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男仆把海瑟尔引到二楼转角处最后一间房间的门口,并且拦住了跟在后面的蕾娜和詹森管家,态度恭敬的又不容置疑的表示自己的主人非常需要安静的环境进行思考。
海瑟尔觉得心里刚刚按压下去的疑惑又砰砰砰的跳出来了,她好像突然变成了准备应聘新工作的面试者,即将在一位资深的面试官面前假装从容的争取自己的权益。
一走进去,海瑟尔就发现那是一个铺满雪白毛绒地毯的书房。
居然是雪白的地毯,这得多难保持清洁啊,幸好今天穿了双全新的鞋子。
海瑟尔赶紧停止乱想,茫然的抬起头找今天的面试官,哦不,律师。
她花了大约五秒和那个一声不吭的先生对上眼神。
他站在临街那面窗子的角落,那个深色的半掩着的窗帘和他的黑色外套几乎融为一体,他就这样安静的、专注的直直看过来。
那无疑是个英俊高大的男人。
他有着一头深棕色的卷发,它们并没有被打理的服服帖帖,也可能是站在窗边被风吹的有些凌乱。他的五官看起来非常有气势,但是眼睛确是清透的蓝色,像阳光照耀下的大海的颜色。
海瑟尔刚被这个不出声打招呼的古怪先生勾出来的一点怒火,马上就被这湛蓝色的海水浇灭了。
算了,算你长得好看。
海瑟尔迎着男人的目光主动打招呼:“威斯丁先生,我是海瑟尔劳伦斯,很高兴认识您,希望没有打扰您的周末。”
男人面无表情,但海瑟尔总觉得他眼睛里带着一丝微微的笑意。
“你好,劳伦斯...夫人。”他弯腰行了个标准的贵族礼,但语气仿佛有点迟疑。
海瑟尔努力微笑等着他继续介绍,不过他似乎不打算介绍一下自己,或者说正在犹豫着要说什么。
海瑟尔只好直接说:“威斯丁先生,我想您可能是忘记了和加德纳先生的约定,或者当时只是随口答应了我哥哥的请求。”
“我真诚的向您道歉,”他离开窗台请海瑟尔坐下,并坐在她的对面:“并且我非常乐意为您解决疑惑。我听说您是为了遗产继承的事来的?”
海瑟尔觉得假以时日对面的这位先生一定能成为不愁客源的大律师,因为他的举止是那样优雅又恰到好处,眼神也给人一种非常真挚的感觉,让人很难不信任他。
于是说:“是的,我确实有些苦恼。我的丈夫劳伦斯爵士在两个月前意外离世,事发突然他没能立下遗嘱。我对英国的继承法一知半解,只想尽可能保留下来他的遗物和一点银行存款维持生计,当然如果能留下一部分土地就再好不过了。”
海瑟尔尝试着扮演一个失去真爱的贵妇,但总觉得律师先生那过于专注的眼神仿佛已经看穿了这一切。
“如果能够得到我应有的财产,我将付给您丰厚的报酬。”她又心虚的补充道:“虽然您看起来可能不太需要。”
“所以,您是要继承丈夫的财产,您的丈夫已经过世了是吗?”
“......是的,先生。”海瑟尔觉得律师先生的关注点似乎有点偏离。
律师先生看起来很满意这个答案,短暂思考后给出了回答:“那没问题了女士,存在银行的财产只需要提供婚姻证明和死亡证明等材料就可以转到您的名下。目前在您自己手上的财物也只需要一些手续就能确保它们的合法性。土地之类的不动产确实有点棘手,不过运气好的话我们或许能找到一些漏洞。”
他看起来胸有成竹,海瑟尔只用了一秒钟就相信了她。
她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立刻说:“真的吗,那真是太好了!早知道就早点咨询律师了,前几天我还偶尔愁的睡不着觉呢。”
对面的男人接着说:“当然,并不是所有律师都能处理您的问题的。要知道继承法的操作空间是很大的,一个没有人脉和能力的普通律师或许最多只能为您保住三分之一的动产。”
“所以,也许整个伦敦城,能为您争取全部财产的律师,不足五位。”
第4章 初到伦敦4
简直是太奇怪了!
一个家境普通的实习律师住在这样用钱堆起来的豪宅里,光书房角落里那座帝国风格的青铜镀金座钟看起来就值一个普通律师三年的薪水。
一个看起来举手投足都接受过严格贵族训练的严肃绅士,不仅不介绍自己的姓名,居然还能说出这么自信嚣张的话。
海瑟尔艰难的维持着僵硬的微笑:“这样啊,那我能结识威斯丁先生您这样有本事的律师,真是太荣幸了。”
对面的男人看着她努力假装信任的样子终于忍不住微笑了一下,虽然他迅速恢复了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但是看起来确实是发自内心的高兴。
海瑟尔的表情快控制不住了。
他到底在高兴什么,上帝!
“恕我直言,幸好您出身优越,否则即使以您的容貌也很难当上科文特花园剧院的表演家,因为您完全不具备表演的天赋。”
他说完似乎又觉得语气恐怕会冒犯到对方,马上接着说:“抱歉,我只是觉得您不用假装出对威斯丁的信任,因为他确实并非一个值得您信任的专业律师,他只是一个靠着好运气进入最高法院学习的学生而已,也许他需要花整整一天查阅法律书籍才能给您一个不怎么实用的答案。”
海瑟尔忍不住说:“我可能误解了您的意思,不过您刚刚说的是“他”?”
“是的,女士,我并非威斯丁。请允许我补上自我介绍,罗伯特兰开斯特。我今天恰好也有事要找威斯丁,比您早大约半个小时到这里。不过显然他同时忘记了两个约定,这里的管家告诉我他昨晚彻夜未归,我本来打算等着他回来。”
海瑟尔这下彻底对那位威斯丁律师死心了,能轻易的答应别人
的邀约却同时忘记两个约定,听起来就不是什么可靠的律师,更像一个玩心过重的花花公子。
她提出最后的困惑:“那么,兰开斯特先生,为什么您不在我刚刚进来的时候表明自己的身份呢?”
“因为我不希望您在知道我不是威斯丁后立即转身离去,我非常希望能够帮到您。”
兰开斯特说完之后又担心自己表达的不够有说服力,要知道这是他人生第一次如此字斟句酌的争取对方的委托。
大部分时候都只有别人求他的份,他懒得、也不需要主动去维系关系,这是他第一次强烈的希望和某个人保持联系。
兰开斯特想了想,又说:“而且,我是专攻贵族财产规划方向的律师,但是现在伦敦律师之间的竞争也很激烈,即使是头部律师也有缺业务的时候。”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底气并不是非常足,但海瑟尔没有发现。
她恍然大悟,原来十九世纪英国法律行业的就业市场也很紧张呀,哪怕这样精英的律师也需要抓住每一次机会推销自己!
海瑟尔放松下来,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没有什么比发现自己其实是面试官,而对面是履历完美、看着顺眼的求职者更快乐了。
“能找到您这样专业的律师实在太幸运了,我很乐意把财产继承的相关事宜全部委托给您。希望我们都能实现各自的愿望,合作愉快,兰开斯特先生。”
兰开斯特不知道是刚刚的哪一句话赢得了海瑟尔的欢心,但他确实被这莫名其妙的信任取悦了。
“能成为您的专属律师是我的荣幸。”兰开斯特轻轻握了握海瑟尔伸过来的手,仍旧是那副平静的表情。
但海瑟尔总觉得他周身围绕着一种愉悦的舒适感。
海瑟尔在心里感叹,冰山都有融化的迹象了,看来他真的很想要这份工作呀。
财产保卫战的第一步相当顺利。
兰开斯特确实如他所言在这方面非常精通,短短两个小时他就迅速的理清了劳伦斯伯爵遗产的主要构成,交代了需要准备好向教会法院提交的各类证明和申请,并且毫无异议的接受了委托费用报价。
争取全部财产的流程并没有兰开斯特刚开始说的那样容易,事实上这需要漫长而复杂的过程。
但从兰开斯特逻辑清晰的陈述来看,律师先生对此确有十足的把握。
由于海瑟尔对这些东西都一窍不通,对于具体事项的交谈主要由被同意进入的詹森管家发言,海瑟尔只负责旁听。
一上午时间很快就在听讲和偶尔走神放空中度过了,兰开斯特先生的声音和他的长相一样赏心悦目,让枯燥的法律条文和案例分析都变得不那么无趣。
直到海瑟尔一行告辞的时候,那位威斯丁先生也没有回家。
兰开斯特先生熟门熟路的把海瑟尔送下楼。
他站在马车边上,正午的阳光让他的头发几乎变成金色,使得他整个人柔和不少。
海瑟尔从马车上探出头来,找到合适的律师这个顺利的开局让这个午后时刻变成两周以来最轻松愉快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