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

  “咳、咳咳!”
  拿起水杯抿了一口,禅院琉斗晃了晃昏沉的头,低声念叨:“长月角粉末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药效,你现在让我放弃?绝无可能。”
  “你每次都这么说,近了,近了,近了,到
  底什么时候才能从‘近了’变成‘成功了’,禅院,别再试了!”
  “这次不一样!咳、咳、她这次表现得完全不一样!”
  黑发青年揉了揉乱糟糟的头发,沙哑的声音粗砺得就像被砂纸磨过,他直直地盯着白发的挚友,想通过眼神的交流,将自己的真挚传递给他:
  “你知道她写过一本书吗?是一本书,一本蓝色封皮的医书,我看到了,她拜托我把这本书带回来,我答应过她,你叫我怎么放弃?嗯?我发过誓!”
  “你已经开始寻求这种无用的慰藉了吗?”
  “什么叫无用的慰藉?”
  五条歧枝坐在床上,动人的蓝色眼睛忧伤地盯着窗下的挚友,直言问道:“我问你,你真的相信那种荒谬的言论,相信梦是真实存在的吗?”
  “当然。”
  如果不信的话,他迄今为止所做的一切算什么?
  “你在梦里看过那本书吗?”
  “我当然——”
  “你能复述出她写了什么吗?能看清她的字迹吗?”
  五条歧枝的问话又急又快,就像一场夏季淋漓的暴雨,猝不及防把行人浇得又湿又冷。
  “我——”
  信誓旦旦的禅院琉斗愣住了。
  “你没有看过她的字迹,对吧?”
  五条歧枝精致俊秀的脸上露出一抹悲伤。
  第137章
  “我……”
  他的嘴唇翕动,在挚友审视的压迫性目光中,甚至连多余的解释都没办法说出口。
  他从来……从来没见过她写字,从第一次见面,到她生死不知消失,这十四年里,一次都没见过。
  他们见面见过如此多次,但仅限于社交范围内的打招呼,互相开开无伤大雅的玩笑。
  相比他这个较真的禅院家主,任性的五条歧枝明显更受她青睐,他知道她曾经在五条的院子里住过很久一段日子。
  比起率先和她认识的五条歧枝,看上去他的确没什么理由如此执着于她……但事实上是,她出生的时候,初继承禅院家主之位的他就已经通过命运的涟漪,窥见过拨动命运之弦的存在。
  只是他当时年轻气盛,不明白一件事——
  命运之所以愿意对他掀开面纱的一角任他窥视,只不过是屠刀落下前的惺惺作态。
  “看吧,你自己也知道。”
  “……已经过了十四年了。”禅院琉斗顾左右而言他,坐在窗框上,望着窗外万年不曾改变的天空没头没尾地感慨。
  “五条,你说,如果千年以后,人们有一天说起你和我,会说什么你?”
  “英明神武千年一遇冠绝古今惊才绝艳的天才五条家主和侥幸能成为他朋友的某禅院家主。”五条歧枝不假思索。
  真不知道他怎么一个磕绊都没有地流畅说出这一串话的。
  说大话不打草稿,自吹自擂这么长一串自吹自擂连眼都不眨,这是禅院琉斗最佩服五条歧枝的地方。
  如果他能把这种令人拜服的口才放在和五条家的老不死打嘴仗上,那就太好了。
  “你那是什么眼神?”
  “看人渣的眼神。如果一千年以后人类还没灭绝,占据土地的不是咒灵的话,那就绝对没有人会追捧任性自我,烦人到像树枝上的知了只哇乱叫的你。”
  “啊啊,来,你说话太气人了!早知道就不安慰你了,好心没好报,来来来,我们来打一架!”
  “……别在我这儿打就行。”
  “走走走,去苍山!你都三个月没出门了,这次我一定要把你打得落花流水!”
  ……
  苍山是位于城东南大约几里位置的一座矮山,是平原地形内罕见的矮山,也是周围十几里内唯一可以登高望远的地方。
  虽然不是什么奇险峻峰,但也算得上风景秀丽。
  尤其雨后新霁,云雨霏霏。
  青雾在山林中飘荡,灵蛇般缠绕,就像从天上落下的轻纱帷幕一般赏心悦目,深深浅浅的绿掩映在帷幕后,清爽宜人。
  最后两个人逛着逛着就逛到了山顶,谁也默契地没提打架的约定。
  山顶。
  “苍山,好久没来过了。”
  禅院琉斗依靠在影龙身上,望着远处隐隐约约能见到的规整建筑群,动作隐蔽地摸了摸腰间的罗盘,脸上露出些许怀念之色。
  “上一次来这里,竟然已经是两年前了。”
  “哦哦,我知道,是那只长得丑得独树一帜的咒灵吧。哇,长得是真的丑。”
  云雾缭绕的山顶,五条歧枝躺在树枝上,歪头看着天边的朝霞,白发如同雾凇般挂在崎岖的树枝上,又像瀑布一样倾泻而下。
  迎着朝阳扇了扇扇子,他眼睛亮闪闪地看着他:“怎么,你又发现了什么新玩意儿?”
  “两年前的行动好像没有你吧。”
  伤悲春秋的心情来没来得及展开,就被五条歧枝一句话打散了。
  “长得丑的我没兴趣,丑到极点的我一定要亲眼瞧瞧才行。”他“嘿嘿”一笑,躺了回去。
  两年前,苍山出现了一只特级假想咒灵。
  作为政治经济中心,这座都城不仅仅有成百上千的咒术师常年居住在这儿,充当抵抗咒灵的第一道防线。
  除此之外,还有他们这种层级才知道的秘密。
  一个术式奇特的存在,长久地维系着一个超大型结界,这结界笼罩着整个国家,压制咒灵的产生和成长。
  结界的最中心就是都城。
  在距离政治中心的地方出现了一只咒灵,一只强大到能随手毁灭端坐在皇位上的人成千上万遍的咒灵,怎么能让官员们不愤怒呢?
  “其实也很正常啦,那家伙最近又到了压制不住的时候,结界就像破渔网,到处漏洞,一条,两条,三条,唉……”
  树上干巴巴的松果被他拽下来,一个一个颇为怨念地往禅院琉斗身上扔,一边扔,一边碎碎念。
  “你倒好,躲在家里两耳不闻窗外事,清闲自在,倒让我一个人东跑西跑,累得连饮酒作诗的时间都没有了,这世界上少了一个才惊绝艳的诗人,多了一个疲惫奔忙的咒术师,唉,全都是你的错!”
  “少了一个酒鬼,多了一个称职的家主,我看世界要感谢我才对。”
  “啧,你什么意思!”
  “替蒸蒸日上的五条家高兴的意思。”
  “一点都听不出来高兴——要不这样吧,我们换换,你来当五条家主,我当禅院家主,怎么样!”
  “不怎么样,馊主意。”
  “诶诶诶,你别着急拒绝啊!”
  五条歧枝一个鹞子翻身从树上翻了下来,正好踩在影龙的头上。
  “吼——”
  “诶没跟你说话,你闭嘴。”
  挨了一扇子的影龙委委屈屈把头靠在主人身上。
  禅院琉斗伸手摸了摸它巨大的脑门,突然伸手,一下子把五条歧枝扯了下来。
  “诶诶诶诶——”
  气焰嚣张的某人头朝下摔倒,把草地撞出一个坑。
  “你够了,别总欺负它。”
  “切……被玉树临风的我踩一下又怎么了,小气。”
  从地上爬起来,唰地一下打开扇子,五条歧枝装模作样地扇了扇风,白发随风而动,好不潇洒。
  前提是忽略他绿油油的脑门。
  “……如果出门的时候带了画师就好了。”禅院琉斗往远离他的地方挪了挪,颇为遗憾。
  他一定会把这张绿油油的五条歧枝从城门贴到皇宫,让所有人都来瞻仰一下五条家主“玉树临风”的风姿。
  “哈?说什么鬼话。我会杀了他的哦,真的会杀了他的哦~”
  “哦。”
  “你那是什么态度!你——”
  突然,一只弱小的鸟类咒灵飞了过来,落在五条歧枝刚刚躺过的树枝上,低头,呆呆地看着他。
  五条歧枝:……
  鸟:-。-
  五条歧枝:?
  ??
  鸟:=。=
  五条歧枝:……
  “这是你们家的传讯咒灵吧,怎么看上去这么傻?”禅院琉斗仰头看了看呆傻的鸟,又转头看了看和鸟玩你瞪我我瞪你游戏的五条歧枝。
  哦,原来是一脉相传。
  那没事了。
  “总觉得你在想一些非常失礼的东西……”抱着鸟的白发青年幽幽道。
  “把‘觉得’去掉。”
  “我恨你,无情的人类。”五条歧枝装模作样抹了抹眼泪。
  “先放开你怀里的咒灵鸟再说这话,我看它都快被你袚除了。”禅院琉斗想了想,补充道,“我觉得该恨人类的应该是它。”
  “嘎——”眼珠子暴突的呆鸟无力地挥了挥翅膀表达赞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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