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这话当然只能随便听听,卑鄙狠毒野心勃勃的反派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只要有一点机会就会死死抓住,趁机翻身,将一切搅得一团乱。
  在贺雪麟看来,原文中的周小山就是一个欲望永无止境的缺乏人性的畜生,野心是这头畜生的天性,想它们从天性中剥除几乎是不可能的。
  贺雪麟兴致勃勃地端详着他,说:“那我想要你的命呢?”
  周小山连头都没抬,仍旧用那副四平八稳的语气回答道:“我的命也是主人的。”
  贺雪麟笃定地开口:“你在撒谎。”
  周小山没说话了,默认了贺雪麟的猜测。
  他是主人的,但他舍不得死,主人每多跟他说一句话,他就越舍不得死,他还没有凑近闻过主人身上的气息,没有侍奉主人穿过衣服,没有摸过主人的手。
  贺雪麟也没有跟他较真,只有疯子才不拿性命当一回事,他还懂得珍惜生命,说明他还没有像原文那样变成一条癫狂的疯狗,一切稳中向好。
  “那是你自己凭本事得的赏赐,我不白拿你的。”贺雪麟解开挂在自己腰上的玉坠子,递过去,“就当是我和你换的。”
  周小山定定地望着那只玉坠,是一只栩栩如生的麒麟,就像它的主人一样雪白剔透,摸起来触感温润光滑,仿佛还带着贺雪麟身上的香气。
  贺雪麟见他一动不动地盯着玉坠子,问道:“怎么,你不喜欢?”
  说着便要将已经给出去的玉坠收回。
  周小山一把抢过来,很宝贝地收进怀里,急忙说道:“喜欢,我很喜欢,多谢主人赏赐。”
  贺雪麟第一次见他这样激动,觉得有些好笑。
  桑儿瞧见自家小侯爷被周小山逗得露出笑颜,不动声色往小侯爷身边挪了挪,用乖巧的嗓音说道:“小侯爷,夜色深重,桑儿为你添件衣吧。”
  他熟悉书房的布置,找出一件外袍,贺雪麟站起身来,十分自然地让他服侍。
  周小山悄悄抬头,看着书童站在贺雪麟极近的位置,两只手若即若离游走在那具漂亮的躯体上,从肩膀到腰侧,从后背到前胸,还将脸凑到贺雪麟领口,慢慢撩开他垂落在肩膀的一缕乌黑的头发。
  周小山咽着唾沫,忍不住想,主人好像一个任由人摆弄的娃娃,好乖,要是他也能当主人的书童就好了,不仅能和主人同进同出,共处一室,还能摸主人的头发,蹭主人的腰,碰主人的手。
  贺雪麟添好外衣,坐回书桌后面准备练字,抬头看见周小山俯首帖耳老实本分地站着,很是欣慰,声音都柔软了几分,道:“你今日受累了,回去歇着吧。”
  周小山讷讷地应了一声:“是。”轻手轻脚地离开了这间充满主人味道的屋子。
  直到回到住处,他抬手嗅了嗅自己,仿佛还能闻见身上沾着的属于贺雪麟的气息,不禁目驰神迷。
  他住着单独的房间,没什么往来的人,一心想着贺雪麟的脸,贺雪麟的笑,贺雪麟的声音。
  对着袖子深深吸了几口气发完痴后,他重新拿出那块玉坠子,捧在手心痴痴看了一会儿,小心翼翼藏在枕头下面,躺了下去。
  短短几个月,生活天翻地覆,像做梦一样,主人给他饭吃,给他床睡,从不责骂他,还送他那么漂亮的玉坠。
  自从被救后,他每天吃得饱穿得暖,一觉安心睡到天亮,今晚却有点睡不着,脑海中反复浮现出今日湖心亭上的情景。
  那些贵人年轻风流,镶金裹玉,一块价值千金的玉佩说扔就扔。
  短短几个月,他见到的达官显贵比前半辈子加起来还要多,什么禁卫军统领,户部尚书,皇亲国戚,漠视他,讥笑他,嫌恶他,却都纷纷簇拥着他的主人,像狗一样摇着尾巴,谄媚讨好。
  能够流连在主人身边的,每一个都比他俊美,比他风雅,能将一口茶水品出十八般滋味,能弹出袅袅琴音。
  主人特意将沈修洁给的玉佩拿走,是心悦于沈修洁吗?还是心悦于那玉佩的前主人,也就是那个平王?
  片刻之后,周小山从床上坐起来,翻箱倒柜,找到了一面铜镜,照着自己的脸。
  他拧着眉,镜子里的人也拧着眉,他抬手摸向眉尾的疤痕,镜子里的人也摸向眉尾的疤痕。
  第一次如此仔细地打量自己的长相,周小山就生出了挫败感。
  他不识字,不会研墨,不懂下棋喝茶焚香弹琴,就连长相也很有问题。
  他要怎么才能和贺桑一样,当上主人的书童呢?
  如果贺桑死了,他会有机会吗。
  也许他可以习武,他力气大,说不定能像今天那个皇子身边的护卫一样,贴身守着主人。
  第7章
  第二天天上飘起了雪,贺雪麟犯懒不想起,接近晌午才懒洋洋走出卧室,酣睡后的脸上颜色越发鲜艳,目光带着刚醒来的迷蒙。
  桑儿急匆匆拿了一件披风为他穿上,那是一件暗红色的披风,绣着红色的梅花,地上积了一层雪,贺雪麟从上面走过,整个人也像一束盛放在雪地上红梅。
  今日休沐,他闲散无事,准备出门转转打发一下时间,还没走出院子,就迎面撞上两个有些面熟的仆人,桑儿认出两人,问:“着急忙慌跑来跑去,冲撞了主子怎么办。”
  仆人说道:“那个周小山病在床上起不来,他在府中无亲无故,小人就想着来找侯爷问问该怎么办。”
  这两个下人原本是和周小山一起修缮房子的,见周小山没来,就去他房间看看,推开一看才知道出了事。
  周小山是被贺雪麟救回来的,平时也不爱和人打交道,整天阴沉沉寡言少语,又没有具体安排职务,算起来是直接归小侯爷管的。
  可小侯爷看起来又没有多重视他,几人拿不定主意,又怕周小山真的死在屋子,只好壮着胆子来打扰主人了。
  贺雪麟说:“去请大夫,我去看看他。”
  他说完就调转方向朝周小山的住处走,两个仆人见到他竟亲自去探望,心有余悸,庆幸自己没有选择放任那个脾气古怪的周小山在屋中病死。
  贺雪麟几乎从不往下人们居住的地方来,却已经是第二次亲自来探望周小山。
  桑儿蹙着眉紧跟在他身后,既忌恨,又不解。
  贺雪麟走进屋内,以为下人带错路,这屋子完全不像住着人,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细细观察才能找到一点生活的痕迹。
  周小山一动不动躺在床上,占满了那张不大的床,要不是胸口还在缓慢起伏,看上去就像是已经病死了。
  领路的下人小声道:“昨天见到他时还是好好的,不知病了多久了。”
  贺雪麟走到床边,垂眼一瞧,那张脸毫无血色,只有眉尾的伤疤格外鲜红,像是又要流血一样,深邃的眉眼中间紧紧蹙起皱褶,高挺的鼻子上溢出汗珠,薄唇紧抿,偶尔发出嘶哑不清的呢喃。
  他伸手一摸额头,被高热的温度惊到,准备收回手。
  周小山猛地攥住他手腕,紧抓着不放。
  贺雪麟“嘶”了一声,可算是体会到力气大是怎么一回事,那只大手像铁钳一样将他手腕箍住,令他半边身体都动弹不得,手心和指腹上厚厚的粗茧磨得他生疼。
  他使出全身的力气想要救出饱受磨难的手腕,却没有使腕上那只大手有半分松动。
  周小山嘴里喃喃念着:“主人……”
  贺雪麟以为他醒了,严肃道:“周小山,放手。”
  周小山仍紧闭着眼睛,只是眉头却舒展开来,嘴角翘起,继续呢喃:“主人……”
  桑儿焦急地推他,斥道:“还不快松开你的脏手!”
  两人下人一起来帮忙,又扯又掰,好不容易将贺雪麟的手腕解救出来。
  床上的人眉头又紧皱起来,发出嘶哑痛苦的呻吟,像一头重伤濒死的野兽,瞧上去竟有些可怜。
  桑儿望着贺雪麟手腕上的指印,雪白柔腻的腕上,红痕明显得有些灼目刺眼。
  小侯爷千金之躯,娇皮嫩肉,走到哪里不是像明月一样高不可攀,不可亵玩,竟被一个路边捡回来的脏叫花子弄成这可怜模样,桑儿气不过,下意识想要给床上的人一巴掌。
  贺雪麟制止了他,轻叹一口气:“你和一个烧糊涂了的人计较什么。”
  桑儿低着头退到一边,委屈地看着贺雪麟的背影。
  大夫很快被请来了,在贺雪麟的注视下,诚惶诚恐地给周小山把脉。
  “侯爷,他这是染了风寒,恶寒发热,情况有些棘手啊,吃完药能不能挺过去,就看他的命了。”
  贺雪麟不知道该说什么,周小山昨天下水着了凉,放在现在就是一个风寒感冒,在这里被说得像是绝症一般。
  他一边觉得丧尽天良的大反派肯定不会这么容易被感冒杀死,一边又有些不确定。
  “那就快点开药吧。”
  药很快就熬起来,因为小侯爷表现得很重视,下人们不敢懈怠,将炉子都搬到了门外屋檐下,方便小侯爷随时监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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