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然而他这笑意看在蔡京的眼里却犹如猛兽呲出利齿、怪物伸出利爪一般狰狞恐怖。
  蔡京控制不住地浑身颤栗,面庞上的每一寸肉都在抖动一样,嘴唇也颤了颤,坐立难安。
  可是,这场“相见”是他向官家求来的,为此官家对傅月笙开了金口,傅月笙这是奉旨前来,他不能拒绝。
  如今,这“苦果”蔡京也只能狼狈咽下,还不得不扬起笑容,亲自接见傅月笙,浑身僵硬地请他入座。
  他要完了。
  蔡京头脑清晰地升起这个认知。
  他心惊胆战。
  头一回生出无比恐惧害怕的情绪。
  他甚至是胆怯的。
  谁能想到傅月笙居然是会武功的。
  他连关七都能打败。
  现在关七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说不定是被傅月笙挫骨扬灰,尸体连渣都不剩了。
  蔡京已经害怕到胡思乱想的地步。
  他怎么可能不害怕。
  看看这个人,从雨中而来,却依旧从容优雅,没有沾惹上半点雨水,衣摆也没有沾染一点泥泞。
  他仪态万方到不像是刚打了一场无与伦比的战斗再来到这里,神态不见变化、发丝也不见丝毫凌乱。
  连关七都死了。
  还有谁能杀得了傅月笙。
  还有谁能够保护得住他?
  蔡京绝望地迎来傅月笙,又心如死灰地将人送走。
  月笙可不在乎蔡京是如何想的,在他眼里,蔡京已经是一个死人,谁会在乎死人的想法。
  他现在只想着尽快回府,府里还有一个人在等待着他,希望他可不要胡思乱想到想要逃避他。
  追命确实心乱如麻,但从未想过要逃避月笙。
  他不是胆小怯弱之人,更不会遇见什么困难的事情会退缩不前。
  在感情一事上,如果退缩放弃,那只能是爱得还不够深。
  当然,也会有现实里各种各样无可奈何的阻碍。
  如果有什么逼得他不得不放手,那对追命来讲不亚于挖心剥骨般痛苦。
  除非,是傅月笙不再需要他……
  追命不免痛苦地想,他还要用什么理由留在阿笙的身边?
  他还有什么价值会被阿笙所需要?
  在展露那样的武功后,在蔡京已然不足为惧后,傅月笙还需要有人来“保护”他吗?
  不、他想错了。
  他的作用也不是保护。
  而是替身……
  追命抹了把脸,替身啊。
  他苦笑一声,竟还有些庆幸。
  这样,算不算是有正经的理由留在阿笙身边了?
  倘若他要赶他走……
  那他就要死皮赖脸的留下来。
  追命的眼神变得坚定不已。
  在等待月笙回来的期间,他换下湿掉的衣服,又整理了一下头发,摩擦一下原本挂在腰间的酒葫芦,便将它随手放置在桌上。
  他在房间里等待不久后,月笙就回来了。
  他推开房门,身影逆着光,然后随着走近面容逐渐变得清晰。
  追命不错眼地注视着他。
  紧接着,他先于月笙开口道:“从一开始你就不需要人保护,对么。”
  如今,这已经是显而易见的事情。
  于是月笙没有否认,他没有开口回答。
  他不说话就是默认,追命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一切都是做戏给蔡京看,让他有了错误的认知,逼得他对你出手。”
  “现在蔡京完了,他失败了,计划该是收网的时候。”
  追命顿了顿,抬眸道:“你还需要我吗?”
  戏终落幕,人却还陷在里面,明知不该如此,却仍旧弥足深陷。
  月笙:“我不需要你留在我身边保护我。”
  果然……
  追命的眼眸黯了一瞬。
  但他随即说道:“那么,作为替代品呢?”
  在月笙的面前,他可以适当地袒露一些脆弱。
  他不介意暂时当做替身。
  还是那句话。
  他会用尽一切办法和努力,让傅月笙爱上他。
  然后忘掉他心里的那个人,只看着他这个眼前人。
  追命眼里不禁露出一些希冀。
  月笙看懂了他,也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
  他对追命笑了笑,然后道:“不,我也不需要你作为替代品。”
  因为你根本不是什么替身,你就是我心里的那个人。
  可这句话听在追命的耳朵里却是,无论是什么,他都不再需要他留在他的身边了。
  傅月笙不需要保护,也不再需要什么替身。
  他的身边或许不会再有他的位置了。
  他预想的,最坏的结果出现。
  一想到这里,追命痛彻心扉,仿佛空气中缺少了氧气、令人难以呼吸一般。
  他心里的痛也体现在神情上,尽管他在极力掩饰,甚至想露出一抹僵硬的笑容。
  “是么,难道是我不够资格了吗?”追命最终还是露出一个苦笑。
  最开始要我留在身边的人是你,威胁我留下来。
  现在不再需要我的人也是你……要赶我走。
  不,他死皮赖脸也要……
  “其实,我去神侯府的理由不是因为蔡京。”月笙道。
  追命抬起头,脸上不由得显出几分疑惑。
  月笙走近他继续说:“我一开始就是怀着一个唯一的目的去的,你说的没错,追命,我确实不需要人保护,所以也没必要非得如此做戏给蔡京看,计划有千百种,不过是为了这个目的顺势而为罢了。”
  他已经来到了追命的面前,伸手推了推追命。
  追命就顺着这股不算多么重的力道往后退去。
  “我不需要你作为替代品,是因为你本就不是任何人的替代品。”
  追命迟钝地眨了眨眼睛,脑海里似乎闪过什么,却来不及抓住。
  他好像隐晦察觉到月笙话里有话,但此时还没有悟出那是什么意思。
  好在,月笙的话语还在继续。
  他一刻不停地靠近追命,手也抵在他的胸膛上面。
  追命也在随着这力道不断地后退。
  直到双腿抵在窗边软榻的边缘,退无可退。
  月笙用力一推,追命便跌落了下去,坐在软榻上,双手撑在身后。
  “两年前,我外出游玩,因为容貌过盛不想引人注目便戴了一副面具遮盖,结果却还是被人找麻烦,劫财。”
  “然后我就被人救了。”
  “我记得那时是春天,林间小路,周围风景不错,繁花锦簇,那人翩然而至,几下便解决了那群劫匪,然后摘下葫芦喝了口酒,姿态无比洒脱,模样也很俊,笑容爽朗,很是迷人。”
  这话不禁令追命蓦然睁大了眼睛,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描述一样。
  好熟悉的形容,好似也有那么一幅画面在追命的脑海中浮现,起先是模糊的,然后越来越清晰。
  他的心倏地怦怦跳起,不受控制,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他的双眸也随着月笙话语的吐露而慢慢亮起,就像是在黑暗里终于寻找到了一丝光明。
  月笙的嘴角向上弯起,露出淡淡的笑意继续说:“他似乎觉得出手救人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我说给他报酬,他又将银两扔回来给我,笑得更是潇洒,也是,抓捕贼人也确实是他的职责之一。”
  “然后,他在临走前对我留下了一句话——”
  ‘你也是来灵山寺上香的游客吧,这小路景色虽好,却是不太平的,回来时别走这里了,看你也不像是这里的人,除了上香以外,倒是可以再买一串开了光的佛珠回去,只不过是住持大师亲自开光的才有用,别的都是骗人的,可别上当。’
  那人一边用绳子把劫匪串起,一边唠唠叨叨。
  最后,他拖拽着这一群劫匪离开,临走时潇洒的对还留在原地的月笙挥手告别。
  “我没有上当,求来的佛珠正是灵山寺住持大师亲自开了光的。”月笙一边说,一边将自己手腕上的佛珠褪下,然后执起追命的一只手,将其戴在他的腕上:“你瞧,我可是一直戴了两年呢。”
  追命的心还在剧烈地跳动着,不敢置信、不可思议。
  他想,他现在是不是正在做梦,不然为何会这般美好呢?
  好到他都不敢相信这是真实的。
  好到此时他不敢错过阿笙的每一句话。
  幸好,手腕上传来的重量提醒他,这不是在做梦。
  他好似一瞬间从地狱里升到了天上,无比快活。
  “自那以后,我就把这个人记挂在了心上。”
  “他喜欢喝酒,我便亲自为他酿了酒。”
  在追命的眸光越来越亮、越来越盛之时,月笙靠近他的耳畔轻声说道:“那酒不是没有名字,商略黄昏雨,酒名‘黄昏雨’。”
  “你听,是不是很相配呢?”
  崔略商,黄昏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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