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侦探 第44节
“应当是向盗墓人订购的,”利维随意地说道:“只要有年轻的 女孩死了,盗墓人就设法弄下她们的一缕头发,然后只要收买恶魔,就能将对应的灵魂召唤上来,”他若有所思地说:“而将幽灵固体化……我似乎也听说过……”
第138章 挑衅(下)
“最初的法术是驱动死者的躯体,”利维说:“但这种将幽灵固体化的法术也不是没有,事实上,如果幽灵没有去往地狱,而是因为本身强大的怨恨或是不甘留在了它记忆最为深刻的地方,那么随着时间的流逝,它的存在就能影响到现实中的物体——如果俱乐部的存在再早几年,你接触到的这种幽灵就会多得多了,现在么,因为大部分古老的城堡都已经不再被作为居住使用了,所以发生的事故也要少很多。”
弗雷德里克回想起他在读大学的时候,在图书馆看到的一些杂文轶事,其中不乏某些地方出现了幽灵,它们能够推动门扉,拉开抽屉,也能将树枝摇晃得噼啪作响来恐吓打搅了它们的人类,想来这就是那些已经积蓄起力量,不同于那些缥缈亡魂的幽灵了。
“这些女孩……”
“如果要破坏降灵会,这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情,但你这次破坏了,难道他们就不会再次组织吗?他们也不会承认自己侵害了无辜的人,确实没有,那只是一些无法追踪与确定的灵魂,何况也没用,”利维说:“你看到的灵魂,已经施加过相应的法术了,就和那些被奉献的祭品,她们没有罪,但已经被玷污了,没法再上天堂了——就像是,”半恶魔停顿了一下想了想该如何比喻:“就像是一个鸡蛋,被敲碎了做成了蛋糕,你就算将蛋糕从食客的嘴边抢下来,也没法让她们重新变成鸡蛋了,她们注定了要堕落,在末日审判后与恶魔一起坠入深渊。”
弗雷德里克又是悲哀,又是愤怒地捏紧了拳头。
“好啦好啦,”利维随意地安慰道:“这都是法国大革命的错,如果不是那场将国王,王后,王子与公主,还有贵族都砍了头的大革命,让人类终于开始追逐那些莫名所以的自由、平等、民主,你现在也不会那么纠葛了,也不会这样痛苦,这就是具有智慧的坏处了。”
弗雷德里克有点迷惑地抬头,完全不明白事情怎么转移到了法国大革命时期,但他也很快就领悟半恶魔话中的真意——就他所知,利维.伦蒂尼恩这个半恶魔曾经是北岩勋爵的战友,和他一起参加过滑铁卢之战,但就勋爵所说,利维诞生的时间应该还比这更早,早上一两百年也不奇怪,也就是说,他可能是亲眼目睹甚至亲身参与过那场大革命的(法国大革命爆发在1789年)。
那么,在1789年之前的法国,乃至整个欧罗巴,大不列颠,平民对于贵族来说是什么呢?要说他们如同罗马奴隶主对待奴隶那样对待平民也不太对,但要说如某些后世的人所美化的,平民们单单只是受到了税收与战争的伤害那就更是不对了——弗雷德里克在家里的时候,曾经听墨尔本子爵那一代的宾客们一边哈哈大笑着一边谈起年轻时的轻浮行为——你以为他们只是逃学,偷平民的东西,引诱不谙世事的少女?大错特错。
就弗雷德里克听到的两件事情——第一件事情,当时的贵族少年们极其热衷于一种介于折磨与情*色的行为,简单地说,就是他们会在夜晚潜入到某个平民的屋子里,然后将他们的女儿捆绑出来,吊在一个人人可以看到的地方,倒吊,因为那时候的人们还没有穿着内裤的意识,哪怕被倒吊起来的是个贵妇,依然会暴露出最为隐私的部分,然后他们就轮番用鞭子抽打那个地方……
第二件事情,要比第一件事情更严重,当时在法兰西,还有一些国家,法律明确规定了平民不能背对着贵族说话做事,所以只要贵族一问话,平民们无论做什么都要立即毕恭毕敬地转向贵族老爷,所以,就有那么几个无所事事的贵族,夹着刺剑,迅速地围着一个平民,假意要和他说话,若是那个平民面对贵族甲,他身后的贵族乙就会用刺剑刺他,逼迫他转身和自己说话,但他一转身,贵族甲也会用刺剑刺他——在那个平民几乎不可能得到医疗的年代,被戳了几个血窟窿的倒霉鬼几乎没有生还的可能。
也就是在法国大革命后,贵族老爷才突然醒悟,原来他们的脑袋也是会掉的,平民就算没有武器,也有镰刀和锤子——现有的社会运行规律才总算开始朝着好的那方面发展,至少平民们可以不用担心某天上街会被贵族们玩笑般地刺成筛子。
利维说弗雷德里克没有生活在那几年,对他而言确实是桩好事,不然他不确定弗雷德里克和大卫这样的人是不是能够承受得住这份良心的谴责,那时候也不是没有这样的人——他们会被视作阶级的叛徒和疯子,不,现在或许还是如此,像是弗洛.哈斯廷斯这样的恶童才是受整个上层社会赞许与接纳的对象。
“我明白他为什么 要这么做了。”弗雷德里克说。
利维点点头,弗洛.哈斯廷斯是个什么样的人?他被女王的母亲娇惯着长大,他的父亲又仰仗着他母亲的权势,他在入学之前恐怕不会受到什么像样的约束,说句恶劣的话,他可能比维多利亚女王陛下更像是个陛下——单就被骄纵那方面,他可能从未遭到过挫败,而他们三个人,虽然之前甚至没有见过面,但这个孩子只怕已经将他被匆匆接走的事情怪罪到他们身上了。
毕竟他单独离开,其行为很像是一个胆小鬼提前从战场上撤离,哪怕只是康罗伊公爵的过分担忧,他也会感到不满与羞耻,而他回来也不是出于自己的意愿,是因为俱乐部的成员遭到了袭击,作为降灵会的社长他不得不出面好让学校能给歌斐木俱乐部一个交代。
两重不满下,他故意在回来的当天就召开一场降灵会,也就是在给他们难堪。
弗雷德里克深深地叹了口气:“但我还是觉得奇怪,”他说:“利维,你也曾经上过公学,”他认真的地说:“那些高年级生……”那些兼具了年轻人的暴躁,冲动与成年人的多疑、狡猾与残酷的高年级生,就算是弗洛.哈斯廷斯召唤来了几个魅魔,也不至于能让那些人都乖乖听他的话吧。
“嗯,”利维说:“所以,我待会儿要去见一个人。”
第139章 查理(上)
“光亮从何路分开?东风从何路分散遍地? 谁为雨水分道?谁为雷电开路, 使雨降在无人之地、无人居住的旷野? 使荒废凄凉之地得以丰足,青草得以发生? 雨有父吗?露水珠是谁生的呢? 冰出于谁的胎?天上的霜是谁生的呢? 诸水坚硬(或作“隐藏”)如石头,深渊之面凝结成冰。 ”
查理跪在地上,手捧着一本小小的黑皮圣经,喃喃地念完约伯记中他最为熟悉的一段,又重新复诵了一次,这是他最近才养成的习惯,借助这种方法让自己平静,一阵微风轻轻地掠过他的嘴唇,带去一丝寒意,少年下意识地举起手擦了擦自己的脸,才突然想到,自己在开始祈祷之前,已经将所有的门窗全都关紧。
威斯敏斯特公学因为学生数量不如其他公学,高年级生可以每人一个房间,虽然很小,但五脏俱全,床,书桌,衣柜和脸盘架等必须的生活家具,还有作为一个教会学校必须有的圣像和跪凳——一般来说,这些男孩们的房间们也不总是紧闭着,但因为之前的事情,让查理不得不提高警惕——这里群居着一群心胸狭隘又性情暴戾的少年人,比起人们以为的温顺羊群他们更像是一群鬣狗,群体内等级分明,头领和重要力量具有难以撼动的权威,中层的惟命是从,底层的备受欺凌。
公学里高年级生将低年级生进行驯化与压制的传统就是这么来的,每个高年级生都必须这样做,不然他们就要代替低年级生承担“羊”的工作,这份工作可不好做——而若是从众去做一只鬣狗,这会让一些还有些良心与道德的人心中不安,但至少在大部分时间里,他们可以得到一丝喘息的机会。
查理原先的位置并不在最底层,他是萨里郡吉尔福德伯爵的外甥,不过因为他的母亲和大卫.阿斯特的母亲那样,做了一个商人的妻子,只是与后者不同,前者的婚姻不是由父母安排的,这让他的家族非常生气,甚至有意与其断绝关系,但伯爵作为舅舅,还是愿意偶尔给妹妹一点支持,查理的公学名额就是这样来的。
因为吉尔福德也是一个古老的家族,第二代吉尔福德伯爵腓特烈·诺斯还曾经是国王的密友,又做过一段时间的首相,所以查理起初在公学里,还是得到了一些优待的,甚至被吸纳进了中心圈子,不过他在萨里郡长大,性格沉闷,并不怎么喜欢伦敦城内由上而下的利欲主义,更厌恶公学的高年级生隐藏在温雅表象后的狰狞面孔,但从另一方面来说,他又生性懦弱,没有那个勇气与他们分裂,之前做的那件事情已经用尽了他最后一点勇气。
“你做的那件事情,”一个声音说:“是说你有意将我们的视线引到那些家伙身上吗?”
查理猛地抬起头,动作太迅速引起了一阵眩晕,他扶着身边的柜子站起来,身上的淤青,那些被板球棍毫不留情地打出来的檩条和红肿,猛烈地疼痛起来,仿佛在警告着他,他咽了一口唾沫,摇晃着脑袋,才能勉强看清坐在他床上的不是别人,正是一早被宿舍长指出来的三位新教师与探员——暂且这么说吧,之一。
三个新教师之中利维.肯尼特无疑是最引人瞩目的那个,不是说另外两个就不年轻,不英俊,而是他浑身都萦绕着一股拂之不去的古怪气质,这种气质非常少见,在底层,中层与上层都是如此,一定要让查理描述一下的话,他像是一个覆盖着青苔的沼泽,你若是只是用眼睛看,它就像是碧绿的天鹅绒那样柔软,厚重,仿佛你只要跳下去,就能全身心地得到最大的放松,几乎令人无法控制,但你的大脑又时刻在警告你,只要你跳下去,迎接你的绝对不会是温暖和安全,只会是污浊的泥浆,冰冷的沼水,与接踵而来的死亡。
查理那时候还庆幸过,分配到他们宿舍的不是利维.肯尼特,而是大卫.阿斯特。他不是不能对肯尼特先生下手,但总觉得自己若是动了手,倒霉的可能是自己。
“那份小册子是你故意留在公共房间的吧。”利维抬起一条腿放在另一侧的膝盖上,手肘支撑在膝弯,捧着自己的脸,“你不敢与我们有任何明面上的接触,不奇怪,这里的每个学生都是如此,但你也很急迫,你担心我们只是来应付差事,敷衍一番就走人,你应该也听说过圣植俱乐部的事情,之前的,还有现在的,确实,就算是歌斐木俱乐部如今也很难抽出更多的人手来了——所以你就打算先把我们架起来,调查无果是一桩事情,被袭击又是另一桩事情了,俱乐部的人心还是挺齐整的。”
半恶魔无视查理苍白的脸,继续说道:“为了解释你为什么必须给大卫.阿斯特那一下子,你可真是费了不少心思,你从哪儿得到哪些东西的?我是说,真正的‘所罗门的钥匙’?”
“……他们给我的。”查理说:“我也是‘女王学者’,我的教会拉丁文与希伯来文学得最好。”
“可不是么,这是必须要马上拿回来的,但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大卫.阿斯特直到早晨才被人发现,他可能流血致死?”
“我设法给一个教授留了字条,如果不是您更早发现了,他在两个小时后就会来找大卫.阿斯特。”查理解释说:“我下手有轻重。”
“好吧,就算你考量周到,”这句话立即让查理的面孔变得通红,他不是不羞惭的,他知道自己在黑暗中的那一击——谁知道会不会有什么意外?万一那个教授没有看到纸条或是不愿意在深夜拜访同僚呢?他选择大卫.阿斯特或许也是因为他是三个人中最为寻常的那一个。
没有这份残存的良知,他早就和那群家伙沆瀣一气了:“你也达成了目的,那么现在呢?”
“现在?”
“你可以说了,孩子,告诉我,他们究竟干了什么?”
灰侦探小百科:(不足千字不计费用哈)
承上。
因为涉及到国王与女王的异母兄弟姐妹问题,在这里继续说一下啊,不然不痛快。
谁知道我看到都铎王朝起源时——真.大为震撼!
喵喵的,完全搞不懂当时的守贞与婚姻观念啊。
欧洲王室的奇特传统,王后要当众生产,这个大家都知道吧,一群大臣王公挤在产房里——王后要裸露着大大的肚子,从他们中间穿过,在众目睽睽之中被摆在床上,和宾客之间只有一张床单间隔,这还是我在电影里看到的,说不定连床单也没有——一些贵女是有资格亲眼目睹王子或是公主从母亲双腿间诞生的……反正,胎儿要连着脐带被血淋淋的抱出来,这样才能杜绝王后用其他孩子冒充王位继承人的可能。
另外就是在婚前必须是处女,不然就很难保证第一个孩子是丈夫的。那时候亨利八世要求教皇宣布自己与凯瑟琳的婚约无效,采用的借口就是她曾经是自己的嫂子,而凯瑟琳坚持没有与他的兄长圆房,以避免婚约取消,以及自己的女儿成为私生子,后面我们就不说了哈。
我们还是说他的老祖宗,亨利.都铎是金雀花王朝的第一个国王,但最初的时候,他被人称作私生子婚姻的结晶,因为他的母亲就是一个私生子的后代,玛格丽特·博福特是约翰·博福特的孙女。约翰·博福特是14世纪英国亲王兰开斯特公爵冈特的约翰和情妇凯瑟琳·斯温福的私生子,虽然之后被承认是婚生子了,但…… 至于亨利都铎的父亲,那就是实打实的私生子,而且不是国王的,是王后的。埃德蒙·都铎,是威尔士贵族欧文·都铎(当时在王宫里做管事)和英王亨利五世的寡后瓦卢瓦的凯瑟琳的私生子,是英王亨利六世的同母兄弟,这亨利六世对这个私生子弟弟还挺好——没有承认他的正统地位,这个实在很难自圆其说,但设法给他找了一个王室郡主,这个郡主,也就是玛格丽特,结婚的时候只有十二岁,埃德蒙二十四岁,按照习俗,他应该等到新娘十六岁或是更大些才圆房,但很显然,埃德蒙太渴望有个王室血统的儿子了,他当时就那个嗯嗯嗯了……
第140章 查理(中)
查理低下头,他的理智慢慢地从思考中恢复了过来,对于自己被找到他也不是没有预设过的,只是没想到利维.肯尼特先生会这样突兀地出现在他的房间里,但这样也不是没有好处,他至少不用担心被什么人看到后,会向宿舍长或是其他人告密。
“肯尼特先生,”他问:“我可以坐下来吗?”
“当然可以。”利维说,查理拖了一把椅子在利维面前大约三四步的地方坐下,双手放在膝盖上,他看起来缺乏少年人的英气,有点萎靡不振,考虑到他等同于背叛了自己的群体,尤其这个群体可能已经超出了寻常的范畴,他肯定背负着不小的压力,“先生。”他慢慢地讲道。
威斯敏斯特公学固然已经完全不同于大卫与弗雷德里克就读时的公学了,这是因为在大革命后,无论哪一阶层都泛起了不小的波澜,上层阶级也同样受到了影响,但在查理在入学的时候,“他们还不是那么糟糕。”查理说,“是的,高年级生对低年级生有着规训与教导的义务以及权力,”他指了指自己,“我也是从一无所知的新生过来的,那时候的老生,虽然也会欺负新生,逼迫新生做自己的仆人,或是设法让他触犯各种规定,有时候是为了取乐,但有时候,您也不得不承认,是为了锻炼新生的胆量与体魄,毕竟在进入公学之前,他们在家里,在母亲或是姐姐的裙子下面,身边环绕着仆从,无论是冷了饿了,都随时有人嘘寒问暖——这样的人,我们必须说,是无法承担起成年后社会需要他们承担起来的重担的。”
半恶魔露出一个微妙的笑容,。
“事实上最忙碌和受罪的还是十年级到十一年级,这个年级正好已经对公学足够熟悉了,也强壮到可以做些体力活,涉及到比较复杂的如整理资料,清理图书之类的事情也可以让他们去做,我就曾经在图书馆做过好几个月的义工。”
“那么这种情况在你成为十二年级生之后发生了改变吗?”
“是的,”查理搬弄着自己的手指:“我们原本不会直接指派新生,新生最多接触到的还是他们的‘爸爸’,这些高年级生是我们的眼睛和耳朵,他们负责观察每个新生,了解他们的底细,可能还有兴趣什么的,当然,您也知道,还有他们的人际关系与背景,虽然这里不太可能出现乞丐或是流民,但伦敦多得是错综纷杂的血亲与姻亲关系。”
“一个微缩的小社会。嗯哼?”
“总比他们走出公学后面对的更温和一些吧。”查理争辩道,随后又不免低落下来:“但这样的情况,在前一批新生入学的时候就有了改变。”
“好的改变还是坏的改变?”
“当然是坏的改变,公学的气氛变得,古怪了,老生们对新生的教导越来越多,越来越残酷,他们不再将这件事情视作一桩责任,只是在……”
“只是在发泄自己的私欲。”利维冷淡地说,查理顿时红了眼睛,“我不明白,我劝说过,也拒绝过,但他们,那些人……”
“在一群恶人中,你若是什么都不做,那么你就是叛徒。”利维补充道,他在东区,在其他地方待了那么多年,早就知道无论在什么地方,合群是一桩相当重要的事情——在一群苦修士中,你若是贪嘴好色,你就是叛徒;在一群浪荡子弟中,你若是坐怀不乱,你也是叛徒;在军队里,临阵退缩的士兵会被处死,在盗贼窝里,一个不愿意犯罪的好人也会被捅刀子。
查理可能是那种不好也不坏的人,随波逐流,但他某一天醒来,突然发现推动着自己不是一条和缓的小溪,而是一条湍急的大河,他被推搡着,道德和良知随时可能砸在削壁崖边上砸得粉碎的时候,他当然会感到害怕,想要逃离。
“他们对新生做了什么事情,让你觉得无法接受?”
“……”查理犹豫了一下:“抱歉,我不能说,这不但涉及到加害者,也涉及到被害者,我只能说,他们做了非常可怕并且亵渎的事情。”
半恶魔那两只不同颜色的眼睛微微地转动了一下,在查理以为他要询问那天的降灵会事件时,利维突然问道:“那么弗洛.哈斯廷斯是受害者,还是加害者?”
查理的肩膀非常快速地耸动了一下,他抽着鼻子,“先生……”
“我一直很奇怪,弗洛.哈斯廷斯是个新生,今年九月份才进公学,现在不过半年的时间,是什么让他在眨眼间就摆脱了新生的束缚,与那些高年级生平起平坐,甚至还能成为社团社长的呢,就算这个社团——哦,这个社团几乎是为他建立的,之前你们也开设降灵会,但也没人要设立一个社团,毕竟你们将来也不会去做一个灵媒。”
“可能是……”查理几乎不敢抬起头:“可能是因为他有一些特殊的才能,先生,我也参加过那种……降灵会。”
“我知道,”利维漫不经心地说:“但不够,这些还不够。就算他有着一个那样的母亲也不够,”私生子终究是不道德的,将来女王可能给异母弟弟一个爵位,一个官职,但那是成年之后的事情了。他沉吟了一会,“在那场出现了失踪人员的降灵会前,还有没有发生过什么事情?”
查理茫然地回忆了一会:“我不知道,我……没有印象。”
“那么我改变一下说法,”利维诱导道:“你觉得,和你在一起的那些人,有什么原因会让他们将一个新生,一个小家伙,抬上这样的高度呢?”
——
查理最终还是没能给出答案,不过那个灰发的新教师似乎并不在意,他说,可能等上一段时间,这个谜题就会自己解开了。
查理觉得他应该猜到了什么,但他也没有追问的权力和勇气,然后就在这个礼拜的最后一天,鲍勃来邀请他参加降灵会。
“你们不是才举办过一次?”那次查理没有受到邀请,他并不在乎,只要那些人没发现他的小动作就成。
“弗洛要给那些家伙难堪。”鲍勃说,“你的惩戒期已经结束了,”他歪了歪头,“还是原来的地方,我们一起好好痛快一下,但查理,我希望你能记住这次教训,你不见得有第二次机会。”
第141章 查理(下)
查理不太愿意再加入到那种秽乱亵渎的聚会中,但这种聚会并不只是为了满足这些大男孩的欲望才举行的,它和成年的绅士们所必定要参加的俱乐部一样,属于一种特殊的社交礼仪,这种社交礼仪甚至超过真正的交际,他们不让查理参与上一次的降灵会,是在警告他还有他身边的人,像是在无声的呼喊,查理犯了大错,要接受惩罚,但现在惩罚结束了,那么这次降灵会就是为了将他重新吸纳进公学高年级生的权利中心。
他们没有想过查理会拒绝,查理也不敢拒绝,他还要在公学待上整整两年多,何况他的父亲是他最大的弱点,他的母亲是吉尔福德伯爵的妹妹,他是伯爵的外甥,但上一任吉尔福德伯爵已经等同于将这个与商人私奔的女儿逐出家门,他们是没有资格出现在伦敦的社交圈子的,他很爱自己的母亲,也很爱自己的父亲,也因为这个原因,当他们热切地看着他,希望他能借助伯爵舅舅的关系,在公学中交到真心实意的朋友,借此摆脱商人阶级的时候,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此刻他只能希望圣植俱乐部的人能够尽快将这件事情解决掉,就算不能取缔降灵会社团,至少别让他们再这样胡作非为了。
“你来得有点晚。”弗洛.贾斯汀斯说,作为后辈,他的口气僭越得厉害,但查理没心思去纠正,也不得觉得愤怒,他与其他高年级生最大的区别就在这里,作为成绩优异,被教师们看重,被学生们敬仰的他根本不需要在弱者身上彰显权威,要他去教导新生,他是愿意的,但要他参与到欺凌折磨一群小孩子的罪行中,他只觉得恶心。
当然,像是弗洛.哈斯廷斯这样的人——查理一点也不觉得这家伙像是个小孩子,他是个不折不扣的恶童,与那种抓小猫尾巴,拆蜻蜓翅膀,追得小狗汪汪叫的同龄人,他的心智要成熟得多,可能是因为他有着那样一个母亲,那样一个父亲——你要以为康罗伊爵士只是一个侥幸得到了肯特公爵夫人青睐的面首就大错特错了,要迷惑一个女人或许不难,但要肯特公爵夫人这样的政治动物分出手中的权利那就是难上加难,这可不是单靠几句甜言蜜语就能做到的,他还让肯特公爵夫人给他生了一个儿子!那时候肯特公爵夫人可是已经快五十岁了!女王和她的异母弟弟整整相差了二十岁!
至于肯特公爵夫人么,别看她爱搞黑弥撒,崇拜恶魔,但她做起事来可是有条有理,有根有据的,她在肯辛顿宫生下维多利亚女王之后没多久丈夫就去世了,作为一个刚下产床的母亲,她一边要小心照看脆弱的
初生婴儿,一边要面对两方面的压力——一边是来自于英国国王威廉四世,以及其他王室成员与官员的压力,毕竟她是个外国人,而英国和欧洲大陆一样,王室与民众对外国人,哪怕她或是他已经是王位继承人的父亲或是母亲了,还是会充满了不信任。
另外一边,就是她的弟弟利奥博德一世,利奥博德一世一直想要插手维多利亚的教育,维多利亚身边的家庭女教师就是他态度强硬地插进肯辛顿宫的一个眼线和助手。但就这样,这位公爵夫人还是联合了自己的情夫,将肯辛顿宫打造成了一个国中之国,据说就连威廉四世想要看看自己的侄女,都不是每次都能如愿。
所以说,当时人人都不看好维多利亚女王,总觉得被这样教导出来的肯定是个外国人的傀儡,当然,女王后面的表现让所有人大吃一惊,也让人感到欣慰,肯特公爵夫人与康罗伊公爵也遭到了莫大的挫败,不过虽然他们没能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但也不是毫无回报的,肯特公爵夫人深谙在必要时应当抛却所有风度与礼仪,甚至连道德和良心都要抛弃的地步,她仗着生母的身份,时常与女王大吵大闹,令人头痛,也容易招来耻笑,所以有些时候,如果不是太过分的要求,女王都会答应她。
但就像是我们之前所说的,即便只是冰山一角,敲下来也足够撼动整个伦敦的了。
生长在那种环境,耳濡目染,弗洛可不会长成一个小天使。
查理走进房间,最后的蜡烛,也就是点在圆桌中心的蜡烛还没灭掉,摇摇晃晃的火焰很小,但因为墙上,壁炉上,书架上都摆满了镜子的缘故,这个房间的光线还能让查理看清里面的人,都是一些熟悉的面孔,然后他看到了另一个矮小的身影,“阿尔奇.兰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