地说:“你听错了,我没说要道谢。”
“啊?那是什么?”
纪泱南:“应该是你向我道歉。”
安年在厨房准备早餐就听见门外的动静了,也不知道是什么事,只当他又在跟索菲亚拌嘴,他把热腾腾的米粥摆在桌上才往外走,冷空气猛地往他脸上吹,他缩着肩闭了闭眼,“小雀,别闹了,回来吃饭。”
小雀完全没听到身后安年的话,气得差点要从雪里蹦起来。
“你这个混蛋,坏家伙,你不长耳朵,也没长眼睛,明明是我把手套还你的,要是没有我,你那手套早就被童尧私吞了!你才应该给我道歉,坏家伙!听见没有,给我道歉!”
安年迎风睁开眼,家门口多了两道人影,一大一小,他先是看见了个漂亮小孩儿,接着才扭头去看小孩儿身边的大人。
最先入眼的是对方头上的白发,安年想到了索菲娅昨天跟他说的带着孩子的帅气alpha。
高大挺拔的身形让他呆滞地站在原地没再向前,他看清了alpha的脸,陌生又熟悉,刹那间他的眼前有些晕眩。
同时间,凛冽的风像一根根尖锐的针刺激纪泱南的耳膜,很长时间里他什么都听不见。
白榆去世的第一年,他就是没有办法接受,常常会出现幻觉,他不信白榆就这么死了,就这么离开他了,第二年,他从福利院把当初在战场上捡到的孩子领了回来,取名纪思榆,他以前确实不理解为什么冯韵雪总说家里应该热闹些,有个孩子就不冷清这种话,后来纪思榆在家里长大,非要叫他爸爸,他才慢慢明白,一个人守着空荡荡的屋子是不算家的。
他到现在其实也不是特别会带孩子,刚把纪思榆领回家的时候,他甚至不知道该如何跟一个还不会说话的小屁孩交流,更别提给他做饭吃,他以为一两岁的小毛孩不用吃奶也可以,结果就是喂了饭菜之后纪思榆因为无法消化而住院。
军区医院的护士教他怎么养孩子,他把纪思榆带到快六岁。
他跟白榆没能顺利生下的孩子,如果活着,到今年差不多也该六岁。
纪思榆说小雀长得很像白榆,他其实也这么觉得,他快要离开这里,所以最后再来看看长得像他妻子的小孩似乎也理所当然。
而那张让自己日思夜想的脸再一次出现在眼前的时候,纪泱南浑身的血液倒流,眼球几乎都开始充血,白榆两个字在下一秒就要从喉咙里嘶吼出来,但他仿佛是冬日里被厚重的积雪压弯的树枝,彻底失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