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室内一片静谧,周小山在他的注视中也跪了下去,用低沉喑哑的嗓音请求道:“主人息怒。”
贺雪麟将一只手放在他头顶,半年时间足够他长出一头干净黑亮的头发。
即便是跪下去,周小山依然看起来很大一块,逼近贺雪麟的胸口。
贺雪麟的手撩开他额前的散乱下来的头发,露出眉头的疤,指腹擦过,触感崎岖不平,似乎比其他地方的皮肤都要热。
他像观察一个刚发现的新物种一样,周小山的恭顺和沉默让他愈发任性,将周小山的下巴抬起来若有所思地端详,又将周小山的脑袋按下去,百无聊赖地拨弄刚长出来的半长不短的头发。
周小山垂下的眼帘挡住眼底亢奋的光,跪在地上,膝盖主动往他跟前挪了挪,几乎将高挺的鼻梁贴上他散发甜腻热意的胸口。
贺雪麟在心里摇头,不行,这么大的块头,力气也大得恐怖,在床上能把人压死。
他试着捏了捏周小山的肩膀,坚韧硬实,岩石一样,“啧”了一声。
跪在另一边的桑儿看着这一幕,心中有些绝望。
他甚至怀疑周小山是故意的,故意在这个时间出现在书房外面,故意温顺地跪在小侯爷身前,周小山一定是听见了小侯爷在书房和沈公子十七殿下的对话,嫉妒他有被小侯爷宠幸的机会,痴心妄想与他争宠。
他做出惶恐不安状,爬到贺雪麟身边,一把抱住贺雪麟的腿,央求道:“小侯爷,桑儿知错了,桑儿真的知道错了……”
贺雪麟的衣服被扯乱,想要抬腿踢他,却找不到发力点,不禁恼火道:“都给我滚出去!”
桑儿怯怯地将他松开,爬起来退出去。
周小山皱了皱眉,只好也一言不发地起身,走出这间令他着迷不已的卧房。
在门外,桑儿擦干净眼泪,与他擦肩而过,轻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周小山神色阴沉,眼里浮现被打断好事的不悦。
要不是这个书童,他还能在主人身边多待一会儿,主人的手是那样软,凑近时的呼吸是那样热,令他魂萦梦绕。
卧房内,贺雪麟被这么一打扰,什么心思都没了,老实去床上睡觉。
另一边,周小山也躺上了床,从枕头下面摸出那块一整天都没有见过面的玉坠子,凑近细嗅,仿佛还能感受到贺雪麟的手把玩它时留下的气息。
他将玉坠子放在胸口,回味今晚的“偶遇”,心中既兴奋,又焦躁。
这种除了苦苦等待只能钻营机会才可以“偶遇”的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整个冬天贺雪麟都窝在家里不想出门,周小山的房子早就修缮完毕,下完雪后的日子是他最喜欢的,他主动代替干粗活的杂役去贺雪麟书房外铲雪,这样就能时常见到令他痴迷不已的主人。
书房的窗户有时是开着的,隐约能瞧见贺雪麟晃动的衣角,有时窗户紧闭,只能听见里面飘出来的说笑声。
桑儿是所有人公认的小侯爷跟前的大红人,终日陪侍小侯爷身边,研磨添香,将小侯爷哄得开怀。
那些显赫公子皇子皇孙也时常来拜访,同窗好友,彼此熟识,聊起来百无禁忌,没人敢拿地位尊贵的青林侯开玩笑,便将青林侯乖巧灵秀的书童当做挡箭牌,将书童说得含羞带怯。
书房内时而飘散着暧昧的气氛。贺雪麟置身其中,冷冷淡淡,将心猿意马的几人逼迫得心痒难耐。
周小山白天铲雪,等待主人像上次那样打开窗找他说话,或者喊他进去,但始终没等来这样的好时候。
夜深人静时,他越发焦躁,悄悄游荡在月色下。
他来到贺雪麟的窗外,门口,屋后,想象着里面的场景,主人睡觉的时候,穿着什么样的衣服,是趴着还是躺着,腿是蜷缩在被窝里,还是搭在床边。
主人是一个人睡的吗,那些人嘴上喊着小侯爷,看向小侯爷的时候口水都要流下来了,要是有机会,他们一定会争先恐后爬上主人的床,将主人当做泻火的容器一般玩弄得一片狼藉……
要是他能代替桑儿,终日侍奉主人左右就好了,他绝对不会让主人被那些图谋不轨之人得逞。
周小山在阴影中纹丝不动地站了一会儿,准备像前几日那样再悄悄回到自己的住处,经过一间屋子,却听见里面传来异样的声响。
屋子里只点着一盏昏暗的油灯,昏沉的光映照在窗户上,明灭闪烁,伴随着梦呓一般的低语。
第11章
这是桑儿的房间,为了便于伺候小侯爷,桑儿住得离贺雪麟非常近,几乎能听见贺雪麟夜里的走动声。
周小山将窗户轻轻推开一道极小的缝隙,看见晦暗浑浊光线下,白日里乖巧纯洁模样的书童此刻正一脸痴醉,满目荡漾,将一件亵衣捧在脸边。
那件衣服周小山印象深刻,是前些日子被贺雪麟沐浴完穿在身上的那件,那丝丝缕缕属于贺雪麟身上的清香仿佛一时间又飘散在鼻尖,令人心驰神往。
屋中,桑儿坐在床上,两手捧着那件亵衣,嗅着,蹭着,嘴里呢喃着:“小侯爷,小侯爷,让桑儿抱一抱你吧,小侯爷,桑儿不干别的,真的不干别的,亲一亲小侯爷就好……”
周小山盯着那件亵衣看了很久,轻轻关好窗,悄无声息地离开。
第二天,连下了几天的雪忽然停了,天放晴,贺雪麟晨起后看见室外空地上的皑皑白雪,玩性大发,要堆个雪人。
小侯爷要堆雪人,周小山和几个仆人放下手上清理积雪的工具,让开地方。
院中一群奴仆都活跃起来,纷纷过来帮忙,听贺雪麟的指令,要堆出一个又高又大又逼真的雪人。
众人难得有这个在主子跟前表现的机会,十分积极。
周小山默默跟在贺雪麟身后,趁所有人都不注意,迷恋地注视着他的背影。
贺雪麟指挥大家堆雪人,忙得不行,一会儿让人拿几颗黑棋子来做眼睛,一会儿让人拿扫帚来做手臂。
小侯爷一使唤,下人们你追我赶,跑来跑去,路过周小山,心里笑他果然是个呆子,只长个头和力气,竟放着在主子面前表现的机会不理,只傻愣愣站在旁边看热闹。
周小山什么都不说,瞥了眼桑儿,桑儿正在根据贺雪麟的指示修理雪人形状,灵巧的手法得到贺雪麟夸赞,笑得既得意又羞怯,一点看不出昨夜的模样。
贺雪麟玩得有些热了,扯下身上的狐裘披风,往后一扔,也没看具体是谁,说道:“真碍事,把它拿回屋。”
周小山抱着那件充满主人气息的披风,不动声色地往贺雪麟屋子里走,一边走,一边贪婪地吸着上面的香气。
到了卧房,他将披风搭上衣架,准备离开,走到门口,又折回去,目光在屋内搜寻一群,床头放着一只翡翠扇坠,贺雪麟近来很喜欢,常常能见到拿到手上把玩。
周小山拿起扇坠,掀开披风,将扇坠藏在披风的里层,整理好衣架后,匆匆回到外面的雪地上。
过了很久,快到午间,贺雪麟玩腻了,累得回房休息。
小侯爷有午后小憩的习惯,这时候整个院子都静默不语,唯恐烦扰到主子。
到处静悄悄的,贺雪麟用过午膳,正要拿那只翡翠扇坠过来把玩,却怎么也找不见。
桑儿见到他这样,当即严肃起来:“上午院中人来人往,定是哪个手脚不干净的趁机偷偷拿走了。”
贺雪麟在床底下桌底下都找了,一块翡翠又不能自己长脚跑了,也就只剩下桑儿说的那种情况了。
自己的院子里有可能出现了一个贼,他的脸色不太好看,微微有些着恼。
翡翠本身是小事,但是如果人人都这样,他的日子就乱套了。
桑儿恨恨地说:“极有可能就是周小山偷走的,上午他进了小侯爷的屋子。”
贺雪麟想起来上午确实让周小山把披风拿回屋,可是大反派杀人放火他毫不意外,小偷小摸却怎么想都有些违和。
他说道:“先把所有人都喊过来吧。”
平日里一到午间就安静无比的院子瞬间又喧嚣起来。
所有人都稀里糊涂地被喊过来,聚集在上午刚堆起来的那只雪人旁边。
长公主赵靖柔也被这件事惊动,勃然大怒地出现在院中,贺雪麟只能退居一边,让母亲耍威风。
赵靖柔觉得这件事十分严重,认为这是对主人家的藐视和威胁,桑儿又趁机将周小山上午进过贺雪麟房间的事说了。
果然,赵靖柔将周小山单独喊出来,准备严刑拷问。
不仅是赵靖柔,众人都有这样的猜测,谁不知道周小山以前是路边要饭的,一个下贱贫穷之人品德败坏,是再合理不过的事。
于是不少人都说:“殿下,小侯爷,我看就是这个周小山,他从来不让我们进他的屋子,说不定藏了多少来路不明的东西。”
周小山像个闷葫芦一样,一脸恭顺地跪在贺雪麟面前,老实巴交得让人有几分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