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怎、怎么了?”白榆把双手从桌上拿下来,搭在腿间,细若蚊吟道:“还不睡觉吗?”
“手给我。”纪泱南说。
白榆呆滞地啊了声,仰起脸,不知道是不是昨晚流了一整夜眼泪的后遗症,他的眼皮泛着明显的红肿,眼球被红血丝覆盖,乌黑纤长的睫毛无力地搭着,像是一团毫无生机的野草。
纪泱南不想跟他重复没有意义的话,微微弯腰拉过白榆的左手,可能是碰到了痛处,omega压抑地闷哼一声。
掌心下的皮肤带着一种黏腻的湿热,纪泱南用指腹很轻地蹭了下,有起皮的粗糙感,他低下头,omega白皙细瘦的手腕处浮着异常刺眼的红色勒痕,像是树根上错盘的茎。
被触碰的伤口有些疼,白榆咬着唇想抽回来,纪泱南却牢牢抓住他。
“今天怎么没抄教规了?”他明知故问。
白榆的手不经意间发抖,没有跟他解释,只顺着他的话说:“明天抄。”
坐在小桌上的纪泱南比白榆高了许多,他居高临下的盯着矮他一截的omega,胸腔里仿佛有什么东西被关着怎么也跑不出来。
他用指尖来回摩挲着白榆那块被皮带捆出的勒痕,昨晚上做得太狠,现在看着有些触目惊心。
omega一脸隐忍,细小的汗珠从他额角低落,纪泱南松开了他。
“痛吗?”
白榆整个身体都在抖,嘴唇都被咬得发白,却还忍着说了句:“不痛的。”
纪泱南没话讲,他的呼吸声很沉,白榆也不说话,两个人沉默很久,桌台上的煤油灯晃了几下,以为要熄了,灯芯却在火光微弱过后又燃起。
空气中的信息素肆意浮动,白榆的身体早在昨晚被浸透了,但他还是有些受不住这个气味,开口之际,手又被拉住,这次没有疼痛,传来的是意料之外的冰凉感。
纪泱南手里拿了个圆形的铁质盒子,小小的一个,白榆看不太清,只见alpha用手指从里面扣了点东西出来,是膏状的,然后抹在自己受伤的手腕上。
白榆酸疼的眼睛瞬间又开始变得模糊,他吸了下鼻子,说:“真的不疼。”
纪泱南头也不抬,“那你刚刚就别叫。”
“我没有。”他习惯性地反驳。
alpha的手指带着常年握枪的茧子,裹着清凉黏腻的药膏刮在他的皮肤上,但白榆真的没觉得疼,他疼的是纪泱南看不到的地方。
“少爷。”白榆轻声叫他,目光落在alpha被光影盖住的高挺鼻梁,“你今天出去了吗?”
“嗯。”
“是去做什么了?”
纪泱南说:“有事。”
白榆睫毛低垂,眨了两下干涩的眼睛,最终还是决定不去问让自己难过的事。
“我还能再去一趟乔家吗?”
纪泱南顿住手,煤油灯的火焰燃在他漆黑幽深的瞳孔里,他问:“理由。”
“我想,去找时春。”白榆说:“我答应他的,要去找他,我很久没见他了,他是我朋友,我有东西要送给他。”
“你答应他?然后来求我?”
白榆的手还摊在他的掌心,指尖微蜷,从喉咙里嗯了声,他表情单纯带着一丝茫然,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纪泱南:“你自己做不到的事情为什么答应别人?”
白榆问:“少爷不能帮我吗?”
纪泱南反问道:“如果我不帮呢,他是你的朋友,又不是我的,我为什么要帮?”
这话让白榆没法反驳,他觉得纪泱南好像说的是对的,少爷没有理由帮他。
那他该怎么办?他还让时春等他,这下要等多久,他也不知道了。
“好吧。”白榆落寞地侧过脸:“没关系。”
他应该是又惹纪泱南不高兴了。
“别生气。”白榆说。
“我有什么好生气的。”
alpha从他面前起身,高大的身影完完全全将他罩住,他好似一只被困住无处可走的蚂蚁,来回碰壁,最终只能停在原地。
他没有再出声,而是默默坐着,盯着手腕上刚刚被抹上的透明药膏,从昨晚上起,眼睛里的水逐渐蔓延到心底,几乎要将他淹没。
纪泱南站在阁楼狭窄的门边,他比门框要高,进出都得弯腰,在快要消失在黑暗里时,他说:“下楼。”
白榆下意识去揉眼睛,可药膏却糊了进去,冰凉又刺激,让他完全睁不开眼。
“我……”他其实不是很想下去,他今晚想在阁楼睡。
心里乱糟糟的,睡一觉就好了。
纪泱南:“明天不想出去了?”
白榆迟钝地听出来他语气里的威胁,可脑子还是没什么反应,问的话也很笨,“要去哪里?”
“你说呢?”纪泱南走了出去,“随你。”
……
从阁楼下来,纪泱南的心情就不好,碰上了苏叶。
“少爷,还没睡吗?”
苏叶换上了宽松的睡衣,头发也散了,随意地扎了一下,纪泱南面无表情地从她面前经过。
“少爷?”苏叶看着纪泱南的背影自言自语道:“这是怎么了?”
主人的事她也不好多问,便下楼,去厨房削了个苹果,一块块切好放在盘子里,然后去了悠悠的房间。
女孩子的房间虽然小但打扫得干净整洁,有两扇透明的玻璃窗,平日里太阳好,房间里光线就很充足。
悠悠正坐在床上看书,床头开了盏夜灯,胸前的麻花辫还没拆,闻声看向来人,随即又低下头翻书。
苏叶在她床边坐下,柔声问:“这么暗啊,看得清吗?”
悠悠刺她:“要你管。”
苏叶笑笑,把果盘递给她:“吃不吃?”
“不吃。”
苏叶不满地皱起眉,“还生气啊,这么点小事。”
悠悠捏着书角抬起头,她生了一张好脸,皮肤也白,一双眼睛更是聪明伶俐。
“小事?你当然说是小事,处处帮着他,是能得到什么好处?”
苏叶叹口气,知道她这么多年来因为被白榆取代的事耿耿于怀,此时也耐着性子劝道:“不论你怎么想,小榆已经是少爷的omega了,你老跟他作对,除了气到自己,还能得到什么?悠悠,不至于的,你难道看不到他的好吗?”
“他的好?”悠悠杏眼瞪得圆圆的,“我在你眼里就是坏人呗。”
“我哪有这个意思?”
悠悠说:“我是不理解,当初是你把我从福利院领出来的,你说以后我不用再吃苦了,你说我要给你家少爷做童养媳,也是你说我有家了,可到头来,白榆才是你的家人吧,你处处帮着他,觉得我欺负他,我欺负他什么了?我是打他了还是骂他了,明明……明明……”
她越说越委屈,眼眶通红:“明明是你偷拿了我的通行证给他,他独自一人在夜里跑去医院,回来被先生发现,还连累了我,你连句对不起都没跟我说,现在还要怪我不够尊重他是吗?”
苏叶哑口无言,手里的果盘被悠悠一把推开。
“悠悠……”
“你走吧,我不吃。”
苏叶尝试了好几次开口,她应该放弃的,但还是不想让悠悠对白榆有这么大的意见,这个家也不该有矛盾。
“小榆跟你一样大,在他被领回来之前,我也一度以为你就是最后的omega了,这个决定是夫人做的,我也没办法。”她语气婉转又温柔:“这些年,这个家一直都是我们五个人,我知道你聪明心细,也有想法,可少爷跟别的alpha不一样,小榆是来冲喜的,他们本来就是一对,也确实是小榆来了之后,少爷的病才逐渐好转,起码你不能,也不该对他这样。”
悠悠悄悄用指尖抹了把脸,倔强地转过头去,“你走吧,我要睡觉了。”
“我把苹果留下。”
“我不要。”
苏叶叹口气,果盘被她放在悠悠的台灯下,她转身离开前对悠悠说道:“晚安。”
悠悠没回,她把书往床上一扔,看到被留下的果盘,咬了咬牙,没去动它,躺下用被子使劲把自己盖住。
……
纪泱南夜里不太睡得着,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床铺上似乎还留着白榆的信息素。
没记错的话不是换过床单了吗,怎么还有味道。
卧室的窗户没关,凉风吹进来,纱帘在月光下摇曳,门口有很轻微的声音,他默不作声地侧躺着,没多久,身后的床向下凹陷了一块。
omega信息素的味道浓郁起来,他以前总说这个味道不好闻,像极了发霉,但最近,他发现他闻惯了,尤其是这股气味沾上自己的信息素时,有种沁人的安心感。
肩膀被搭上两只手,omega柔软的身子贴着他,清香的发丝在他耳根处磨蹭,也可能是睫毛,他有点分不清。
潮湿感很快染上了他的皮肤,纪泱南在黑夜里睁开眼。
搞不懂,做错事的人为什么又要哭。
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