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里 第73节

  这么久了,谭斯京也没穿着那标准的商化服装,依旧自我风格。
  黑色冲锋衣,落拓有型,懒淡靠在椅背上,瞧不出一点那杀伐果断的行事风格,仿佛还是几个月前的模样。
  谭斯京没看也没应话,青色茶杯放在瓷盘上,没发出声响。
  阮晋伦知道他不感兴趣这些,也没继续说:“他已经去巴黎了?”
  提到这事儿,谭斯京面上算是有了点情绪,眉眼晦暗,阁楼靠窗的位置,冬日清晨阳光温和耀眼,即使照进室内,也叫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落得个好名声。”谭斯京蔑笑一声。
  谁不在说谭仲言和他妻子伉俪情深?
  一个月前,谭斯京昼夜颠倒,下午三点在罗伯威醒来,驱车回了谭家。
  第一眼看到的不是谭淑华,而是谭仲言。
  黑色行李箱放在客厅沙发边上,正陪着谭淑华吃下午茶,闲情逸致得很,抛了一切,自然言笑晏晏。
  看到谭斯京,还能叫他一起坐下吃点,说是订了七点钟的飞机票,飞去巴黎。
  谭淑华了解其中弯弯绕绕,这顿下午茶也是和吃了苍蝇一样难受,“你生小京就是为了在这一刻当个逃兵吗?”
  这话说得,真是一针见血。
  谭斯京没坐到餐桌上,而是坐在沙发上,长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放在腿上叩着,声线冰冷,“既然有这打算,当初何必同意我学法?”
  谭仲言用力放了筷子,“啪”的一声,彻响室内:“那是你妈同意了,学什么是你妈当初生你的时候说给你自由。我不想给你吗?”
  “你妈死了!”
  谭淑华听不得这种话,打小这两父子关系不好,见多了他们争吵,也是怕了:“吵什么?当我死了?”
  谭斯京笑了,那笑凉得很,很是无谓地说:“您也挺有本事。”
  谭淑华烦死了,也丢了筷子:“要走赶紧走,到了给我打个电话。”
  她知道谭斯京同意了,否则也不会让谭仲言走。
  谭仲言从餐桌上起身,地上铺了毛毯,椅子被拉开时没有声响。
  他拉着行李箱,在离开时回头,朝谭斯京那样沉重地说了一句:“我是对不起你,但我是真的爱你妈。”
  stg,谭仲言也是真的不想干下去了,但家大业大,能去找谁继续撑着,一家子得养活下去,倘若不是这些,他早奔着巴黎去了。
  这点执念了了,也没什么意思了。
  谭斯京是同意了谭仲言的做法,也是真咽不下这口气,横竖多少都是被强迫的。
  他平静地回了句:“有空回来。”
  倒不是为了什么,而是回来看看谭淑华。
  阮晋伦听了这事儿,啧啧两声,“真难想象。”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好说的,“反正有什么事需要我做的,跟我说一声。”
  “最近这周不行,徐清落忙着演出,我要负责接送,苏……”
  说到一半,又住了嘴,偏头看一眼谭斯京。
  得,人还平静着,不落痕迹地又问:“那酒吧不开了?”
  什么酒吧?start酒吧。
  很久都没听过这酒吧了,网上都在问是不是不开了,关门了很久,当时那么火,一堆奔着酒吧老板去的。
  谭斯京漫不经心地往楼下投了一眼,低眉敛眸,路上行人纷纷,无趣得很,“缺点时间。”
  阮晋伦往椅背上那么一瘫,整个人都舒服了:“那你最近还住罗伯威?”
  这话有点八卦,还有点试探,更多的是凑个热闹。
  长指端了茶杯,顺了阮晋伦的心,慢条斯理摩挲着薄薄杯缘,才说:“没有,太远了。”
  确实,
  一开始那罗伯威小区住址就在郊外。
  海景小区,位置偏,就图个冷清景好。如今忙死了,谁还有空每天开个来回共80分钟的路程回罗伯威?
  想累死张鹤轩啊。除非给他涨工资。涨工资是一回事,也得看人谭斯京愿不愿意奔波。
  阮晋伦看了眼谭斯京脸色。
  一眼就确定,人不愿意。
  “那现在住哪儿?”
  “上东。”
  上东,stg附近的小区,寸金寸土的市中心房价,物业服务也是数一数二的好,不亚于罗伯威。
  堪比酒店,当真适配谭斯京。
  昨夜下了场暴雨,雷声轰鸣,听说这场雨会连续下个好几天,间断地下。
  这会儿已经天色暗沉下来,分明刚刚还出了太阳。
  阮晋伦没带伞,有些无语:“一会儿有没雨伞,借我一把。”
  “借人了。”
  “借谁?”阮晋伦纳闷,“刚刚也没看到人来了啊。”
  谭斯京没答话。
  .
  那把黑伞苏祈安到家后特意将它擦了一遍,等晾晒干后才收起来。
  苏祈安没有半点多余的心思,也不会觉得这把伞代表着什么。
  一把伞而已,能掀起什么大风大浪。
  等第二天中午下班午休时苏祈安叫了个顺丰快递,这把伞高定,价格贵得要命的,所以苏祈安要求的是上门签收,一定要本人。
  快递小哥穿着厚重的工作服,外头冷得要命,进了开着暖气的全品,忍不住哈了气说好暖和。
  苏祈安露出礼貌地笑,前台已经去休息了,她倒了杯水给快递小哥,扫二维码。
  快递小哥收了苏祈安的身份证,提醒:“地址要写得详细一些,最近有些客户写得不全,电话打爆了都找不到地址。”
  苏祈安指尖一顿,纤长睫毛宛如羽扇。
  填的是罗伯威的地址,这阵子没有刻意地去想,没想到在填下地址的那一刻还是烂熟于心。
  只不过电话号码写的是张鹤轩的,她固执地不想填谭斯京的电话号码。
  但收件人写的是谭斯京。
  特意交代了快递小哥这伞价格不菲,要收件人当面签收,快递小哥一口应下,尤其是在这律所里头,生怕处理不好,所以格外用心。
  等到下午,苏祈安就收到了快递小哥的电话。
  他扯着嗓子在罗伯威小区门口对着电话那头的苏祈安说:“小姐,这快递没法签收,这里没人住。”
  快递小哥低头看了眼手里的快递盒,想到这小区户主个个都是身价百倍的人,他感觉接了个烫手山芋:“小姐,您看您有没有空签收,我给您退回去,这伞贵重,放在快递站我也不放心啊。”
  贵重贵重,没想到这两个字还成了绊脚石。
  兜兜转转,这伞不到几个小时,又回到了苏祈安的手里。
  递到苏祈安手里时,快递小哥顶着冷风,还在说:“小姐,那罗伯威快递柜里的快递很久都没人领,扣了多少钱都不知道。早就没人住了,联系了只有那钟点阿姨在,她也不敢乱签收啊,您交代了这很贵重,我哪敢给钟点阿姨签收,她自己都不敢签收。”
  这话说的。
  “快递柜里的快递很久都没人领了,扣了多少钱都不知道。”重复在苏祈安的耳边。
  很久都没人领了,这里没人住。
  所以是什么意思呢?
  这把伞和她暗恋的结局一样,都将成为无人认领的结局吗。
  苏祈安接着那快递盒,用小刀割开,把里头的黑伞拿出来。
  估计没人还伞和她一样,特意拿了个黑盒装着,搞得和送伞一样贵重。
  按照苏祈安心里想的,就是图个体面。
  等快递小哥走了,她抽空打了个电话给张鹤轩,问他怎么还伞。
  电话响了两声,她的心跳也跟着那两“嘟”声上下起伏。
  很快就接了,那会张鹤轩不忙,恰好做完一场总结,在茶水间泡咖啡。
  “您好,苏小姐,有什么需要帮助的。您说。”
  张鹤轩知道苏祈安的电话号码,当初她发短信时就提前存下了。
  毕竟谁也想不到,万一她以后成了老板娘呢,多存一个也不会干嘛。
  他下意识地以为苏祈安需要帮助。
  哪知道苏祈安顿了一下,问他:“您好,那把伞怎么还?寄你们公司吗?”
  说完,苏祈安这才想起,她还可以寄stg,毕竟那名片上写了。
  她懊悔自己的后知后觉,现在问出口了压根儿没有回旋之地。
  张鹤轩看了眼谭斯京的办公室,斟酌片刻,他说:“苏小姐,待我问一下谭先生可以吗?”
  “好。”隔着厚厚的文件,苏祈安几不可察的垂眸,眉目婉约间忽而多了不明的情绪,“你和他说就好。”
  电话被苏祈安挂了。
  张鹤轩敲了敲谭斯京办公室的门,和他说了那把伞苏祈安要还回来的事儿。
  谭斯京握着钢笔的手忽而停住,神色平静,很淡然地应下。
  不到五分钟,张鹤轩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他那样恭敬地同苏祈安说—
  “先生说不用寄件,下回当面给他就好。”张鹤轩又补充了一句,“先生还说,像这种事,您可以亲自打电话给他。”
  “麻烦您了,苏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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