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夏燃又多了一个联系不上的人。
下午,白氏控股集团与尚氏集团联合声明:经双方友好协商,尚观洲先生与白佳佳女士因性格理念差异,决定解除婚约。此事已获双方家族理解与支持,未来将继续保持良好合作关系。
夏燃这个时候好像真的懂了,尚观洲说的代价到底是什么,这个代价到底有多重?
他开始不再想办法联系白晨,他没那个脸了。
就算夏燃曾经再不喜欢白佳佳,就算他在知道白佳佳和尚观洲订婚时,曾经还不理智地恨过两个人,可这算什么?
这和一条活生生的人命比起来,算得了什么?
21岁的生命,21岁的女孩儿,那么爱美,那么鲜活,就……这么没了……
这个世界每天都在上演意外,每分每秒都有人离开。当新闻里出现“某某”这样的模糊代称时,大多数人不过发出一声叹息,便继续各自的生活。
但这次夏燃做不了大多数人……
他见过这个“白某某”太多次了。他知道她是个什么性格的人,喜欢喝什么味道的酒。她每次来酒吧要点莫吉托,总是强调“薄荷叶多加,越多越好”,说话时下巴还微微抬着,
还有她跟白晨撒娇的样子。前一秒还趾高气扬,转眼就能软着声音说“求你了嘛”,眼睛眨巴眨巴的。
夏燃没刻意记过这些东西。可人的记忆就是这样,有一大半可能都是关于别人的,而现在夏燃脑子里这些画面里的人突然就变成了一捧灰。
成了无声无色。
而他,好像还知道她是为什么而死的。
夏燃突然感觉一阵恶心,鼻子口腔像被塞了团发霉的棉花。他猛地推开窗户,凛冽的寒风裹着冰碴子抽在脸上,有几粒直接砸进他张开的嘴里。
他弓着身子干呕,却只咳出满眼泪花。
冒着恶劣的天气,夏燃冲出门去超市。冰雹砸在肩膀上的疼痛让他清醒。他机械地抓起朗姆酒、苏打水、青柠,最后在生鲜区抓了整整三盒薄荷。
“先生,您……确定需要这些吗?”收银员疑惑地看着这个浑身湿透的男人和他怀里不成比例的大量薄荷。
夏燃张了张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只能点点头。
回到酒店房间,他像举行某种仪式般将材料一一摆开。没有专业的调酒工具,他用勺子代替捣棒,用玻璃杯代替摇酒器。
冰雹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屋内安静得只剩下夏燃碾碎冰块的声音。
调好后,夏燃将酒送到嘴边,他抿了一口。又加了几片薄荷,再抿一口。
他发现薄荷很神奇,加一点点就能感觉到它的存在,清凉直抵到嗓子眼儿。可再加就还是那股凉,再加也还是,它是不变的。
它既不掩盖其他味道,也永远不会被其他味道所掩盖。
就像某个人的存在一样
夏燃终于颤抖着拿出那张一直没敢动用的银行卡。
他曾经天真地以为不用这张卡就能维持某种体面的假象,好像他们之间还能有个说得过去的结局。
好聚好散?有始有终?干净纯粹?
可笑,明明从一开始,他们就没那条路可走。
陈澍在老宅陪老爷子用晚饭时,手机屏幕无声亮起。他瞥了一眼,眉心几不可察地蹙了蹙。
“公司有事?”老爷子舀了勺蟹粉狮子头,状似随意地问。
陈澍摇了摇头。
“那就是观洲的事了。”老爷子抿了口汤,没等回答便了然道,“能让你这样烦心的……不会是观洲身边那个人吧。”
“您——”陈澍倏地抬头,看老爷子的脸色就明白了,“是您办的”
刚才的消息是陈澍手下的人给他汇报,夏燃名下那笔债被人还清了。
这笔债陈澍一直知道,尚观洲也知道。
这也是为什么陈澍当时说,尚观洲在训狗。
夏燃卖他送的那些礼物,尚观洲通通不在乎,但养狗链子很重要,就算是没有实物的联系,也得有一个精神上的链接。
得让他在你面前永远不会想跑。
给一大笔钱替夏燃还债,先不说夏燃会不会接受。这么一大笔钱砸下去,两人的关系就变了。
比起这种简单粗暴的方法,尚观洲喜欢一点一点给好处,靠这个牵绊着人,让两个人骨头连着血,从心底里分不开。
“尝尝这个松茸。”老爷子没搭他话,将小碟推过来,“今早刚从香格里拉空运的,可惜观洲今天没口福。”
陈澍盯着松茸片上凝结的油珠。老爷子此刻越是平静,他越觉得后颈发凉。
他不知道夏燃最后会是个什么结果,老爷子不比他,想要处理什么人都是直截了当的。
“观洲说是今天学校有事,老师叫他回去,可能有些手续还没办完吧。”陈澍垂眼喝汤,也没敢提夏燃的事儿。
老爷子放下碗筷,抬头给了个眼神,一旁就有人把泡好的茶递了上来。
“哎,每回毕业总要出点事儿,”老爷子叹了口气,问陈澍,“怪我吗?几年前你刚从学校出来,我就把你丢回了g港去……”
又重重地叹了口气,他最近真是太常叹气了。
他看着陈澍放下筷子,衬衫袖口紧紧贴着手腕,让人根本看不出那里曾经有道皮下数厘米的伤口。
“这该是双握手术刀的手。”语气里有很深的惋惜
陈澍笑了笑,摇头:“不怪,我现在这样也挺好的,上下嘴皮子一动就把钱挣了不是?再说了一只手换观洲条命,赚的。”
老爷子静了会儿,两个人一人吃饭,一人喝茶,整个屋子安静得渗人。
“阿澍,”老爷子突然叫了陈澍一声,有点像小时候喊他的语气。
“我在,爷爷。”陈澍条件反射挺直腰背。
“你和观洲,要互相照应啊,”老爷子说,“你比他年长四岁,以后要是我不在了,你可别由着他任性,胡来。”
夏燃手指在屏幕上悬停了几秒,最终点了发送。
「分手吧,腻了。分手费有人替你代缴了,别联系了。」
消息发出去的瞬间,他直接拉黑了尚观洲的所有联系方式,连解释的机会都没留。
夏燃开始玩命地接活,只要能排进时间表里的事,他什么都干。董凯介绍的老师,见;安排的戏,演;就连从前避之不及的应酬,现在也照单全收。倒不至于谄媚逢迎,但确实有点来者不拒的意思。
过去夏燃的性别在周围人眼里瞒得死死的,除了偶尔一些真玩得开的看上了他的脸,没几个人愿意为了上个beta大费周章,就算是那些人,基本上拒绝个一两次也就不会再回头找了。
可娱乐圈这潭浑水不一样。
夏燃当时签约时性别那栏明晃晃写着“omega”,要是被人打听两句,不会有人帮你瞒着这个。
再者说了在剧组换装化妆,像夏燃这种小演员不可能有自己的休息室,都是和群演挤在公共区域,往往连贴个抑制贴都避不开人,不管有什么都根本瞒不住。
一个没靠山的小演员,偏长了张让人移不开眼的脸,再加上明晃晃的omega身份。这样的组合放在娱乐圈的猎场里,简直像块滴着血的鲜肉扔进了狼群。
起初那些觊觎还算体面,委婉地递个话,夸几句演技,给个名片,说有机会合作。
夏燃一向对这些回应地圆滑,经过一段时间,人总会变得不那么尖锐,就算再不喜欢,他也不会给那么明显的脸色。
但态度是明确的——不行,我没这个想法,我没经验弄不来。
这些斯文套路迟迟不见成效,某些人的面具就开始裂开缝隙。
酒过三巡,包厢里的空气混着酒精与信息素的味道,黏腻得让人窒息。夏燃能清晰地感觉到几道露骨的视线正黏在自己后颈的抑制贴上。
趁着众人醉醺醺划拳的空档,夏燃悄悄溜出包厢。往外走了一段距离,却见身边的助理不安地搓着手,脸色煞白。
“怎么了?”夏燃皱眉问他。
“燃哥……”助理声音发着颤,“我刚刚扶您出来时,好像把戒指掉包厢里了。那是我准备求婚用的……”
夏燃失笑,拍了拍他肩膀:“就这点事?等着,我去给你找。”
推门回到包厢的瞬间,夏燃就察觉到了异样——方才还喧闹的房间突然安静得可怕。他刚要开口询问,后脑突然袭来一阵剧痛。
最后的意识里,夏燃只闻到一股刺鼻的alpha信息素,和金属棍棒破空的风声。
夏燃是被摔在实木地板上震醒的。
后脑勺的钝痛还未消散,他眯着眼打量四周——这间套房大得离谱,茶几上摆着更多酒和几个可疑的小药瓶。
两个穿黑西装的保镖正把门反锁,房间里或坐或站着四五个熟悉的面孔,全是刚才酒桌上的“熟人”。
夏燃撑着地想站起来,突然一阵眩晕。皮肤下的血液像被点燃般发烫,膝盖不住地发软发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